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幾年民生新聞的發展呈現出滯緩的態勢,并且受到學界、業界和受眾等不同方面越來越多的批評與指正。如何使民生新聞突破現有瓶頸,在報道理念和操作實踐方面適應當前的社會變革和受眾需求,是新聞學界和業界亟待思考和解決的課題。美國傳播學者、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者教授詹姆斯·凱瑞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提出了傳播“儀式觀”與“傳遞觀”的概念。本文從傳播“儀式觀”的框架來審視民生新聞的發展,探求民生新聞興起的原因,嘗試為民生新聞突破發展瓶頸找到新的理論依據。
【關鍵詞】民生新聞 儀式觀 社會平民化 社會共同體
2002年元旦,江蘇電視臺《南京零距離》欄目開播,被認為是開啟中國電視第三次改革的標志——電視民生新聞正式登上中國電視新聞的歷史舞臺。同時,上世紀九十年代各地風起云涌的都市報、晚報創辦熱潮也是以民生新聞為突破口,從而打破了機關報壟斷報界的局面。十余年來,無論是在紙質媒體還是電子媒體,民生新聞占盡風光,漸成各類媒體精心打造的“重頭戲”,社會影響力與受眾喜愛程度也不斷增強。然而,近幾年民生新聞的發展呈現出滯緩的態勢,并且受到學界、業界和受眾等不同方面越來越多的批評與指摘。
筆者將當前民生新聞受到的批評與指摘歸納如下:(1)報道碎片化。無法將整個社會圖景完整地呈現在受眾面前;(2)報道易流于膚淺。在新聞事件、新聞人物的深度分析上力度不夠;(3)過分追求離奇、偏差事件和人物。強調獵奇、聳動、煽情,有陷入庸俗化、低俗化、媚俗化泥淖的危險;(4)同質化問題嚴重。尤其是同一地域的不同媒體在報道題材、角度、主題的選擇上大同小異,不利于新聞的多元表達,無形中損害了受眾的表達權、知情權等基本社會權利……
如何使民生新聞突破現有瓶頸,在報道理念和操作實踐方面適應當前的社會變革和受眾需求,是新聞學界和業界亟待思考和解決的課題。當前學界、業界側重從新聞實踐層面討論民生新聞的發展問題,比如加強采訪力度、創新寫作手法、拓寬報道方式等。實踐層面的創新與改革是必要的,而且往往可以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不過在筆者看來,結合中國社會結構的變革,從理論層面解答“民生新聞”何以能在中國大陸興起,民生新聞在中國社會改革中的意義與價值等重要課題,對助推民生新聞早日突破發展瓶頸尤為重要。
美國傳播學者、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者教授詹姆斯·凱瑞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提出了傳播“儀式觀”與“傳遞觀”的概念。正如凱瑞指出的,傳遞觀與儀式觀是兩種不同的研究范式,傳統的新聞傳播學多沿用傳遞觀的研究范式,幾十年下來,這一研究范式已經“江郎才盡”。因此,筆者從傳播“儀式觀”的框架來審視民生新聞的發展,探求民生新聞興起的原因,嘗試為民生新聞突破發展瓶頸找到新的理論依據。
一、民生新聞產生的背景:新興中產階級的興起
只有從理論層面厘清“民生新聞何以生,何以興”這一根本性問題,才能正確看待民生新聞發展中遭遇的瓶頸并找到可行的破局之法,這一點學界和業界已經基本達成共識。在為數不多的從理論層面在涉及民生新聞“何以生,何以興”的的論著中,安徽大學姜紅教授的研究成果頗有新意和深度。早在2004年,姜紅教授就在《新聞記者》上發表了《“新聞秀”——平民的還是大眾的?》一文。在文章中,姜紅教授討論了“說新聞”、“講新聞”、“秀新聞”等不斷涌現出的新的報道形式,這些形式與《新聞聯播》等傳統新聞報道方式存在著顯著的區別。“首先,報道對象往往無關國計民生等‘重大事件’,而是逸聞趣事、市井瑣事;其次,報道風格常常以輕松、幽默、調侃的形式進行,甚至有‘媚俗’趨勢;第三,對報道內容進行演繹、生發,甚至把某個新聞事件當成進一步演繹的引子,新聞本身反而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提供了一種‘談資’;第四,‘把新聞變成故事’或‘把新聞變成話題’淡化了新聞報道的第一功能——傳遞信息,強化了新聞報道的娛樂、消遣功能。”①通過文章對“新聞秀”報道題材、報道風格、報道技巧等方面的分析,不難發現,姜紅教授討論的“新聞秀”與“民生新聞”有著極大的相關性、類似性,可以說,對“新聞秀”現象的研究屬于“民生新聞”研究的范疇。
