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權與私權的沖突與博弈

摘要:由城市拆遷引發的公權與私權的對抗沖突，折射出我國多元社會飛速發展與民主制度的脫節，是我國社會轉型期必須正視的問題。如何規制無邊界公權，維護合法私權，進而確立公權力與私權利平衡的機制，關系到我國民主、法治的建設進程，關系到經濟快速發展和社會穩定。而公民社會的理論框架正是基于破除公私對立的困境而提出的，是未來政治發展的方向。

關鍵詞:公權;私權;多元性;權力規制;公民社會

中圖分類號:DF0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10)14-0147-02

前不久，北大法學院5位教授聯名向全國人大建言要求審查《城市房屋拆遷條例》，至此，由拆遷引發的“鏟車和汽油瓶”之間的原始對抗進入了立法階段，也引發了人們對公權與私權平衡問題的思考。行政強制權是否披著“公共利益”的外衣尋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是否將行政強制權收歸司法領域等問題擺在了人們的面前。

一、概念解析:公權與私權

私權在概念界定上往往容易被誤解為保護私人財產權，私權的本義指公民、企業以及社會組織在自主、平等的社會生活、經濟生活中所擁有的財產權和人身權，包括公民財產權(物權、債權、繼承權、知識產權中的物質收益權)，公民的人身權(人格權、身份權等)，企業的財產權和商譽權等。①近年來，市場經濟的發展啟動了中國社會由單一性走向多元性進程，私權的范疇不斷地擴展伸張，在人身、財產權利得到了法律的確認和刑事的保護后，公民的權利意識不斷增強，表現為對個人生存發展的權利更加重視，追求公平、公正的個人發展，生存權、環境權等意識逐漸增強，并驅動了公民話語權意識。

公權也稱公共權力，公權的擁有者是具有政治權利的公民和這些公民選舉、組織的國家。公權從本質上講是服務于私權社會的，調整私權社會中的關系和矛盾，主要是通過立法、司法、行政等手段謀求社會秩序穩定，經濟發展和公共福利，是管理經濟、文化和社會的行政活動。在一個社會中，公權與私權孰多孰少、孰主孰次的問題關系到社會發展的穩定，人心背向大局，私權與公權并非總是對抗關系，私權社會本身是自主、自由、平等的狀態，只有出現了私權被侵害、違法和沖突時，才需要公權來保護、裁決。而在正常情況下，公權對私權的不當干預和侵害就容易引起社會的動蕩矛盾。因此，公權與私權的關系并非此消彼長和矛盾對抗，完全有可能達到和諧的狀態。

二、城市拆遷中公權與私權沖突的原因

城市拆遷是城市功能擴展和改善區域經濟的手段之一，城市建設需要征收土地和房屋及提前收回國有土地的使用權，這在發展思路上是正確的，其中必然減損的私人或個體的利益按理也應得到必要的補償，由此體現社會利益和公共利益分配的合理性。政府機關本著“公共利益”的口號支持拆遷，開發商追求“經濟利益”，二者之間支持拆遷的理由和動機看起來都是合理的。然而，拆遷中因何產生沖突?筆者認為，城市拆遷的矛盾和爭端正是公權介入私權，政府插手市場經濟，公權被濫用的表現，其原因與我國社會發展過程中制度建設的緩慢和脫節直接相關。依靠土地財政的政府與鉆制度漏洞的開發商有著無法斬斷的利益捆綁和利益同謀，此外，傳統中國政治文化中“蟻族”的心態更間接加深了公民社會對非法制度的隱忍，由此造成了制度改革進程的延緩。

1.社會經濟發展與社會制度變革嚴重脫節

社會制度的改革關鍵在于法律體系的完善，我國城市經濟的發展明顯快于法律制度的建設。在城市建設規定中物權法與拆遷條例對城市拆遷的合法性界定模糊，如我國憲法規定“國家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可以依照法律規定對公民的私有財產實行征收或者征用并給予補償”，但又沒有對公共利益進行具體的解釋，因而政府依據《城市拆遷條例》的公共利益的名義強制拆遷，而物權法規定“國家保障公民的私有財產”。由此產生的法律制度模糊不清，作為補充制度的征收、補償聽證制度又被政府所忽視，因而在司法領域產生了上位法《物權法》不敵下位法《城市房屋拆遷管理條例》的荒誕邏輯，《物權法》儼然成了“無權法”。在生存權的對抗中，私權的定位難以避免處于弱勢，受到公權的擠壓。

