孔乙己被冷漠的“喜劇人生”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05－0055－01

古人有言，以樂寫裒，哀更顯哀。同理，以喜寫悲，也更顯其悲。《孔乙己》一文的始末一“笑”貫穿，作者把“笑聲”與孔乙己的悲慘的命運緊密結(jié)合，孔乙己在人們的笑聲中出場，在人們的哄笑中演出。又在人們的笑聲中退場，走向死亡。小說巧妙地將悲劇性的內(nèi)容在喜劇性的氛圍中展開、推向高潮并最終落幕。

小說的開頭說，“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幾聲，所以至今記得。”孔乙己還沒有出場，我們就從中知道，孔乙己之所以被人們記得，之所以有存在的價值，就是因為他的“喜劇人生”，能為“灰色人”無聊苦悶的生活增添一點樂子。酒客們乘著幾分酒意，在對孔乙己的慘敗、苦難人生的觀照和取笑中，一時從自己現(xiàn)實人生的辛苦煩惱中解脫，進入一種恍惚亦可悲的愉悅之中。

“孔乙已是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孔乙己一出場，就讓人忍俊不禁。從前文中我們知道，“短衣幫”是靠柜臺外面“站著”喝酒的，“長衫”是“坐喝”的。孔乙己一亮相就以穿著和喝酒方式顯示了他特殊的身份和與眾不同。“他沒有士大夫階層的經(jīng)濟背景和處世技術(shù)，而仍有士大夫階層的體面問題。”這里固然有虛榮、自負的成分在；但更重要的是儒家思想的文化環(huán)境對他的影響；雖然沒有進學(xué)，孔乙己從骨子里認為自己是個讀書人，與。短衣幫”絕不一樣。作者通過對他身份、肖像、穿著、語言的種種描寫，展現(xiàn)了他現(xiàn)實處境與內(nèi)心意識的強顏、矛盾與掙扎。孔乙己是在笑聲中登場的。

生活在“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學(xué)而優(yōu)則仕”的理想世界中的孔乙己，在現(xiàn)實社會中與周圍處境是對立著的。故孔乙己一到酒店，所有喝酒的人都會取笑他。“被取笑”其實是他的家常便飯，他會置之不理。但對于有傷“讀書人”“清白”的話，他會極力爭辯，甚至用“竊”來為自己的“偷”開脫罪責(zé)。至于“君子固窮”之類的話，純粹是阿Q式的精神勝利法。這種自欺欺人又執(zhí)迷不悟的辯白，只能引起眾人的哄笑。

再者，“落第”是孔乙己最痛的傷疤，諱莫如深。可偏偏短衣幫喜歡揭開傷疤來。此種情況下，他“顯出頹唐不安的模樣一，用“之乎者也”來構(gòu)建“短衣幫”不懂的文言文世界，并在其中維系可憐的自尊。孔乙己內(nèi)心深深的寂寞和痛苦，魯鎮(zhèn)的人們是無法理解的，也是不愿了解和同情的。所以他們都“哄笑起來”，以至“店內(nèi)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這里，再一次寫到孔乙己給人們帶來的快樂。而這樣的快樂卻是始終建立在孔乙己的痛苦之上的，喜劇的氛圍中上演著孔乙己人生失意的落寞與痛苦。

當(dāng)人們開心到極點的時候，也是孔乙己悲苦到極點的時候。孔乙己再次出現(xiàn)在威亨酒店時，他穿一件“破夾襖”，盤腿坐在一個用繩子掛在肩上的蒲包上“走”來，悲慘至極。可“掌柜”還取笑他，短衣幫也附和著“笑了”。他懇求人們別再取笑他。可人們還是“說笑”著，看著他喝完酒，坐著用手“慢慢走去”。

人性始終是善惡交織的。《孔乙己》這篇小說，也向我們展示了孔乙己這樣的邊緣知識分子人性的暖色——單純善良而又不乏熱情。面對這些人性中溫暖的地方，魯鎮(zhèn)的人們的反應(yīng)又是怎樣的呢?

當(dāng)別人問他“當(dāng)真識字么?”，他竟然分辨不出此中的嘲諷意味，依然懇切地教他“茴”字的四種寫法。除卻迂腐外，剩下的便是難能可貴的單純和熱情。他多排出幾文大錢換來一碟下酒的茴香豆，又“一人一顆”地發(fā)給孩子們吃。這是多么善良，多么富有人情味啊!在這個世故污濁的里社會環(huán)境里，孔乙己甚至有些特立獨行的品質(zhì)：無力擠身于“踱進店內(nèi)”“慢慢坐喝”的長衫人物中，又不愿茍同麻木冷漠、平庸世故甚至是混吃等死的“短農(nóng)幫”，總想極力保持一個讀書人的清高和孤傲。于是，便“站著喝酒而穿長衫”。可以想見，在那個象征著世俗涼薄的魯鎮(zhèn)街頭，孔乙己的出現(xiàn)無疑構(gòu)成一種異樣的風(fēng)景。

在孔乙己的病態(tài)人生中，稱得上“有價值”的東西也正是這些性格亮點點、說正是因為通過描述人物性格亮點湮滅過程，突出人生悲劇的社會和文化意義。在小說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單純善良而又不乏熱情，“站著喝酒而又穿長衫”的孔乙己，在人情世故涂抹了他心理的單純，世態(tài)涼薄冷卻了他心靈的熱情，人性的兇惡和殘酷磨鈍了性格中的善良之后，便不可避免地走向了人生的末路。在小說中，當(dāng)孔乙己用以體現(xiàn)讀書人清高和孤傲的“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性格亮點，被這個冷漠的社會所完全吞噬之后，孔乙己便從人生的末路步入人生最后的墳?zāi)埂?/p>

在小說的最后一部分，作者故意不寫孔乙己的破長衫，著意寫他“穿一件破夾襖”。“破夾襖”與“長衫”和“短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言語之間再也沒有了。之乎者也、君子故窮”。在此，孔乙己完全喪失了一個讀書人所特有的標(biāo)志，徹底喪失了他生命恪守的最后底線。

“我到現(xiàn)在終于沒有見——大約孔乙己的確死了”，在文末“我”這句似乎前后矛盾的話語中，作者又再一次向我們展示人性中無窮無盡的冷漠。從“大約”、“的確”的矛盾中，我們可以看到：如同祥林嫂的死一樣，孔乙己的死活，對人們根本不重要，“關(guān)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美國哲學(xué)家羅洛·梅(Rollo May)在其著作《愛與意志》中所吉：愛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冷漠。孔乙己正是被這樣的冷漠扼殺I在陣陣笑聲營造的“孔氏喜劇”中，在“一般社會對于窮苦人的涼薄”中，孔乙己的生命逐漸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