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引

從家到學校有一段路，每天上學都須騎車前去，不論天晴下雨，嚴寒酷暑，我都會準時出現在學生們面前，無一例外。因為前方有一道道眼神交織的光環在牽引著我。

那眼神交織的光環中，最讓我傾心的莫過于我昔日的古典文學教授睿智、執著的眼神了。他曾當過民辦教師，也曾搖過船;一方陋室一盞清燈伴他背過《辭海》，一葉扁舟一雙櫓搖他圓了大學夢;不惑之年才咿呀學語A、B、C，兩年后卻過了研究生論文答辯……曲折的人生經歷讓他的課有了凝重厚實的內容:空靈飛揚的板書，妙語如珠的談吐，縱貫古今的引經據典，尤其是那道洞穿古典文學精髓的眼神，讓二十來歲的我們無不為之傾倒。于是，年輕的心堅定了一個信念:做一個這樣的老師!

曾幾何時，受教于我的學生作業時有了規范靈性的書寫，口語課上添了幽默風趣的表達，分析課上多了旁征博引的爭辯，寫作課上張揚了百花競放的想象。每每醉心于文學大觀園而被下課鈴聲無情中斷時學生們略帶慍怒的、依戀的眼神讓我的心甜滋滋的，同時也沉甸甸的。因為那道眼神總在提醒我:沒有最好，只有更好，于是也就有了“上下求索”新的開始。

課后的絕大部分光陰是泡在年級辦公室里，時常困擾于班級事務的瑣碎，作業批改的乏味，疲憊的心總涌起莫名其妙的躁動。每每此際，總想起那個“瓦罐寬容”的故事，想起講故事時她欣慰自豪的眼神。記得那天，心緒煩亂，便想馳車放縱一遭。一出校門，就這么個“香墨彎彎畫，胭脂淡淡均”的姑娘在車前招手。細打量，心中頓生似曾相識之感。也就有了徜徉于漫山遍野茶樹園里聽她講往事的機會，尤其是那個“瓦罐寬容”的故事讓我至今回味無窮。她說，一天，班上一學生放在書桌里的200元學費不見了，情急之下告知于她。她安頓好這位學生后，若無其事地繼續上課。晚自習讀報時她帶來了一只瓦罐放在講臺上，在同學們驚訝的目光中緩緩地陳述了這位同學三年來為集體為同學所做的點點滴滴的服務，他家的經濟狀況及丟了錢后的焦慮，她柔柔地注視著每一位同學的眼睛又輕輕的說:“老師相信每一位同學都是誠實的，都在為這位同學著急，我也相信你們都愿意把知道的情況告訴我，對嗎?那好，現在我要求大家把知道的情況寫在紙條上，5分鐘后，待老師熄滅燈，你們依次走上講臺，把紙條放到這個瓦罐里，當我拉亮時，不論結果如何，大家都為自己的真誠而鼓掌好不?”等同學們點頭贊同后，一切都按她所說的程序進行著，當她拉亮燈在同學們的掌聲中將瓦罐倒扣在講臺上、移開瓦罐后，在眾多紙條中，有一疊錢靜臥其間，數數，恰好200元錢，正是那位同學丟失的學費。于是，教室里再次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掌聲中，她又一次環視全班同學，發現教室后門角落處一人一排的那位同學眼里亮晶晶的，她向他輕輕點了點頭，微笑中點燃了那堆紙條……后來，那位眼里亮晶晶的同學參加中考居然成績排名全縣第一，進入重點中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她寫了一封長長的信，信中他坦言是他偷了那位同學的錢，是老師的寬容讓他把錢放回了瓦罐，他動情地說:“老師，我多想叫你一聲媽媽，盡管您當時還是姑娘，可是沒有您的寬容，也就沒了我今天就讀重點的機會，今天就讓我在這信之末梢虔誠的叫您一聲:‘媽媽，謝謝您了。’”凝眸她說話的眼神，那里滿是淚光、欣慰與自豪，就在那一剎那，我的心被震撼了。于是，躁動的心便多了一份寬容。它讓我每天帶著一份慈愛，一縷微笑，出現在學生們中間……

不久前，心中又擁有一種祥和、踏實的眼神，這眼神讓我領悟了“埋頭做事，真心待人”的內涵。擁有此眼神的人是我現在從教學校的校長。據說他當校長已三十年了，一次閑聊，有人半開玩笑問他做官時日之長的秘訣時，他卻淡淡的說:“埋頭做你應該做的事，真心誠意善待你身邊的每一位人，這大概是大家讓我留在這個崗位的原因吧!”當時我悄悄探詢他說話的眼神，那里面裝著平和、踏實，無絲毫矯揉造作。于是，那一方單調的辦公室便成了我課后的樂園，伴我每天到日薄西山、華燈初上時。

當夜風習習，我馳車林陰山道上，明亮的摩托車燈光中又涌起妻兒殷殷盼歸的眼神，讓我頓生縷縷溫馨。

也許今生這道道眼神將伴我左右了，它們交織成一道光環懸掛在前方，牽引著我往返于學校與家的每一天!

本欄責任編輯 黃日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