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在西方乃至整個世界哲學史上,維特根斯坦占有無可替代的位置。他的哲學研究以20世紀30年代為界,大致可分為前后兩個時期,并相應地建立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哲學體系。其后期的哲學研究在西方哲學史上更是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后期的著作《哲學研究》被譽為西方哲學“語言轉向”的標志性著作。“語言游戲”是維特根斯坦后期哲學體系中一個至關重要的概念,是理解他后期哲學思想的關鍵所在。早期的維特根斯坦建立以“邏輯原子論”為核心的哲學體系,在《邏輯哲學論》一書中,維特根斯坦采用邏輯分析方法,提出了邏輯原子主義的“圖像論”,并且認為,語言的命題系統與世界事實的本體論系統之間存在著同構關系,而后期維特根斯坦對早期思想作出反思,徹底放棄了早期對理想語言意義的追求,并且從經驗上觀察語言之后才提出了“語言游戲”說。這一理論注重“自然描述”,關注人們在日常生活經驗中實際使用的語言,因而成為他后期哲學思想的靈魂。“語言游戲論”與維特根斯坦后期哲學思想中的重要概念“生活形式”、“遵守規則”、“家族相似性”等密切相關。
1.“語言游戲”與“生活形式”
“語言游戲”這個概念是《藍皮書》里提出來的,德文原詞Sparachspiel 遠比中文譯名“語言游戲”表達得更清楚。最初這一概念是指“孩子剛開始使用詞語時的語言方式”——“語言的原始形式”。語言的原始形式是和人類其它活動編織在一起的,我們在場景中學會說話,在場景中理解語句的意思,在這個基礎上,語句逐步脫離特定的場景,話語套著話語,一個詞的意義由另一個詞或一串詞來解釋。也就是說,語言和現實交織在一起,難分彼此,而且不斷生長變化。在這一觀點的指引下,我們發現這一理論與維特根斯坦后期哲學思想的幾個概念之間緊密相關。
語言游戲存在于生活形式中,像一種普通游戲是一種社會活動那樣,語言游戲也是社會活動的一部分。“生活形式”在《哲學研究》中一共沒出現幾次,但卻是該書中一個極為重要的概念。正像無法在維特根斯坦的著作中找到關于“語言游戲”的明確定義那樣,人們從中也無法覓得對于“生活形式”的明晰界定。但是,從這一概念的使用中,我們不難發現“生活形式”比較明確的內涵和豐富的外延。維特根斯坦指出:“想像一種語言就意味著想像一種生活形式。”學者們對“生活形式”作了如下定義:所謂生活形式就是指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進行的,以特定地歷史地繼承下來的風俗、習慣、制度、傳統等為基礎的、人們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的總體或局部。
因此,我們可以得出結論:“生活形式”這一概念的外延是非常豐富的,它既可指整個人類社會思想行為的總體,又可指社區、社會群體的思想和行為的總體或局部。這些或大或小的生活形式,形式多樣、千差萬別,但它們互相影響、互為前提,互相交織纏繞在一起。此外,生活形式還具有其它特征:首先,一種生活形式就是一種實踐,而且由一系列實踐活動構成的;其次,由于任何實踐都是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進行的。因而,任何生活形式也是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進行的;第三,對語言的理解的可能性是由人的生活形式來決定的。維特根斯坦的“語言游戲論”著眼于人們使用語言的動態活動,十分強調在實際使用過程中考察語言的意義,它與將語言視為孤立靜止的描述符號的傳統觀點格格不入。“語言游戲”乃是人們生活形式的各種表現,維特根斯坦寫道:“人們很容易想象一種僅僅由戰斗中的命令和報告組成的語言。——或者想象一種僅僅由問題和或否的答復表述所組成的語言。以及無數其他語言。——想象一種語言就意味著想象一種生活形式”①“在這里,‘語言游戲’一詞的用意在于突出下列這個事實,即語言的述說乃是一種活動,或是一種生活形式的一個部分。”②
2.“語言游戲”與“家族相似”
語言具有多種多樣的功能。語言不僅僅描述事態,而且還包括命令、推測、假定、編故事、講故事、演戲、唱歌、猜謎等,這意味著,語言的圖像論不能概括語言的各種各樣的用法。在維特根斯坦看來,語言的本質主義的思想并不適用于語言,對于語言的本質問題,維特根斯坦希望人們“不要去想,而要去看,建議人們考慮那些我們稱之為“游戲”的事情:“棋類游戲、紙牌游戲、球類游戲、奧林匹克游戲等等,找找是不是有什么全體所共同的東西,“試考慮下面這些我們稱之為‘游戲’的事情吧。我指的是棋類游戲、紙牌游戲、球類游戲、奧林匹克游戲等等。對所有這一切,什么是共同的呢?——請不要說:一定有某種共同的東西,否則它們就不會都被叫做‘游戲’——請你仔細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全體所共同的東西。因為,如果你觀察它們,你將看不到什么全體所共同的東西,而只看到相似之處,看到親緣關系,甚至一整套相似之處和親緣關系。再說一遍,不要去想,—例如而是要去看!——看一看棋類游戲以及它們的五花八門的親緣關系。再看一看紙牌游戲,你會發現,這里與第一組游戲有許多對應之處,但有許多共同的特征丟失了,也有一些其他的特征卻出現了。當我們接著看球類游戲時,許多共同的東西保留下來了,但也有許多消失了。”③
