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局長請張先生吃飯。張先生知道必是有事求他,后來又送了宣城的硯臺,猜測這事兒還不小。方局長做好了各種鋪墊,以便事情進展順理成章,這是他在官場練就的本事。方局長近年春風(fēng)得意,有人私下評估預(yù)言,方局長是最具投資價值的績優(yōu)股。
倆人打小兒光屁股長大,同時上學(xué)工作娶妻生子。后來方局長謀求仕途發(fā)展,張先生潛心字畫鑒賞。兩人沒有官場上的糾葛,沒有金錢方面的往來,沒有其他利益沖突,就像不相交的平行線,最終成為莫逆知己。
方局長把張先生讓入書房。方局長的典藏蔚為大觀,書籍畫冊琳瑯滿目。三兒,方局長叫張先生乳名,給你看一件好玩意兒。這才是方局長的目的,表達得含蓄而婉約。張先生把目光落到案板上。方局正徐徐展開一畫軸。
慢!張先生眼神像春鳥落在梢頭,他抽出一塊面巾紙擦擦手,然后近前緩緩地鋪開畫卷,像貪吃者舍不得一口吞下,而要一點點品嘗滋味。整個畫面呈現(xiàn)在面前,張先生難以控制情緒,他的目光漫過畫面,就像水墨滲透宣紙一樣。
這是一幅喜鵲登枝圖,一只喜鵲在枝頭翹首鳴唱,另一只喜鵲從空中飛來,兩者款款深情遙相呼應(yīng),幾枝含苞待放的桃枝,烘托著春天的欣悅氣氛,空白處留下想象空間。畫作技法看似笨拙粗獷,卻是粗里含細拙中蘊巧。這是明末清初畫家作品,作者雖然當(dāng)時不甚出名,卻是該畫派轉(zhuǎn)型的鼻祖,畫作具有開疆辟土的作用,對其后流派風(fēng)格都有影響。
三兒,這東西咋樣?方局長的眼睛盯著他,想?yún)⑼概笥训男乃肌?/p>
張先生的目光終于移開,職業(yè)生涯養(yǎng)成的性情,面對任何情境和場面,保持喜怒不形于色,流露的只有從容和淡定。在古玩市場,賣家難以從張先生眼神中,讀懂字畫真正價值。近年民眾生活水平提高,越來越多的人關(guān)注收藏,更多珍貴字畫被發(fā)掘,體現(xiàn)出其投資珍藏價值。
張先生手點落款道,這位畫家是清初怪才,他的畫作升值空間巨大,許多藏家意識到潛在價值,對同期作品可謂如饑似渴。
這幅畫是真跡?!方局長掩飾不住驚喜。
老疙瘩,張先生拍拍方局長肩膀,親昵地叫了一聲小名,道,現(xiàn)在模仿者技藝高超,騙過很多藏家的眼睛,這里一痕污跡看似隨意,是模仿者有意做舊的騙術(shù)。
方局長眼中的火焰熄滅了,不甘心地追問一句道,你確定此畫是贗品?
張先生道,我賞玩古玩畫作向來不走眼。
方局長道,沒有過遺珠之憾?
張先生道,老疙瘩,這話問得輕慢無禮,如果我此次被打了眼,我從此不再為古畫鑒定!張先生接著道,想必這幅畫是別人的投資。
方局長哈哈一笑坦然道,一位朋友留存鑒賞幾日,不料遇到了一個李鬼,明日就會完璧奉還。張先生微微頷首淡淡一笑。
一年后,張先生被請進當(dāng)?shù)丶o(jì)委。張先生道,我一介書生向來不問政事。紀(jì)委趙書記謙恭笑道,我們請先生來鑒定一幅古畫。張先生道,我已經(jīng)不做字畫鑒定了,這是我一年前的承諾。趙書記道,您是鑒定明清字畫的專家,如此浪費了資源,是收藏界的重大損失了。趙書記道,我們請先生純粹屬于公務(wù),先生務(wù)必以大局為重,支持我們的工作,對此畫的所有者負責(zé)。
張先生正在猶豫時,趙書記從保險柜取出字畫,在辦公桌上展開畫軸。張先生搭眼看見了兩只喜鵲,還有字畫角落的一痕污跡……
張先生情不自禁贊嘆道,好畫!
趙書記問道,現(xiàn)在市值估價多少?
張先生舉起大拇指和小手指。
趙書記追問道,六十萬?
張先生道,再加一個零。
趙書記道,這是前副市長受賄的主要贓物,也是一個工程承包商行賄物證,如果這是一幅假畫不值錢,那么這位前領(lǐng)導(dǎo)可免除處分,按照現(xiàn)在的價值計受賄額,他至少有十年的牢獄之災(zāi)。
張先生淡淡道,我只對古字畫做評估。
張先生開車回家的路上,看見樓壁屏幕上本市新聞,方局長成為副市長候選人,張先生搖搖頭又點點頭。這時張先生接到方局長的電話,晚上老疙瘩要請三兒喝酒,倆人要PK到一醉方休。
責(zé)任編輯 卓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