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萊雅:百年傳承的第三條道路

利利亞娜、雀巢與歐萊雅之間穩定的三角結構，為家族企業在保持家族所有—家族控制和轉向機構投資者主導—職業經理人控制這兩種模式之間，提供了一種中間道路或說是第三條道路——家族和真正的戰略投資者共同穩定持有—內部成長的職業經理人管理

國美尚未消停，華為又起風波。行業龍頭企業控制結構的不穩定已不僅僅是企業自身的問題，而是社會的問題，甚至是涉及經濟體系的安全與穩定的問題。歐萊雅創始人歐仁#12539;舒萊爾只有一個女兒，卻通過將財產權與管理權分開的一種“合理傳承”安排，讓歐萊雅能夠在其過世后的半個多世紀里持續穩定地向前發展。

歐仁#12539;舒萊爾：化學家兼經濟學家締造歐萊雅

1881年，歐仁#12539;舒萊爾出生在巴黎他父母開的面包店的后院。作為面包店主的兒子，舒萊爾小時侯“既是學徒又是小學生，后來是工人兼大學生”。中學畢業后，由于家庭經濟困難，舒萊爾曾做過賣布頭的流動商販。幾年后他又繼續求學，并于1904年從巴黎化學專科學校（現為巴黎國立高等化工學院）畢業。畢業后，舒萊爾先在索邦大學為奧熱教授做助手，后又轉到法國中央制藥公司。

1907年，舒萊爾應巴黎一家理發店的邀請，開始研究染發。在自己家的廚房里研制出了第一代合成染發劑。1908年3月，舒萊爾申請了專利。他開始晚上研制產品，白天一家一家理發店地跑銷售。1909年7月，舒萊爾正式創立了歐萊雅的前身——法國無害染發劑公司，并以“歐萊雅”為注冊商標，安德烈#12539;斯佩里成為了擁有20%股份的合伙人（直到其1936年去世）。從此，舒萊爾有了個大一點的辦公地點，并且開始雇傭銷售代理人。此后，直到1957年去世，歐萊雅一直在舒萊爾的領導之下，逐步發展壯大為一個企業帝國。

舒萊爾是個“6000小時連軸轉先生”，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一個能夠每天工作16小時，每年工作365天的人，沒有星期六，沒有星期天，沒有節假日”。這位精力旺盛的企業家，至少有6本書和10本小冊子出版，包括《第二份工資》、《經濟革命》、《工資與產量》、《走向合理經濟》和《能量稅》等。在1941年出版的《經濟革命》一書中，舒萊爾寫道：“一個真正的老板，首先而且特別要有個性……是一個平和的競爭者，這個人永遠閑不下來，永遠對他的現狀不滿意，永遠為明天著想……他被內心無法抗拒的動力推動著，這動力好似一個內心深處的魔鬼……對他來說，最理想的莫過于：行動……一個真正的老板要有戰士的靈魂，只有在戰場上他才完全感覺得心應手。” 這些，可以說就是他自己的寫照。

傳承法：財產繼承與企業管理分開安排

舒萊爾作為化學家發明了染發劑而成為了企業家。作為企業家，舒萊爾強調企業要在提高產量的同時提高工人的工資，可以說是“分享經濟”思想的領先者，不過，他用的是“合理經濟”這一概念。那么，對于他一手締造的歐萊雅企業帝國的傳承，他又認為如何安排才算“合理”呢？

舒萊爾從來沒有想過把歐萊雅的大權交給他唯一的孩子——女兒利利亞娜。他明確表示：“我從來沒有說過要取消遺產的繼承。兒子們總是要繼承遺產的，可他們不能繼承管理。我再說一遍，將軍的兒子不見得一定是將軍，不要因為你是老板的兒子所以你就一定是老板。”

1957年，舒萊爾選擇了已經跟隨他15年之久、1948年成為歐萊雅二把手的弗朗索瓦#12539;達勒作為接班人。舒萊爾甚至把達勒寫進了他的遺囑中：“我指定所有財產的遺贈承受人首先是我的女兒利利亞娜；假如我的女兒在我之前辭世，則為我的女婿安德烈#12539;貝當古先生；假如我的女兒和女婿在我之前辭世，則為弗朗索瓦#12539;達勒先生。”這時的利利亞娜35歲，她服從父親的決定。在舒萊爾的葬禮上，歐萊雅財產權的繼承人利利亞娜請歐萊雅企業管理權的“繼承人”、其父親指定的歐萊雅新總裁站在她的旁邊。達勒回憶說：“她拿起我的手，一言不發，握在她的手中。我們之間的命運紐帶就這樣緊緊地連在一起了。”

舒萊爾1954年時曾說，“我永遠不會成為富人……我曾經以為可以聚斂很多財富……我們的世界正在改變，在不遠的將來，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將只表現在道德與精神層面上。”1963年，歐萊雅股票上市，利利亞娜成為了法國最富有的女人。

利利亞娜在作為家族企業的歐萊雅組織中成長，也成為了她父親思想和精神的繼承者和維護者。作為歐萊雅的大股東，利利亞娜把企業管理的權力托付給了別人，卻一直記掛著自己作為大股東的角色，妥善地行使其所有權的力量，關注而不具體介入，更不會無故干涉企業的管理和實際運作。利利亞娜知道如何聚集一批杰出的管理人才，把父親遺留下來的產業發展壯大。她和丈夫、女兒和女婿都加入了歐萊雅的控股公司——Gesparal公司的董事會，安德烈任主席，利利亞娜和達勒任副主席，四人也在歐萊雅董事會擔任重要角色。

