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社會之結構》析論

摘要：《中國社會之結構》從革命的視角觀察中國社會，確信中國社會的階級性和革命的必然性。《中國社會之結構》的基本學術特色為求真與致用的統一、實事求是等，但也存在偏重階級斗爭的問題。

關鍵詞：周谷城；中國社會；馬克思主義

中圖分類號：K2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10）25-0229-02

周谷城是20世紀中國學界“縱論今古，橫說中外”的學術大家，在史學、教育學、社會學和經濟學等諸多領域均有突出成就。20世紀30年代初，周谷城相繼撰寫出《中國社會之結構》、《中國社會之變化》和《中國社會之現狀》三部著作。此三部著作雖有聯系，但各成體系，宜分別討論，本文且討論《中國社會之結構》（以下節稱為《結構》）。

學界對周谷城《結構》等書的關注甚早。早在1954年，有西方學者指出，周谷城注重歷史證據并有選擇性地運用馬克思主義 [1]。“文革”前夕，周谷城橫遭學術批判，《結構》也受到牽連。1978年，又有西方學者指出，周谷城注重實證并靈活地運用馬克思主義理論 [2]。筆者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對該書加以梳理和討論，以期學界的重視和進一步研究。

《結構》坦言中國社會的階級性，著重揭示中國社會的歷史真相 [3]。全書20余萬字，共分五章，分別為“結構之始”、“統治階級”、“被壓迫的民眾”、“知識分子”和“社會結構之新形勢”。統而觀之，全書主要闡述階級的起源、統治階級、被統治階級、知識分子和階級的新變化等問題。

一、階級的起源

《結構》認為，中國社會的階級起源于遠古時期的民族斗爭 [4]，自周初以來一直就是不平等的階級社會。這種不平等的階級社會由“君”、“臣”、“民”三者組成，“所謂君，代表統治階級的全體；所謂民，代表被壓迫者全體；所謂臣，則為調和于兩者之間，為統治階級與被壓迫者互相沖突的緩沖人物，即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的知識分子全體。” 以“君”、“臣”、“民”劃分階級結構，可謂簡明扼要。唐人韓愈指出：“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諸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絲、制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者也。”（《韓愈·原道篇》）《結構》對中國社會的結構劃分顯然是借鑒了唐人韓愈的觀點。在古代社會，社會結構主要表現為等級結構，而等級結構又與階級結構密切相關。列寧指出，“等級是以社會劃分為階級為前提的，等級是階級差別的一種形式。” [5] 馮爾康認為，研究古代社會等級結構及其歷史作用，可以體現階級結構及其歷史作用 [6]。

二、統治階級

《結構》認為，中國社會的統治階級由最高統治者、特權者和地主構成。最高統治者就是歷代帝王以及后來的總統、執政等。特權者是統治階級的重要組成部分，其顯著特征是坐吃現成和擁有封號。《結構》認為，地主也是統治階級的重要組成部分。廣義的地主指全體統治者，狹義的地主則是“站在人民中間的富人。這等富人之所以謂富，完全是以土地多寡為標準。”《結構》對統治階級的荒淫統治詳加揭露和痛斥，其中不乏偏激之詞。官僚與統治階級關系密切，《結構》進而分析其階級屬性，認為官僚替統治階級治理國家，純屬統治階級的御用工具。《結構》還特別分析了官僚的危害，認為官僚不僅加重民眾的負擔，而且欺壓民眾、殘民以逞。

三、被統治階級

被統治階級也就是被壓迫的民眾。《結構》認為，政治是階級壓迫的機器，最高統治者高據其頂端，而鄉紳處于其底層。鄉紳雖處于政治機器的底端，但在欺壓民眾方面則是土皇帝。《結構》強調，地主對農民的壓迫既普遍又嚴重，而官吏與富人又勾結起來壓迫民眾。統治階級壓迫民眾，民眾則還之以暴動。《結構》詳細考察了歷史上的民眾暴動，認為傳統的民眾暴動除引起統治階級的新舊更替外而幾乎毫無結果，近代以來的民主革命則因為“主義”而有了根本的不同。《結構》一書撰寫之時，正是大革命失敗后的白色恐怖時期，反動勢力猖獗一時。周谷城沒有被白色恐怖嚇到，也沒有悲觀失望，對革命前途依然信心滿懷。

四、知識分子

《結構》以知識的新舊為依據，將知識分子劃分為新舊兩類知識分子，認為舊知識分子就是“君”、“臣”、“民”中的“臣”或“士大夫”，其作用在于調和“君”、“民”兩大對立階級的沖突，而其重要性關乎治亂興衰。“知識分子，差不多是社會上的中間人物。其使命，其責任，真系了天下的安危。”《結構》指出，統治階級歷來對知識分子寄予厚望：“希望知識分子替他們幫忙，替他們維持社會秩序。”鑒于舊知識的不切實際和舊知識分子的當官鵠的，《結構》將舊知識分子劃入剝削階級，“中國亙古以來，完全生產的，只有農人、工人；商人還只是幫助生產的。若知識分子，則完全不生產。”《結構》認為，新知識分子是近代以來西方工業文明影響下的產物，新知識分子雖以社會生產為鵠的，但因中國產業革命的落后而面臨厄運，“中國經濟落后，一切社會事業，未能發達。知識分子遂變成了多余者，無處可以棲身。”

