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人移民:美國夢碎 孤零淚獨吞

他們到美國時都懷揣著“美國夢”，想憑一身力氣打拼出一片天下，他們中許多人的夢是在四季溫度一樣的廚房中啟程，還有不少人的夢是在和鋼筋水泥日復一日的打交道中開始，多少年過去了，有的人夢圓了，有的人夢還遙遙無期，也有的人夢碎了，清醒后是無盡的后悔，而隨著步入人生中的不惑之年，他們也經歷著身體和心理上的雙重變化，體會著各種苦澀滋味，“移民夢”成了不堪回首的“移民監”。

誰無“美國夢”夢醒孤零淚獨吞

老李(以下姓名為化名)，55歲，20年前從香港移民到美國，當了近20年的炒鍋師傅，中等身材，時常穿一件黑色的夾克，戴一頂棒球帽，常年的體力勞動讓他有些駝背，面容缺乏健康的血色，眼睛下面的皺紋已經清晰可見。經濟不好，老板為了維持生意降低成本，削減人員，體力拼不過年輕人的老李也失去了競爭優勢，被老板辭退了，他無奈地說：“我們這樣的，是被社會所淘汰的一批。”

如今老李只好面對現實，退而求其次，轉找廚房打雜的工作，老李表示，以現在的年齡轉行也已經太晚。雖然失業后老李一直在找打雜的工作，但因為經濟不景氣，起薪也被壓得很低，只有1000美元出頭，老李說，“很多剛來美國的人急需一份工作，也就硬著頭皮做了，可是對于我們這樣有多年經驗的人，實在是少得可憐，有些不甘心”。老李慶幸地表示，好在自己到美國多年，已經站穩腳跟，兒女也已經長大成人，可以自立，不用像從前那樣為溫飽發愁。

談起許多新移民剛到美國時的窘迫，幾個人合租一間屋、拿木板當隔間，老李的口氣中無不透露著同情和辛酸。老李說：“這些年來，如果不是家人也移民到美國，有他們在身邊陪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撐過來，連留下都會失去意義。”

老李的故事只是那些靠出賣勞動力來謀生的中年人士的縮影，在整個全球經濟蕭條的大環境下，就業市場往昔“工作找人”的紅火時代已經結束，取而代之的是“工少人多”的嚴酷現實，這讓他們當中的許多人倍感壓力，身陷“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境地。

開職業介紹所的耿小姐表示，通常老板招工的時候，年齡是必問的，尤其是餐館行業，一般一聽對方已經50歲了，都不會想要，也增加了這些中年人士找工作的難度。

內心孤獨中年移民易現心理問題

身體的衰老、就業的壓力和孤獨的生活，讓這部分群體常常出現心理問題，王嘉廉小區醫療中心心理衛生部社工總監何志杰表示，在他所接觸的病人中，大多數為從事體力勞動的人士，一部分為中年人士，也有一些老人和小孩。

心理安康一線牽的亞裔外展教育主任羅潔介紹，她接觸過的求助者主要是集中在30～60歲的群體，男女都有，他們有些是為自己咨詢，也有些是為父母、子女或朋友咨詢，而在這一群體中，有四成的人都患有抑郁癥，通常癥狀為心臟、睡眠不好，人際關系出現問題，常出現孤獨、不滿、悲傷的情緒，對周遭充滿挑剔的眼光，覺得生活希望不大，而中年從事體力勞動的群體，究其抑郁的原因通常可以分為：

無法適應常常抱怨

羅潔分析，許多患者原本在自己國家還算風光，但來到美國后卻要從事體力勞動，心理上一直無法接受，認為這樣的工作很低賤，自己的未來沒有任何憧憬和機會。就像老劉，移民美國三年多，工作換了一個又一個，每一份都不超過三個月，主要緣于暴躁的脾氣，無論是身邊的工友還是曾經擔保他移民過來的親友，都因無法忍受他而紛紛與他保持距離。美國的打工生活讓老劉無所適從，老劉也常常憤憤不平，抱怨“為什么來了美國，非但沒有遍地的黃金，卻只能做這些出賣體力的粗活”，可是語言不通、沒有什么學歷和一技之長的自己又找不到其他工作。