2.傳統的政治文化，古代蟻族心態

中國古代傳統政治文化強調皇權，億萬國民被死死規定為“蟻民”和“草民”。在這種蟻族心態的國家政體中，不具備憲政的制度途徑，私權與公權的對抗根本不在同一層面。由此，根深蒂固的文化產生了無比強大的力量，直接破壞了社會各種制度的建立，在政治上形成了中央集權的統治方式，經濟上統治力量對市場的扭曲完全體現在歷朝沿襲的禁榷制度(鹽鐵茶酒等各種高額利潤的商品禁止民間經營而由官府甚至是由皇帝親信壟斷專營)，官營資本在相當程度上無償占有了最優質的經濟資源，不僅如此，統治者還倚仗政治權力攫取商業壟斷利潤。當然，當前我國基本的經濟制度中國有經濟占國民經濟主導地位并非禁榷制度，但不可否認國有經濟無償占有了國家大量的優質資源，加之政府干預市場經濟很少受到制度的限制，再不久必然介入私人經濟領域，公權與私權的沖突將更加劇烈。因此，我們必須加快制度的建設，研究從現有的政治經濟體制下過渡到憲政制度、公民社會的途徑。此外，傳統的國民文化心態的改變，社會公平和權力合法行使的理念也是重要因素，如何設定公權、保護私權，并使之成為全社會的共識，將是這一課題要解決的問題。

由此可見，制度因素是公權與私權沖突的重要原因。市場經濟的發展啟動了中國社會由單一性走向多樣性的偉大歷史進程，也推動了多元社會權利的擴展伸張，公民權利意識不斷增強，也就表現出分割、平衡并制約國家權力的訴求;而另一方面，民主制度、憲政制度建設的步伐明顯滯后。在私權日益覺醒和擴大的現代社會，公權力仍然保持著較大的干預和管制力量，必然形成了某一時期尖銳的矛盾沖突，進而造成社會的動蕩。

研究中國政治發展史，可以發現公權絕對優先，是中國社會處理公權與私權關系的基本準則。古代確立公權與私權關系的根據是宗法制度中絕對的尊卑關系，這一權威的絕對性在歷史發展軌道上不斷地被強化。近代中國計劃經濟體制的推行，進一步擴大了公權的范圍和力量，壓縮了私權的空間，文化大革命把中國的公權推到了神圣的高度，人民唯一的財產權也被當作資本主義尾巴割了。改革開放后，我國在市場經濟體制和政治體制方面均作了重大變革，從土地承包制開始，不斷縮小公權，擴大私權。2003年修訂的《物權法》成為保護私有財產的里程碑事件。但總體看，公權與私權的不和諧仍是社會的突出矛盾之一，大公無私、舍己為人是社會的主旋律，我們不能否定這種精神的崇高性，但從社會發展的角度看，規制公權，確立一種公權力與私權利的平衡不僅有利于社會的進步，更能喚醒社會對個人利益的廣泛關注和國家法律對公民權利的敬畏。這也是西方的憲政和產權形態的制度基礎，西方的憲政法理是從確定國民私有財產權地位進而通向公民社會公法體系的邏輯路徑，是一個私權發達，公權介入適度，公權與私權關系比較平衡、合理并可隨時作適度調整的社會組織模式。這種制度模式及其重要，“一個國家到底能不能真正建立法治環境，很重要的一條是對私人財產的態度。”①假設連財產權和生存權都無法獲得制度保障的環境下，我們又何以奢求國家公權對市場經濟、社會福利等公正的保障?因此，現代社會的公民私權的建立，首先必須先保障人身和財產的權利，隨之而來的是其參與和決定社會生活和政治生活權利的制度體系的建構，這奠定了公民社會的重要基礎。