五、階級的新變化

《結構》認為，鴉片戰爭以后，中國社會逐漸發生了根本之變，而變化的動因為產業革命，“這個大變化，幾乎要把中國社會，變成一個完全的西洋社會了。這個變化的過程，我們可以統稱之為產業革命的過程。”學界對鴉片戰爭的特殊意義莫不重視。何干之指出：“我們可以說八九十年來，中國社會所有的一切動亂和變遷，都以鴉片戰爭為出發點。”[7] 近代中國的變化動因為產業革命，持此論者不乏其人。李達指出：“現代中國的社會，已經踏入了產業革命的過程，漸漸脫去封建的衣裳，穿上近代社會的外套了，一切政治和社會的變動，都是隨著產業革命進行的。”[8] 簡言之，產業革命引起中國社會的大變動，而最為顯著的變動就是階級的變動。

六、學術特色

《結構》對中國社會的分析不乏真知灼見。馮爾康指出：“周氏之作是中國早期社會結構史研究的代表作”。茲分析如下：

1.求真與致用的統一。大革命失敗后，思想界就中國社會何去何從的問題展開了爭論，《結構》等著作也正是為了回應該問題。莫志斌認為，該書“完全在于揭示中國社會轉變的原因，以圖改造中國社會的現狀。”[9] 思想界對中國社會有無階級性的爭論十分激烈。《結構》旗幟鮮明地指出：“我寫這本小書，目的只是要把中國社會之階級的結構，或不平等的結構暴露出來。中國社會里的不平等、有階級是很顯著的事。”《結構》對學界的空談之風頗為不滿：“研究中國問題時，其所發表的著作，好像專作論文，與中國問題好像不相干。”需強調的是，《結構》的致用性并非偶然，周谷城很早就強調求真與致用的并重 [10]。

2.實事求是。早在北京高師求學期間，周谷城已基本接受了馬克思主義 [11]。大革命時期，周谷城努力鉆研并運用馬克思主義分析中國社會 [12]。大革命失敗后，周谷城走上了教學科研之路，但其革命志向未變。《結構》正是他努力運用馬克思主義分析中國社會的學術之作。難能可貴的是，《結構》在運用馬克思主義分析中國問題時能夠從實際出發，力求實事求是，而實事求是也正是周谷城的治學準則 [13]。《結構》的實事求是可謂俯拾即是。例如，對中國歷史時期的劃分，因力避泛化“封建”和切合中國實際而為學界所稱道 [14]。《結構》不僅大量運用各種數據和材料，而且廣泛借鑒、博采眾長。也正因為此，《結構》論述嚴密，令人信服。不過該書也屢遭“左”的思想指責，被認為不講階級斗爭。

3.不足與局限。今天看來，《結構》的主要問題仍是階級斗爭問題，但不是講得不夠，而是講得太多，周谷城在其晚年也坦承這一點 [15]。階級斗爭理論雖不失為分析階級社會的有力武器，但顯然也有其適用性和局限性。階級斗爭要求明確劃分兩大對立階級，但實際情形并不易做到。以“君”、“臣”、“民”為依據來劃分階級，就存在含混之處。例如，對于“士”的階級劃分，一面視其為中間階級，一面又視其為統治階級的工具，這就不無牽強。偏重階級斗爭也就難免有偏頗之論。例如，簡單否定統治階級以及與之相關的政治、教育、思想和文化等。《結構》的某些偏激之詞也顯然與此有關。例如，咒罵統治階級的荒淫統治為“性欲統治”，斥責愚昧落后而階級意識淡漠的農民“蠢如鹿豬”等。偏重階級斗爭也一定程度上影響到該書的學術性，“對結構要素中的社會群體、社會組織、社區缺少必要的分析，顯得研究尚欠深入。”

在革命戰爭年代，以上問題本微不足道。但時至今日，人們不禁困惑，《結構》何以要偏重階級斗爭呢？我們認為，這就是時代的局限。周谷城是馬克思主義者，又是革命者，他以革命的視角觀察中國社會實屬必然，而革命與階級斗爭的關聯促使他對階級斗爭的偏愛。

參考文獻：

[1]Benjamin Schwatz，A Marxist Controversy on China[J].The Far Eastern Quarterly，1954.

[2]Arif Dirlik: Revolution and History: Origins of Marxist Historiography in China，1919——1937[M].Berkley and Los Angele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8.

[3]周谷城.中國社會之現狀[M].北京:新生命書局，1933.

[4]周谷城.中國社會之結構[M].北京:新生命書局，1930.

[5]列寧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6]馮爾康.中國社會結構的演變[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

[7]何干之.中國資本主義的發展過程[J].時代批評，1936，(7).

[8]李達.中國產業革命概觀[M].上海:昆侖書店，1929.

[9]莫志斌.周谷城傳[M].長沙:湖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

[10]周谷城.生活系統[M].北京：商務印書館，1924.

[11]呂濤，周駿羽.周谷城傳略[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

[12]周谷城.我隨毛主席從事農民運動的回憶[N].光明日報，1983-12-10.

[13]張蘭馨.周谷城文化藝術文集[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91.

[14]馮天瑜.“封建”考論[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

[15]上海社科聯.周谷城學術思想研究論文集[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8.

[責任編輯 王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