利利亞娜出席歐萊雅的各種重要活動，“露出資本家的笑容”。除了作為“第一夫人”角色之外，她還在公司投入很多精力并了解市場上的情況。公司總裁經常向她匯報集團主要領導人的情況，他們的優點、缺點等等。歐萊雅的總裁總是強調，最大股東對公司的永久性支持非常重要。1963年達勒帶領歐萊雅上市、1974年與雀巢公司的資本合作、1995年收購美寶蓮，在歐萊雅公司管理層決定進行這些大動作時，都得到了利利亞娜作為大股東的支持和同意。

與雀巢合作：歐萊雅股權控制的中間道路

歐萊雅上市，家族一直保持控股，沒有遭遇來自資本市場的并購威脅。但是到了1960年代末和1970年代，法國出現左傾傾向。1972年6月，法國共產黨和共和黨通過了共同政府綱領，要“打破大資本家的統治”，預備對大多數企業進行國有化。在這種背景下，為了避免歐萊雅被法國政府國有化，時任總裁達勒提出了與一家非法國企業合作的建議，得到了利利亞娜的支持。

經過長時間談判，1974年3月，歐萊雅與雀巢公司最終達成股權合作協議，并獲得了法國政府的批準。利利亞娜和雀巢共同通過一個名為Gesparal的持股公司控制歐萊雅53.7%的股份。利利亞娜及其家族成員和雀巢分別持有Gesparal 51%和49%的股份。這樣，二者分別間接持有歐萊雅27.39%和26.31%的股份。作為交換條件之一，利利亞娜獲得雀巢4.06%的股份，成為雀巢最大的個人股東。目前，利利亞娜和雀巢各自持有歐萊雅的股份比例分別是31.0%和29.8%，合計持有60.8%，雙方的力量對比仍然是51%比49%。利利亞娜持有的雀巢股份后來減持到了3%以下，因為1988年雀巢規定了單一股東能夠持有的股票及投票權份額上限為3%。

在歐萊雅與雀巢達成股權合作協議的時候，法國剛出現了所謂的“Roussel Uclaf公司癥”。Roussel Uclaf是法國醫藥研究的頂尖企業，在其最大股東逝世之后，因為其繼承者沒有能力解決接班人的權力移交問題，而被德國Hoechst公司控制了，法國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頂尖企業轉讓給了外國人，感覺國家遭受了很大的損失。因此，法國政府在批準歐萊雅與雀巢的合作協議時附加了限制條件：20年之內（到1994年3月為止），雙方均“不得以任何方式出賣、轉讓或者抵押”Gesparal的股份。

截至2009年12月31日，歐萊雅的股權結構為：利利亞娜及其家族31.0%，雀巢29.8%，國際機構投資者21.3%，法國機構投資者9.4%，個人股東5.4%，庫存股份2.4%，歐萊雅員工0.7%。

管理層權力交接：股權穩定則公司穩定

在103年的歷史中，歐萊雅一直有一個大股東，而且一切事務的進展都是以此為前提的。即使在法國，這種大股東股權的持久性和公司自身管理人員的穩定性都是了不起的。在歐萊雅，權力的移交總是平穩地進行，不會引起任何波瀾，并且掌權人能夠長久地坐在權力的寶座上，帶領歐萊雅進入到一個新的高度。除了創始人之外，歐萊雅只有過四位總裁。

歐萊雅創始人之后的四位總裁都像創始人一樣，在同一個企業里完成了他們的職業生涯。他們分別是：弗朗索瓦#12539;達勒，擴張主義者，在他27年的任期內（1957-1984）歐萊雅的銷售規模從1.5億歐元上升到30億歐元；夏爾#12539;茲維亞克，達勒的同代人，一位過渡總裁（1984-1988）；林塞#12539;歐文中，一位征服者，在他的領導（1988-2006）下，歐萊雅真正實現了國際化；保羅#12539;安鞏，2006年接替歐文中擔任CEO。

達勒于1918年出生，24歲時應聘進入舒萊爾旗下公司，1948年出任舒來爾的副手，1957年成為歐萊雅的第二位總裁。到1984年退休時，他已經在歐萊雅度過了42年。像創始人妥善安排了達勒作為歐萊雅的接班人一樣，達勒也妥善安排了自己的接班人：只比他小四歲的茲維亞克擔任四年過渡總裁，然后由歐文中接任。茲維亞克1945年進入歐萊雅工作，從事研究工作。

歐文中，歐萊雅的第四任總裁，畢業于牛津大學，1969年23歲時在歐萊雅找到了他的第一份工作——推銷員，1988年開始擔任總裁。如果說歐萊雅大股東把守著法國第一大富翁的地位，那么歐文中則是法國享有最高薪水的公司總裁，2000年他的收入是法國航空公司總裁收入的16倍。

2006年，執掌歐萊雅長達18年之久的歐文中退居二線，由董事長兼CEO改任非執行董事長。接替歐文中CEO的安鞏于1978年加入歐萊雅成為一名推銷員，三年后成為歐萊雅希臘運營部門的領導人。此后又歷任碧歐泉的全球董事，歐萊雅美國公司總裁。安鞏是法國人，歐文中是目前歐萊雅董事會中唯一一位非法國人。歐萊雅的管理權力重新回到法國人之手。

在2010年福布斯全球上市公司2000強排行榜上，歐萊雅以243.65億美元銷售額、24.99億美元利潤、333.79億美元資產和630.53億美元市值的綜合實力排在第152位，第153位是麥當勞。在上榜的64法國企業中排在第13名，達能、家樂福均在其后。中國只有工商銀行、中國石油等8家排在歐萊雅前面。

利利亞娜、雀巢與歐萊雅之間穩定的三角結構，為家族企業在保持家族所有—家族控制和轉向機構投資者主導—職業經理人控制這兩種模式之間，提供了一種中間道路或說是第三條道路，即家族和真正的戰略投資者共同穩定持有—內部成長的職業經理人管理。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