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震出了一個“史上最牛的希望小學”:這所距離震中——北川縣城僅8公里的希望小學,當其周邊的建筑已震成一遍瓦礫,該校的教學樓卻固若磐石,巍然屹立,一時間被人們傳為佳話,從此聞名全國。
當記者采訪這所教學樓的施工單位時,當初的工程監理人員說:“我們只是按圖施工,老老實實地蓋了這所學校。”好一個“老老實實蓋了這所學校”,正是他們這種老老實實的辦事精神,讓這座普通的教學樓在罕見的8級地震中得以保全,全校500多名師生得以安全轉移,無一傷亡——它與同在北川的縣城中學慘重的人員傷亡形成鮮明的對照。然而,誰都知道,北川中學修建的樓房比這所希望小學漂亮得多。
其實,辦教育也和修樓房一樣,需要的正是這種老老實實的精神,不能只追求外部的漂亮,更要求內在的質量。許多問題的隱患,往往就是掩蓋在漂亮的外表之下,一定的時侯,它可能會給人們、給社會帶來無法估量的損失。
類似的事例,在現實的工作中我們也能看到。如今的課程改革,有的學校、有的領導不愿意老老實實地做事,而是急功近利,一味地標新立異,追求的正是這種“外部的漂亮”。
例如,深圳某課改“明星學校”,為了改革傳統的班級管理,取消了班主任,在年級之下設立了所謂“單元”,一個單元下轄3個班級,單元內師生皆設單元長,統管單元內的事務,這樣班級就給“虛化”了。學校對外介紹經驗說,在我們這里,“班級的學生”升格為“學校的學生”,學生對學校的認同加強了,視野開闊了,境界更高了,同時也高度體現了學生的“自主管理”。但3個班學生的日常活動、考勤記錄、學期評語等單元長管不過來,于是就在每一個班級安排2個教師做所謂的“導師”,將一個班級的學生再一分為二,每個導師各管一半(20來個學生)。校長明確規定,導師只管自己的一半學生,不能面向全班組織活動。導師無權安排學生干部,不能批準學生請假(學校專設考勤辦公室,有人全職專管學生的請假),自然也無權組織班會教育,再由學校另外組織一批專職教師成立所謂“學生輔導中心”(新增設的一個與“學生處”平級的中層管理機構,人數相當于學校一個學科教研組的人數),這些教師不帶其他課,專門為學生上“班會課”(后更名為“生涯規劃課”,名曰“學生思想教育的專業化”)。盡管學校投入的人力更多了,管理的機構更多了,但各條管理線路形同虛設,實際上什么也管不了,僅僅是因為一個早上考勤,就讓學校傷透了腦筋,動員全校的導師(全校三分之二以上的任課教師)每早去值班,天天去考勤,然而每天早上仍有百余名學生遲到。自然這種狀況難以為繼,該校目前已改回一個班級一個教師管理(但仍然稱作導師,不能叫“班主任”)。廣東省是全國率先開始課程改革的實驗區,這種新方法實施不到一個月,學校領導就開始對外“介紹經驗”,一些外來的教師聽說深圳特區的學校有此種做法,真真感到新奇,因為什么“單元管理”,什么“沒有班主任的學校”,什么“學生輔導中心”,過去他們連聽都沒有聽說過,而如今在特區的學校已經變成現實,的確了不起呀!這也讓該校的校長嘗到了甜頭,其實不用做什么,既不用進行科學論證,也不用管它符合教育規律與否,更不用考慮對學生、對社會可能帶來負面影響(有課改這面大旗做掩護,什么也不用怕),只要自己腦子一拍,“設計”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教育管理方法,馬上就可以介紹經驗——因為這種新東西全世界都沒有,推出來就是課改的全新創舉,就可能吸引媒體和領導們的眼球——比按規律辦事的校長老老實實地干它10年都強!于是乎,課改的“明星校長”就這樣迅速地誕生了。
的確,老老實實做事,在短期內也許看不到明顯的成效,比如“老老實實蓋樓”,樓房不一定會蓋得漂亮,“史上最牛的希望小學”的那棟教學樓,如果沒有2008年的那場地震,可能至今無人知曉,更不會有人知道是誰修了那棟樓,那位執著的工程監理人員說不準因太堅持原則得罪了某領導,今天還可能正在倒霉呢!
蓋樓是如此,辦教育更是如此。“百年樹人”,任何重大的教育舉措,可能要在幾十年以后才能看到它所帶來的影響。“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朝夕之功”,不可能“一蹴而就”。教育講究“循序漸進”“潛移默化”“潤物細無聲”,而不是靠表面功夫,刻意改變外在的形式,追求“有聲有色”“熱熱鬧鬧”,面貌“煥然一新”。課程改革雖然也要做“外功”,但更需要練“內功”,目前這種“自上而下”的課改“外功”已經做得夠強大了,而基層學校要想讓課改的新理念落到實處,需要的正是老老實實地練“內功”,切不可急功近利,一味靠“標新立異”來贏得聲譽,更不能將某些違背教育規律的東西當作課改經驗去宣傳和推廣,否則的話,可能再次重蹈“在漂亮的外表下埋下巨大隱患”的覆轍。
通常來說,一種“自上而下”強勢推進的運動,上、下層級的領導都希望在自己的任期內干出成績,往往會出現冒進,助推“急功近利”的舉措。上層領導希望迅速看到新政的推行,下層領導“見機行事”,只要迅速拿出看得見、摸得著的“新東西”,就能“立竿見影”地得到回報(獲得名利)。尤其是在新政策推出的初期,改革還沒見顯性的成效,誰搶先一步拿出了“經驗”,誰就搶先“露頭了”“出名了”,于是問題也就這樣產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