在姜紅教授看來,“新聞秀”的出現源于社會平民化的發展。針對“新聞秀”中存在的弊端和問題,有學者認為是社會“平民化”的發展導致了“新聞報道在追求刺激性和煽情性上有抬頭之勢”。應當如何看待社會平民化潮流,將“新聞秀”或民生新聞中存在的問題歸咎于社會平民化是否恰當?美國傳播學者、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者教授詹姆斯·凱瑞于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提出的傳播“儀式觀”的概念為我們認識民生新聞的興起,判斷民生新聞未來的發展前景,提供了新的視域。
從“儀式觀”的角度來看,新聞也好,大眾傳媒也好,它們的產生本身就是“社會平民化”的產物?!靶侣勈菤v史性的現實,它是一種由特定的階層在特定的歷史時間發明的文化形式——主要是由18世紀的中產階級發明。像所有被發明的文化形式一樣,新聞形成并反映了一種特有的‘對經驗的渴望’;一處廢棄史詩、英雄與傳統,偏愛獨特、原創、新奇和新鮮——即‘新聞’的愿望。這一‘渴求’本身所具有的歷史就根植于不斷變化的風格和中產階級的命運中?!雹谕ㄟ^中外新聞史的學習,我們可以發現,封建貴族階級的傾頹、新興資產階級和工人階級的興起是近現代報業產生的一大社會背景。近現代以來的新興階級面對著復雜的外部世界,他們的經濟、政治生活甚至包括日常生活都是跌宕起伏、不斷變化的,所以他們需要了解“獨特、原創、新奇和新鮮”的事物,而非“史詩、英雄和傳統”的永恒事物。大眾傳媒正是通過滿足甚至迎合新興中產階級的求新求變的需要而逐漸誕生、興起的。今日中國大地上風起云涌的民生新聞不就以“獨特、原創、新奇、新鮮”為特點嗎?所以,民生新聞的興起是社會歷史發展的必然結果。
從“傳遞觀”的角度來看,大眾傳媒的主要任務是傳遞重要的信息,擴散傳播者的影響。所以,涉及“國計民生”的“大事”才是大眾傳媒應當報道的。但是,從“儀式觀”的角度來看,“新聞形成并反映了一種特有的‘對經驗的渴望’”③。在提供“生活經驗”的層面,民生新聞無疑大有可為。來自市井百姓的“獨特、離奇、新鮮、原創”的“生活瑣事”更能讓社會成員產生一種“經驗”上的認知。
二、民生新聞的報道方式:“深描”的闡釋
傳播“儀式觀”強調新聞應該提供“生活經驗”,但“生活經驗”的提供不應是“白描”式的淺嘗輒止,而是要求記者樹立“同情之理解”的報道理念,用“深描”的方式來報道民生新聞。
何為“深描”的報道方式?“民生新聞的‘深描’并非僅指深度報道或輿論監督,而是指對連接受眾共通的精神層面的集體記憶、集體感受、集體意識的發掘和整合。”④換句話說,民生新聞雖然展現的是“小人物”的“平凡事跡”,但如何反映出“小人物”的酸甜苦辣,閃現內在的人性光輝,發現普遍的社會情感,從而影響受眾內心感受,非“深描”的報道方式不可。
“深描”的報道理念如何在新聞采寫的實踐中體現出來呢?這就要求記者一定要深入到社會的最底層,關注最低層的信息。就民生新聞的采寫而言,多數情況下記者的采寫模式是這樣的:一是道聽途說地采訪一些旁觀者或知情人;二是找一些所謂的專家提供一些總體看法和分析數據;三是從公關人員或互聯網上找一些冠冕堂皇的材料堆砌一下;四是告訴受眾什么時候什么地點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沒有揭示事件產生的動因,除了感覺新奇之外,受眾體會不到新聞對自己意味著什么。以上的采寫模式顯然沒有深入到事件的最低層,沒有新聞人物切身經驗、感受的體現,長期以來,一些新聞工作者似乎已經習慣了不深入底層也能寫出報道,完成任務的工作方式。底層對很多記者來說是陌生的,甚至是兇險的。但正如《華爾街日報》資深頭版撰稿人、《〈華爾街日報〉是如何講故事的》作者威廉·E.布隆代爾所說的:“在有些事件中,理性的分析并不能讓讀者信服,記者需要深入挖掘事件中的情感動機和個人因素。”“他(記者)撰寫的報道僅僅局限在那些高樓大廈內部,而與高樓大廈外面的蕓蕓眾生毫無干系,這樣的報道不僅冗長乏味、缺少人性,也會把事情越說越復雜,讓讀者越看越糊涂。”⑤只有當記者采用“深描”的報道理念,并深入事件的最底層,獲得切身的經驗、感覺,才有可能幫助民生新聞脫離低俗化的泥淖,繼而實現大眾傳播的最高理想——通過傳播建構一個共享經驗、行為和信仰的“文化共同體”。
