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風港還是紅旗?

宋元以來，書籍裨記中就有“版權所有，不許復版”之類的警示，并沿用至今

在汪洋大海中，一些外出捕撈的漁船遇到了狂風巨浪，此時最安全的方法，應該是駛入避風港，使漁船免遭損失。只要船員小心謹慎行事，港灣會提供最好的保護。而在漁船捕撈的過程中，如船員發現有些海域是被警戒線圈起來并有明顯的禁止捕魚標志的，那么正確的做法是繞道而行，或者與該海域的所有者協商，經同意后有條件地獲得一定的捕撈權。在網絡的海洋中，這兩種規則就衍化成知識產權法領域的“避風港原則”和“紅旗原則”。

當微博上的一些原創作家因為某著名網站上線大量未經授權的作品而找我咨詢時，我首先想到了這兩個原則。這家號稱中國第一數字產品分享交易平臺的網站，在成立之初就允許賣家上傳電子文本文件作為商品出售，買家則以幾元到十幾元不等的價格購買下載。而這些電子文本，居然都沒有版權人的授權。憤怒的作家們在網上發表了“聯合聲明”，斥該網站為強盜、小偷，并讓一位出版商代表和我聯系，詢問起訴網站的可行性。網站的反應也很快，馬上貼出了通告，希望作家們提供版權的證據并通知管理人員，他們將會在核實后刪除侵權文檔。這樣一種做法，卻更令作家們感到憤怒：憑什么要我們通知之后才刪除？

“通知-刪除程序”（notice-take down procedure）正是“避風港原則”的核心內容。避風港原則最早來自美國1998年制定的《數字千年版權法案》，起初適用于著作權領域，后來也被應用在搜索引擎、網絡存儲、在線圖書館等方面。該原則認為，由于網絡中介服務商沒有能力進行事先內容審查，因此對侵權信息的存在不知情。采取“通知-刪除”規則，是對網絡中介服務商間接侵權責任的限制。我國《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借鑒了這種模式，為提供信息存儲空間或者提供搜索、鏈接服務的網絡服務提供者建立了處理侵權糾紛的“通知與刪除”簡便程序，大大減少了搜索引擎公司承擔法律責任的概率。但是，對于明知或者應知所鏈接的作品、表演、錄音錄像制品侵權的，則不適用該條款，仍應承擔共同侵權責任。

而版權人可以對抗“避風港原則”的武器，就是所謂的“紅旗原則”。該原則的名字來源于19世紀60年代英國的《機動車法案》，意指非常明顯的警示標志。在知識產權領域，最早規定“紅旗原則”的是1998年美國的版權法修正案，我國的《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也借鑒了這個原則。網絡服務商必須“不知道也沒有合理的理由應當知道”盜版的存在，才能獲得“避風港原則”的庇護。如果明知侵權，即使網站上的一些內容不是由運營商自己上傳的，但只要這些內容像紅旗一樣顯而易見地屬于盜版，運營商就應當主動予以刪除，而不能因為沒有收到版權人的通知而拒絕承擔責任。在我看來，這家網站在上線之時應該是清楚平臺上的內容是沒有獲得版權人的授權的，因為那些TXT、DOC文檔就像一面面鮮亮的紅旗在公然飄揚，運營商不能采取“鴕鳥政策”，假裝無辜而且要版權人提供證據。在這種明知侵權的情況下，應優先適用紅旗原則，避風港原則根本不適用。

在我向該網站表達了上述意見之后，侵權網站發出了新的通知：本網站將繼續刪除盜版內容和加大監管力度；本網將徹底清理已入駐的售賣盜版的賣家；本網新的賣家入駐將采用實名認證體系；本網正在對前幾周銷售進行統計，將會追回侵權賣家的銷售收入，退還給版權方；本網新的運營機制細節將于本周內公布。這種態度相對于大肆侵權卻無認錯誠意的另一家網站而言，是值得嘉許的。

有人說我國版權保護觀念歷來淡薄，盜版有理。但我記得宋元以來，書籍裨記中就有“版權所有，不許復版”之類的警示，并沿用至今。是做一個不講道德的網絡盜賊，還是一個負責任的文明傳播者，是諸多網絡運營商應該思考的問題。

責任編輯：劉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