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歲生普,若軒昂少年

愛茶的朋友常說，品飲一款純正的老茶，可以從每一道的茶湯中，咀嚼歲月的流逝、時間的痕跡，并可以細細摩挲固時光、天地、人物而鑄就的某些銘印。

這是一款保存完好的1993年老生普沱茶，每粒茶重為1公斤。拿在手上的時候，似乎已經擁有了沉甸甸的滿足感，老茶的面上，已經沁出一層油，17年的時光，正呈現出少年翩翩、歌吟劍舞的美麗。

子夜時分，月色融融。一輪彎月在這個城市的上空，月暈斑斕，變得祥和并且詩意了。

茶室亦不大。有兩盆玫瑰盛開。月下清風，在初夏的時節從窗外而來，輕柔拂面，可以醉人。茶室的清潔是最要緊的，有著簡單的插花，那也是自然之美的一種微縮。除此之外，用心泡茶足以感動他人。一把青泥竹紋紫砂，一盞臺灣曉芳盅，只用喜歡的隱樵山房茗杯，輕握時亦有著從心房傳來的溫暖。

17年的老生普，靜躺于茶荷之中，在油潤俊朗的面容之下。泛著淡淡的白霜，若與一位星目的少年相見。干茶緊結有力，并不因時光的流逝而散漫疲沓，若有膠質成分使茶葉完全融合。不多的梗枝，恰好可以給它更大的力量。

水聲輕響，溫壺燙盞，柔和的燈光襯著青色的壺，“少年”踏夜色而來。

第一道的水，我以為，是最值得去品鑒的了。如同故人相逢的第一面，交集著百種的情感。那么，細啜一口，若好若壞，或悲或喜，一口茶湯中，已經盡訴。

喜愛他，必定因為他的潔凈。17年的生茶，第一道的洗茶水，帶著陳味，卻無渾濁的氣象。將茶湯輕注于另一個公道杯中，或者可以在品鑒結束之后再去體驗最初相見的滋味。

茶溫已高，是可以正式品鑒的時候了。

第二道的茶，是久別重逢之后的擁抱，有力、欣喜。茶湯入口，茶氣上揚，已經猛烈地給口腔以沖擊，忍不住咂咂口，讓每一口的茶湯都在口腔中多停駐一段時間。然后微閉著眼，沉醉于茶湯彌漫的汪洋里。

輕柔注水，不使生茶沉浮，只需讓沸騰的水溫傳遞于茶的肌體。快速將第三道茶湯傾出，水流傾注時輕緩右旋，茶湯流淌的聲音像山間的流水。

第三道茶湯柔和，第四道茶湯稍濃，卻無一例外地，都能讓人感受到生茶特有的活性，那是青澀少年的眼神，倔強、堅定，未曾因粗礪的歲月而磨平棱角。

茶氣依然濃烈，因為茶湯的沖擊，讓人精神愉悅，困頓已經一掃而光。月色已經黯然，只是清爽的風更有微涼的氣息。茶在那一刻給人溫暖。若見到熱血少年起舞，為他的夢想而存在。

第七道后的茶湯，已經極為清澈明亮，在以群山為景的茶杯中亦更加迷人。啜茶細品，就會為這樣干凈的茶湯而感動。風塵仆仆，亦不稍減他的赤子情懷。

八、九道的茶湯，茶中的濃烈正在消融，漸漸地要呈現出一種甘香，然而茶湯依然有力，湯色更為油亮。葉底略顯不勻，但不能遮蓋他的清和與醇厚。歷經多年的陳化，內質優良的生茶，會以一種厚重的底蘊呈現。

古琴《廣陵散》，在這樣的夜里，更顯得張揚而悲壯。我看見少年踏歌而行，河水寒徹，熱血沸騰。熊熊的爐火，映照著不屈的靈魂。

口腔已經為茶的厚重而覆蓋，似乎每一個細胞都浸潤和沉醉在茶里，而舌底的回甘，卻一絲一絲地細細生起，不停不歇。在金沙布地的泉池里，漫涌的泉水清澈動人，有光影舞動。

十二道之后，喬木的蜜香最為明顯。本來茶更應該在密閉的房間里品飲，不讓風吹，不使氣散，然而，有清風就讓它有清風吧，即使茶湯不燙，氣機不聚，也無礙于它的張揚與俊美。

至十五道，略淡的茶湯，表現了另一種甘甜的風格。有略醇的蜜香，在無限濃烈之后再次綻現，他總這是這樣的清高奇特。

城市已經睡著了，17年后。茶的生命以這樣的方式再次復活。

這一夜，有月色下安靜的城市，也有風雨侵蝕的危地；有帶著笑容睡著的孩子，也必定有愁嘆生活而輾轉的父親。悲歡的故事從不曾停歇，在安于一隅的月下茶室，于浮光中靜品茶湯，讓人心懷感念。17年的生普，我獨記著那個少年在月色下翩然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