在語言的各種活動中不存在全體共同的東西,而只有相互重疊和交叉的相似關系,由于這種相似關系,人們仍然可以把這些活動統稱之語言,維特根斯坦樂于使用“語言游戲”這個概念,因為它會使人聯想到語言象游戲一樣沒有共同的本質,只有家族相似。盡管語言之全體沒有共同的本質,但仍然如同在紡繩時把一些纖維上一樣:繩之為繩并非在于有一根貫穿盛的全長的纖維,而是在于許多纖維互相重疊,語言也是這樣。
3.語言游戲詞語、操作的多樣性
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中致力于論證一種統一的理想語言所必須具備的條件,主張語言的唯一功能是描述事態。維特根斯坦發現現實生活中的語言是各種各樣的,他們并不是一個統一的體系,而是相互交叉的,各自與特定的生活形式或實踐的目的聯系在一起。他們之間有關聯,但并不統一。他們的功能是多種多樣的,在不同的上下文中統一表達形式可以有不同的含義。而且,語言處于生長的過程之中。有些語言游戲產生了,有些語言游戲消亡了,有些語言的用法變舊了,有些語言的用法成為新的時尚。
“語言游戲”的詞語功能是多種多樣的。從下面這些例子觀察語言游戲的多樣性:下達命令,及服從命令——按照一個對象的外觀來描述它,或按照它的量度來描述它——根據描述(繪圖)構造一個對象——報道一個事件——對這個事件的經過作出推測——提出及檢驗一種假設——編故事—用圖表表示一個實驗的結果——讀故事——演戲—唱歌—猜謎—編笑話;講笑話——解一道應用算術題——把一種語言翻譯成另一種語言——請求、感謝、謾罵、問候、祈禱。盡管所有的游戲都是按照特定的規則進行的,但并不是每一個游戲處處都受到了規則的限定,都是按照固定的、精確的規則進行的。”④正如維特根斯坦的《哲學研究》“可以所言:新類型的語言、新的語言游戲產生了,而另外一些則逐漸變得過時并被人們遺忘。”⑤
語言游戲要遵守規則“語言游戲”作為“生活形式”的一部分,還顯現出另外一個重要特征即“遵守規則”。維特根斯坦之所以將語言活動與游戲作比,其目的之一正在于讓人們關注兩者在“遵守規則”這一點上的相似性。進行任何一種游戲都必須遵守一定的規則,“語言游戲”的進行也不例外。假如沒有植根于生活形式的各項規則,語言游戲就根本無法展開。維特根斯坦關于語言游戲的遵守規則性的論述有兩點值得我們注意:第一,遵守規則的過程是。“盲目的”“當我遵守規則時,我不選擇。我盲目地遵守規則。”他所說的“盲目地遵守規則”是指無需引導的、自然而然的行為。第二,遵守規則是一種習慣。“遵守規則,作報告,下命令,下棋都是習慣(習俗,制度)”這里所說的“習慣”指的是某種不斷重復、有規則的行為。既然維特根斯坦把“語言同與語言交織在一起的行動組成的整體”稱作語言游戲,那么我“遵守規則”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語言游戲。遵守規則和語言游戲都要求人們在生活形式的背景下加以認識。綜上所述,與“語言游戲論”“生活形式”“家族相似性”“遵守規則”等維根斯坦后期哲學的重要概念之間形成了直接的聯系,各概念間相互聯系對語言學的發展應用起到了一定的影響作用,同時為語言的多樣性提供了理論支撐。首先,語言游戲的語法規則是植根于生活形式之中的。一個語言游戲的任一表達形式究竟是語詞還是命題;而如果是語詞,它又屬于什么樣的詞類(是數量詞,還是名詞、連詞等等);如果是命題,它又是什么樣的命題(是用以描述、解釋什么的陳述句,還是用以下達命令的命令句,抑或是用以提出問題的問句,等等)都最終取決于它在語言游戲中所起的作用,也取決于人們在該語言游戲中對它的使用。而人們最終做出了什么樣的使用,則取決于人們所處的語言共同體風俗、習慣、制度和傳統,因而也是取決于人們所處的生活形式。因此,語言游戲的語法規則是植根于生活形式之中的。其次,語言游戲的語義規則是植根于生活形式之中的。語義學是研究語言意義(包括語言的各級單位的意義)以及以一切與語義有關的現象的學科。它的研究對象是語言的意義,探索語言、思維和客觀世界之間的關系。任一表達式究竟具有什么樣的意義,也是由它在語言游戲中的作用、由人們在特定的語言實踐中對它所做的使用決定的,因此我們甚至可以說一個語詞在實踐中的用法就是它的意義。再次,一個語言游戲的語用規則也是植根于生活形式之中的。
結語
語言是人類的生活現象,因此,必須把語言看作生活形式的一部分,從語言的實際運用中去研究語言。當人們把語言的運用與語言活動結合在一起時,就能夠想象出新的語言游戲,使語言游戲的種類無限多。維特根斯坦的后期哲學由于主張語言表達式的意義在于用法,而且強調對語言表達式的實際用法,特別是諸種用法之間的差異的研究,啟迪并影響了哈貝馬斯的普遍語用學。維特根斯坦并依據以“語言游戲”為標志的語言觀對內在意識和私人語言作進行了,限于本文的篇幅,在此不作討論。
注釋:
①維特根斯坦:《哲學研究》I,19。
②維特根斯坦:《哲學研究》I,23。
③維特根斯坦:《哲學研究》I,66、67。
④維特根斯坦:《哲學研究》I,23、27。
⑤維特干斯坦:《哲學研究》125。
參考文獻:
[1]徐紀亮主編.維特根斯坦全集[M].陳啟偉,譯.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
[2]張慶熊,周林東,徐英瑾.二十世紀英美哲學[M].人民出版社,2005.
[3]張祥龍.當代西方哲學筆記[M].北京大學出版,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