由于沒有穩定的工作和固定的收入，老劉根本找不到女朋友，至今還是光棍一條。和老王相同的是，老劉也不斷后悔著當初來美國的決定，不同的是，他對眼前的生活和這個社會還充滿了仇恨。

年老體弱事與愿違

老王，以前在中國是一名工程師，學歷和職業都受人尊敬，30歲出頭時，為支持兩個兒女到美國上學，他毅然移民到美國，但語言不通的自己無法找到像在中國一樣的工作，為糊口，他也放下身段到餐館打工，當了一名切燒臘肉的師傅，賣命的工作，從此開始了整天站著、像機器一樣切肉的生活，一做就是近20年，然而歲月不饒人，多年辛苦的工作和長期的勞累，讓老王的胳膊落下了毛病，還不幸得了糖尿病，手腳也因此浮腫，使他再也無法工作。老王失業了。

而最讓老王不能接受的是，當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老家探親時，昔日的很多同事都已經非常成功，不僅買了大房子，還慷慨闊氣地招待自己，而老王在美國，卻依舊住在狹小的政府樓中，他無法向朋友們啟齒，如今他還要靠政府救濟金存活。現在老王患有輕微的癡呆癥，最希望的就是兒女的陪伴，但一雙兒女因為工作需要，都遠在外州，老王有時幾個月也見不到他們一次。老王常常后悔抱怨，“如果當初沒有來美國，那該多好”。

孤單無助求救無門

何志杰分析，求助的病人通常家人和親戚都不在身邊，導致病人感覺孤獨無援；有一些病人雖親戚在身邊，但因發展狀況比自己好太多，造成心中落差太大，而不愿接觸。總之，周圍可支持的網絡太少。還有些病人，因家庭關系不和睦，很容易出現暴力行為，其實并非有暴力傾向，而是因為心中的遺憾和苦悶無法排遣；還有的人則選擇逃避的方式，想用賭博來賭明天和賺錢，最后反而輸得更慘。

何志杰說，也有些人則因一時想不開，家人又不在身邊，走上自殺的道路，在他接觸的案例中，就有一位華人男子因為腳摔傷而失去工作能力，家人又因為身份問題，而被移民局遞解出境，該男子忍受不了雙重打擊而企圖兩次自殺；而嚴重的精神分裂者則可能因為幻覺和幻聽的產生，做出傷害別人的行為，甚至是自己的親人。在他接觸的患者中，有一位太太產生幻聽，以為喂自己吃藥的先生要傷害她，用刀將先生砍傷。

問題之一：觀念障礙表達無力

“按照華人傳統文化，他們認為身心一體，很難把自己的身體和心理狀況區分開來”，哈佛醫學院助理教授和麻省總醫院精神科醫師范曉舵分析，“其實身體有病，心也一樣會有病，但是很多華人和亞裔卻無法接受這種觀念”，而有些人即使覺得自己心理有問題，因為害怕讓整個家族蒙羞，也不愿承認。何志杰表示，在他接觸的病人中，一些病人還認為一旦求助心理咨詢和相關組織，其病歷未來會在讀書時或工作時被學校或公司發現，從而影響其發展和前途，而實際上，這些資料都是保密的，學校和公司無權查閱。

范曉舵指出，亞裔普遍存在一個問題，就是不善于表達自己的感情和情緒，他就曾遇到許多患者，當說到自己未來的人生和工作計劃，都沒有問題，但一觸碰到情緒問題，就啞口無言了，“不排除一些人是不愿講，但有些人真的很想說，因為從小生長的文化中就沒有這種習慣，所以其這方面表達的語言系統幾乎是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訴說”。

問題之二：咨詢、治療資源不足

何志杰指出，目前為亞裔提供心理咨詢和治療服務的機構和人員都嚴重不足，但需要幫助的人卻很多，因資源有限，所以一般都以病情嚴重者優先，反而造成病情輕微的民眾得不到及時的救治。他希望亞裔心理健康的問題可以得到更多民選官員和社團組織的重視，未來有更多的經費，針對病人的病情程度輕重來進行分級治療。

羅潔表示，比起西語裔等族裔的熱線電話咨詢服務，亞裔的遠遠不足，目前該組織服務亞裔的員工只有6名，而且只有3名是全職的，且咨詢電話也不是24小時開通，只是早上6時至晚上10時，而像西語裔的就是幾十名全職員工，電話24小時隨時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