三、民生新聞的最高理想:建構“文化共同體”
在“儀式觀”的框架里,傳播的最高理想是“文化共同體”的建構,而建構“文化共同體”的途徑就是通過傳播實現經驗、行為與信仰的共享?!皞鞑サ摹畠x式觀’并非直指訊息在空中的擴散,而是指在時間上對一個社會的維系;不是指分享信息的行為,而是共享信仰的表征。”⑥凱瑞的“儀式觀”借鑒了法國社會學家涂爾干“集體良知”的概念。在涂爾干看來,“社會是建立在一種共同的道德秩序而不是理性的自我利益之上的……是什么創造出了基本的團結呢?涂爾干認為,不是一種理智上的一致,而是某種共享的情感。社會中的人們具有一種‘集體良知’:一種與他人同屬于某一共同體的感覺,為此他會覺得自己有道德義務去按照共同體的要求行事。我們共同分享各種是非觀,而這是與我們對一個群體的歸屬感分不開的,不管這個群體是人類、國家還是家庭?!雹?/p>
從“集體良知整合社會”的角度來看,民生新聞的報道目標不應停留著“喜新好奇”、“聳人聽聞”上,而應成為聯結某一群體、社區、城市的紐帶和橋梁,建構某種“社會共同體”?!懊裆侣勊摻Y的共同體或社群,從社會結構來看,主要是城市中的‘市民共同體’;從地域來看,是生活在同一個地域的‘地區共同體’;從交往方式來看,是擁有共同生活方式的‘生活共同體’;從文化類型來看,是共享相近的價值觀、態度和文化的‘心理共同體’、‘精神共同體’、‘文化共同體’。”⑧
當前中國正處于向現代化轉型階段,各領域成績斐然,但各類問題、矛盾也日益顯現,尤其是不同階層、群體之間的利益需要調和,這也是黨和國家提出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初衷與現實依據。變革的中國,如何攻堅克難,順利完成現代化轉型?如何使不同階層、群體中的人們形成某種共通的信仰和價值觀,從而凝聚人心、整合社會?大眾傳媒在這一過程中應該扮演何種角色、發揮何種作用?……這些問題都是媒介研究者與從業者應當深思熟慮的。
當下民生新聞的報道領域集中于各種獨特、離奇、新鮮的事件和人物,這種事件和人物都是日常生活中做出“不普通事跡”的“普通人”,所以民生新聞既具有“獨特、離奇、新鮮”等一般受眾需要的“信息”,同時也具有一般受眾可以分享的“經驗”、“行為”與“信仰”。因此,在民生新聞的報道上,媒體可以將報道出發點或基石放在提供獨特、離奇、新鮮的“信息”,但落腳點應當是讓受眾共享某種“經驗、行為與信仰”。惟有如此,民生新聞才能真正沖破當前所遭遇的困境,擺脫煽情化、碎片化、低俗化的泥淖,為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建構一個“文化共同體”發揮應有的作用,繼而實現詹姆斯·凱瑞所寄托的傳播最高境界——“建構并維系一個有秩序、有意義、能夠用來支配和容納人類行為的文化世界?!雹?/p>
參考文獻
①姜紅,《“新聞秀”——平民的還是大眾的?》,《新聞記者》,2004(12)
②③⑥⑨詹姆斯·凱瑞 著,丁未 譯:《作為文化的傳播》,北京:華夏出版社,2005
④⑧姜紅,《“儀式”、“共同體”與“生活方式”的建構——另一種觀念框架中的民生新聞》,北京:《新聞與傳播研究》,2009(3)
⑤威廉·E.布隆代爾 著,徐揚 譯:《〈華爾街日報〉是如何講故事的》,北京:華夏出版社,2006
⑦蘭德爾·柯林斯、邁克爾·馬科夫斯基,李霞 譯:《發現社會》,北京:中華書局,2006
(作者:南京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新聞學08級碩士研究生)
責編:姚少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