三、在公權與私權的博弈中捕捉公民社會曙光

公權與私權的和諧發展是現代公民社會發展的前提之一。公民社會的建立在政治體制和結構上表現為有效地規避公權的濫用和無限擴大，有利于法治、民主觀念的形成，是未來政治發展的方向;在經濟體制上，現代市場經濟的建立就是以保護私有財產為首要條件的，因此，學者提出公民社會的建構是與商品經濟特別是市場經濟相聯系的，是具有明晰私人產權及利益并以契約關系相聯結的，具有民主精神、法制意識和個體性、世俗性、多元性等文化品格的人群共同體。由此可見，公民社會是市場經濟和民主政治的必然產物，公民社會是由具有民主、法治精神的個體構成，其發育成長必須根植于市場經濟的土壤中。從這一概念出發，公民社會的建構正是公權與私權的平衡器，當然公民社會的建設需要社會環境、政治文化、利益共同體等多個因素共同作用。

1.社會環境

公民社會的建構需要一個相對自由、多元的文化社會環境，在這種環境下，公民容易對某一事件形成相對正確和客觀的判定，并據此付諸行動，維護自己與他人的權利。此外，在事態發展的把握上，公民也會更加理性，不影響公共秩序，不綁架公共利益，只是平和地表達自己的訴求。在這種情況下，公民易于掌握社會的話語權，有了話語權就能將事件傳播于社會之中，以此來確立其社會地位，并產生權力的效應，逼迫侵害者讓步。近年來，通過媒體或網絡曝光的各類丑聞以及地區群體的維權活動，說明了社會環境是公民社會建構的有益土壤。

2.人群共同體

公民社會的建構背后必須有一個力量群體，就全國而言，幾次維權抗爭的主體力量幾乎是清一色的中產階級，中產階級在私權與公權的博弈中具有先天的優勢。首先，中產階級具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和資源，能夠在維權運動中廣結社會群體力量，并容易形成利益共同體，且抗爭的方式、渠道更加有效，更為理性。其次，富裕階層的人群多與政治高層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維權缺乏必要的動力和意志，而中產階級是私有經濟的主體，在事關切身利益下，往往更能破釜沉舟。

3.政治文化

建設和諧的公民社會必須尋求寬容的政治文化，政治寬容，廣義上講是指政治主體之間的互相寬容，它存在于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之間，統治者與統治者之間，以及被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之間。從狹義上看，指政府對社會主體的多元化價值觀與實踐方式的寬容，它體現了不同現實主體之間地位的平等。在國家與公民社會的良性互動中，寬容的精神是必要的，也是互利的。通過政治寬容，國家權威合法性獲得尊重，提高了管理社會的能力，同時，社會主體獲得國家政策的支持，提高了自身發展的水平，從而達到雙贏的結果。

四、建設公民社會的合適切入點

公民社會是我國轉型時期解決社會矛盾的平衡機制，也是未來政治經濟發展的趨勢。而建設公民社會要面對的是公權與私權沖突的協調，任何不當的處理都可能對社會造成巨大的傷害。因此，如何在這一平衡機制中尋找合適的切入點、突破口是我們要深思的問題。從公民的角度出發，合理的維權和選擇性的維權是必要的，他們的理性表現在采取非暴力的抗議行動，避免階層對立和社會動蕩，克服無政府主義的傾向，采用一種積極有效的政治參與。維權的種類由易到難，那種去政治化、日常性的、生活性的環境人權，有利于減少政治阻力，喚醒更多人的公共意識和公共關懷。從國家的角度，政治的改革必須以經濟制度的變革為先導，建構和完善以自由平等的契約關系為基礎的市場經濟機制，以經濟推動政治，為公民社會的成長提供一個開放的空間。政治的改革法律是保障，公權與私權沖突的關鍵在于公權的無節制和法律制度的欠缺，因此，合理的界定國家的權力，特別是考慮將政府的“行政強制權”統一收歸司法領域，此外，對行政法規、地方性法規要建立有效的違法審查和違憲審查機制，沒有對權力的限制，還權社會，就無法保障人權，為公民社會的孕育創造有利的條件。

總之，暴力拆遷是公權與私權沖突的一個鏡像。維護合法的私權，約束無邊界的公權，建立一個自主、健全的公民社會，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如今，在國家與社會的關系問題上已經形成比較理智的看法:國家與公民社會不再是此消彼長，而是和諧共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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