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東東詩歌

雙子星咖啡館

1

如果我能被你釘在墻上，這一幅畫

該有多么幸福!這幸福多么安靜。

一個對象，突兀地:目光捶打

但只能讓它更為牢固。

……可以看到，你從中出走的樣子楚楚可

憐。

如果我能和你一起來看這一幅畫，

如果我能伸出手臂，在你背上無聲放下，

如果你能無拘無束地靠近它，

禁止觸摸的畫，一定出自你手。

2

如果我們一起將這幅畫釘在墻上。

那么多人一個接一個走過街頭

他們的面容多么模糊，同樣等待著

你的固定:也許隱藏著一個天使

從窗戶上方向我們顧盼昵?

并指給我們看一個奇異的景象，

世界是一枚巨大的釘子，

神在釘子的尖上舞蹈，穩(wěn)住了釘帽上的人。

后者易遭腐蝕，缺損，

直到整枚釘子都爛在世界里。

3

那時，星星隕落，

屋子倒塌，

地震，海嘯，火山爆發(fā)。

世界末日，

讀者回到濟慈的浪漫主義，

仿佛這一切都為了愛的表達，

且無比完美。

讓你看著我迅速分解，顏色的分解:

我的最后記憶，

留在畫布上。

……我整個存在的忠誠都顯示在熊熊燃燒

的畫布上。

4

天使仍焦急地停頓在半空，

打聽平常躲藏的角落，

甚至在一切失去依憑后。

臺燈本是為了映照你我……

此刻它是黑暗的，

按鈕下是埋藏一萬年的煤炭。

走出咖啡館，天色發(fā)黑

你驚懼于前方車燈里

灰塵下?lián)P:也許是白色的楊花

遲疑不前，你捂著鼻子走路的樣子

像極了小女孩:

一種稚嫩的美將我們帶回到純真的本源。

5

而咖啡館的男人坐在那里，

一個狄奧尼索斯，向往阿波羅的形式

在一片光輝中釋放自己，

愛，禁止肉欲。

卻最終游蕩在光輝邊緣:他在鏡子里

看到自己，并探測空虛的限度。

他寫作，由于負重過度，脊柱

讓地獄彎曲，頸子卻像煉獄的凝望那般美

妙，

頭腦，安放的是希望:

讓天堂變得結(jié)實起來。

一幅畫，靜靜地掛在那里，掛在前方，

他開始羨慕一張畫:

將一個物體固定在那兒，這是上帝最大的夢

想。

6

他希望增大詞語的摩擦力，用

筆下的詞語固定住世界，比亞歷山大大帝

還要野心勃勃。而他才可以對她說:

“和你在一起的任何事情都是神圣的。”

都在經(jīng)書中得到過描繪:不要為神

失望，當看到對方，并坐在一起。

試圖用一個釘子固定住神，他敲打

世界的紙片，弄清茉莉花香意義的指向。

米開朗琪羅在爬來爬去的當兒高談闊論:

“繪畫也是詩歌的藝術(shù)、生活和愛的藝術(shù)。”

一種造物的結(jié)構(gòu)，以此擺脫

時間的流言，以一幅畫，永遠以一幅畫，最

后的……

離開咖啡館后，他們需要多久知道，身后

上帝已經(jīng)將一個人釘在了愛的十字架上。

詩:紀念張棗

今夜我看到，漂游的肺還在呼吸

來報告你的死。又一次，

張開泡沫的嘴巴的竟是那太空。

有地方不經(jīng)意地漏氣，你會說。

說:“我是一個帶著致死的急癥的人，

現(xiàn)在將和大家分享，每個人

都得到屬于自己的一份，不多不少

足夠用來逃生，

這樣，我才不會失去;這樣，我才沒有。”

這樣你才會慢下來，比一朵云

還要悠閑。那兒，半空中，留下你的梯子

我知道你不是絆住了，你只是

想表明:你對于猜謎并不遲鈍。

傻子才會揭穿謎底。還記得

你要輕微改動我的一個詩句

(也許只是調(diào)動了分行?)

我沒有接受。現(xiàn)在看來都無所謂了。

為什么不接受呢?也許，改動

一個寧就可以挽回莫大的損失。

對年輕人，你像對女人一樣巧言令色，

頷首對方說:“我的詩和你的詩不同。”

你剛回到從未編織的起點，

我一再嘆惋的對象，竟是虛構(gòu)。

你的生命容忍著毀謗，如盲人

在將枯的油燈旁摩挲一根象牙。

不要再說什么了，那活著時的難受;

徒然留下一絲溫柔的氣息。

不管宵小之輩如何咬牙切齒

生命爬行的文字是一個奇喻。

你提醒:不用理性的石頭鎮(zhèn)壓

心靈的泉水，但依然符合原則。

你融入的那個實體，在土賓根，虛幻而又美

麗，像一個星球，又像一首至高肯定的元

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