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認可毛澤東理論權威
當初,共產國際雖然支持王明、博古等人,對毛澤東的才干和貢獻,也是認可的。對毛澤東發表的《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共產國際予以好評,還在機關刊物《共產國際》上譯載介紹,共產國際主席布哈林稱贊這個報告:“寫得極為出色,很有意思。”
1929年,朱、毛紅軍開辟贛南閩西根據地的時候,毛澤東的名字,開始被共產國際和蘇共中央領導層所關注。蘇共中央機關報《真理報》,多次介紹朱、毛紅軍的活動,并稱他們是“中國游擊運動”的領導人,是“極為出色的領袖”。
1930年9月,六屆三中全會補選毛澤東為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1931年11月,毛澤東出任蘇維埃中央臨時政府主席;1934年1月,毛澤東沒有出席六屆五中全會,仍然成為中央政治局委員。這都是共產國際提議和同意的。
博古說,1933年1月,他到中央蘇區前,曾向共產國際遠東局負責人愛佛爾托征求進入蘇區后如何工作,包括毛澤東的工作安排。愛佛爾托說:“要盡量吸收毛工作,但是,路線必須貫徹,領導機關不可成為討論俱樂部。五中全會所選的政治局及書記處名單,是經共產國際批準,并有增減的。”
此后,共產國際不同意把毛澤東送到蘇聯“養病”,堅持讓他在中國黨內,“擔負相當負責工作”,滲透出共產國際對毛澤東的一個基本態度,毛澤東雖然不是中共黨內決策層起根本作用的人選,作為領導層人選,也是不能缺少的。
中共早期聽從共產國際的意見,最根本的原因在于,自己沒有形成一套成熟的,并且成為全黨共識的關于中國革命理論、方針和政策,只能唯“共產國際路線”是從。這種“被指導”的關系,非常容易演變為“被領導”的關系,由此難以獨立自主地選擇出能夠被全黨所接受的權威。
毛澤東在中央蘇區時期,被排擠和打擊,其源也蓋出于此。中央初到延安,流行這樣的順口溜:“毛澤東的實際,王明的口才,博古的理論,周恩來的人才。”這樣的概括,未必準確,但是反映出人們推崇毛澤東的實踐之功,還沒有認為他是理論權威。
共產黨人看重理論
中國革命是一批知識分子接受馬克思主義以后搞起來的,人們崇尚的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都是理論家,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人們對中國革命主要領導人的期望和選擇傾向。就是說,如果不在理論上、戰略上說出道道,便不大能夠服人。陳獨秀、王明、博古,乃至張聞天等人,在中共早期領導層中,是以理論出名的。陳獨秀作為“五四”思想界的“明星”,又是黨的主要創始人,不能說他沒有理論。陳獨秀之后,中國革命處于巨大的轉變中,講清中國革命道路的理論很難,即使出現了,一下子也難以被人們接受,照搬蘇聯經驗和馬列理論詞句,也就成為主流。這是留蘇學生一回國地位都很高的重要思想土壤。
而“土生土長”的毛澤東,雖然善于做事情,但在引用馬列理論和詞句上,確實比不上他們,做的事情又常常與他們照搬的馬列詞句不合。
1934年5月,博古派人到莫斯科,參加共產國際第七次代表大會,并向王明等報告國內情況,帶去一個口信,說毛澤東“大事有錯,小事沒有錯的”。大事有錯,就是認為毛澤東的路線方針有問題;小事沒錯,就是覺得他具體事情做得來。當時,扣在毛澤東頭上的帽子,就是“狹隘經驗主義”和“山溝溝里出不了馬列主義”。
從早期共產黨人的品格上講,大多數人確實沒有把名義上的地位看得很重。這是中國共產黨在艱難環境中,沒有因為領導層的經常變化,而失去凝聚力的重要原因。
上上下下尋常事
晚年,鄧小平曾經說過:“我們這些人不搞終身制,不在乎地位,沒有地位的觀念。比如在法國,趙世炎比周恩來地位高,周恩來比陳延年地位高。回國以后,陳延年的職務最高。陳延年確實能干,他反對老子(陳獨秀)見解也比別人高,他的犧牲,很可惜。趙世炎回國后,工作在他們之下,并不在乎。大家都不在乎地位,就是干革命。”
大革命失敗后,直到1943年,最終明確毛澤東的政治局主席職務。此前,主持中央工作的主要領導人,都沒有總書記或主席的名分,有的是以“總負責”的名義,如博古、張聞天,有的連“總負責”的名義都沒有,如瞿秋白、李立三。向忠發在叛變前,雖有總書記之名,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個擺設,做實際工作的是周恩來等人。固然是環境惡劣,沒有條件召開黨代會進行選舉,也反映出那時的共產黨人,確實是把干事放在第一位。
l924年年底,毛澤東離開中央二把手的崗位,沒有參加隨后召開的中共四大,連中央委員都沒選上,并沒有妨礙他在國共合作時期,擔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代部長,后來,他又擔任中共中央農民運動委員會書記。1927年,毛澤東出席黨的五大,選出的31位中央委員中并沒有他。這一年召開的八七會議,陳獨秀不再主持工作,毛澤東在會上,觀點鮮明,提出“政權是從槍桿子出來的”這一著名論斷,于是,他被選為中央臨時政治局候補委員。
1927年,八七會議以后,瞿秋白邀請毛澤東到上海中央工作,毛澤東拒絕了,開玩笑地說:“我不去跟你們住高樓大廈,我要當綠林好漢(指領導秋收起義)。”這也反映出他那時的興趣在于實干。三個月后,臨時中央因不滿毛澤東把秋收起義部隊帶向井岡山,撤銷他的政治局候補委員之職。這種境遇,似乎也沒有妨礙毛澤東率領紅軍,開創出中央蘇區的紅火局面,并且擔任當時最大的紅軍部隊紅一方面軍的總政委。
遵義會議后,博古已不適合擔任中央總負責,有人提出換上毛澤東。毛澤東沒有同意,覺得應該讓張聞天出來做一段時期。有人勸博古不要“交權”,他還是服從集體決定,把幾擔裝有中央文件、記錄和印章的挑子,交由張聞天負責。
不久,中央討論派一位負責人到白區工作,并和共產國際聯系,張聞天主動要求離職前去,結果毛澤東等人不同意,改派陳云前往。紅一方面軍、紅四方面軍會師后,張國燾伸手要權,張聞天主動提出讓出“總負責”這個位子,大家覺得不合適,商量的結果是,把周恩來擔任的紅軍總政委職務給了張國燾。
當時,真正的共產黨人,對待自己在黨內的上上下下,大體上能視為尋常之事,并有比較淡然的心態。(摘自《讀毛澤東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