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災來臨,沖天云梯管用嗎

目前中國消防實力最強的是北京，但也只能撲滅100米左右高層建筑的火災。這就意味著如果100米以上的高樓發生特大火災，消防部門基本上無能為力。而北京、上海現有的100米以上的高樓大廈有成百上千座

“我工作的地方離上海膠州路著火大樓只有三站地鐵的距離。起火時我正準備去郵局寄一份快件，眼看著濃煙翻滾著就朝天涌上去，特別嚇人，我還從來沒親眼目睹過那么高那么濃的煙直沖天空的情景。”說起上海“11·15”火災，在上海一家律師事務所工作的薛泉仍十分后怕。

火災過去幾天后，膠州路表面上恢復了平靜，善后工作看上去也秩序竟然。

“現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人們談論最多的就是高層建筑的救火問題。很多人都不理解，上海那么多的高樓，是全國乃至全世界高樓最多的城市之一，怎么當火災來臨時依然束手無策？人們感到失望甚至有些恐懼，特別是那些居住在高層住宅里的人。”在上海從事投資理財工作的王慶岳告訴本刊記者。

截至11月20日記者發稿時，上海“11·15”特別重大火災遇難人數上升到58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讓高層建筑救火難的問題再次凸現。一年多前的“央視大火”曾使高層建筑的火災救援以及應急安全問題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備受關注，而今類似的悲劇又在上海重現。

人們不禁要追問：高層建筑火災救援真的就那么難？

云梯不是萬能的

“假設一幢60層的大樓，在30層起火，大樓里的人到底該如何有序疏散？至今沒有哪一位專家學者能給出一個詳盡的預案。這就是高層建筑火災應急所面臨的尷尬。”中國地震應急搜救中心總工程師曲國勝告訴本刊記者。

據了解，目前中國消防實力最強的是北京，但也只能撲滅100米左右高層建筑的火災。這就意味著如果100米以上的高樓發生特大火災，消防部門基本上無能為力。而事實上，北京、上海現有的100米以上的高樓大廈有成百上千座。

上海市災害防御協會副會長火恩杰對媒體說：“目前高層建筑的火災救援已成為全世界消防界面臨的最大難題。一旦發生火災，極易發生重大傷亡。”

在上海“11·15” 火災中，人們看到的是云梯的捉襟見肘和直升機救援的無效。

對此，央視著名主持人白巖松在《新聞1+1》中提到：“有很多人說，現在應該趕緊去買幾百米或者更高的云梯，以便更好地救火。”

事實上，已經有人在行動。西安將投資2500萬元購買世界目前最高、伸展長度為101米的芬蘭波浪濤云梯車，安徽合肥添置全國第三高78米云梯車用于高樓消防滅火。目前，國內最高的消防云梯車高度可達到101米，落戶杭州；其次是北京和上海的90米云梯車；第三就是78米云梯車。

白巖松指出，這樣的行為顯然是有偏頗的。上海這個起火大樓只有85米高，才28層，而現在五六十層甚至七八十層的高樓隨處可見，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會指望依靠一個二三百米高的云梯去救火，目前世界上最高的云梯也只有101米。“因此，防火、防火，首先在于防，需要有很多的細節去補充，讓這個高層擁有逃生的能力，擁有自己去澆滅的能力，而不能只把希望寄托在硬件上。”

清華大學公共安全研究中心副主任袁宏永教授致力于城市安全、火災與熱安全等領域的研究，他對火災的救援有著獨到的見解：“超過100米的高樓，如果自身的消防系統不起作用，僅靠外部救援想撲滅猛烈的大火幾乎不可能。更不要說只依靠提高云梯的長度。云梯僅僅是一種救援工具而已”也就是說，單純的硬件提高，即使直升機能夠救火也不會起到實質的作用，還要靠相應的配套設施，“云梯是需要增高，但它不是解決高層建筑防火和滅火的最重要的因素，任何的救援都只是一種彌補行為。”

袁宏永指出，正常情況下高層建筑應急是這樣的：建筑一旦起火，高層建筑的消防配備設施自動噴淋、排煙系統立即啟用，加之自備的消防滅火器，火勢會得到有效的控制甚至熄滅，防火門放下后，可以有效阻止煙霧蔓延到疏散樓梯。“由于上海起火大樓沒有安裝這些現代化的配套設施，煙霧迅速進入樓梯，不管是對于逃生者還是沖進去救火的消防員，都是致命的威脅，即便14層配備了避難層也很難起作用。更何這些也沒有。另外，該建筑四周搭滿腳手架，且包裹著大量可燃易燃的尼龍織網，踏板均為可燃的竹片板，造成了‘煙囪’效應擴大了災情。”袁宏永說。

在上海大火的應激反應之下，人們沒有注意到的是，很多火災本就不是云梯的原因。比如近日的吉林某商廈失火是因為存在安全隱患和管理問題，導致19人死亡。因此也有專家呼吁：面對越來越高的云梯，我們更需要做的是俯下身子，提高安全意識，將相關防火措施以及諸多細節真正落實到生活中去，這恐怕比百米云梯更能有效應。

應急技術普及尚需時日

事實上，1995年頒布、2005年進行修改的《高層民用建筑設計防火規范》對高層建筑的防火有著明確要求：劃分防火、防煙分區；建筑高度超過100米的公共建筑，應設置避難層等。而即使是這些消防應急的基本要求，很多高層建筑也做不到。

“消防應急”并不是什么新詞，但是，對于大眾來說，它的定義依然很模糊。真正意義上的消防應急，遠不是發生火災時讓消防人員及時趕來這么簡單。

“一個高層建筑在發生火災發生之前，或者大樓剛剛籌建之時，消防技術部門就要介入消防系統的設計。他們將建筑圖紙輸入電腦，并進行多次模擬。一旦發生火災首先要計算在最不利的情況下會傷亡多少人，以及需要多長時間，并且必須在人還沒被窒息之前，把所有人都疏散。這是高層火災應急必須要做的準備。”袁宏永說，“從一個大樓建造時，他們就開始做這些計算：建筑材料如何防火；如果發生了火災，在一定人數下，該采用多寬的疏散口、多高的疏散坡度、多少個緊急出口，疏散距離有多遠。一般來說，8分鐘內就可以疏散整棟樓的全部人員。”

另外，針對可能發生的火災，消防人員的應急也應是演練過無數遍的。據袁宏永介紹，一般小的事件在3分鐘內就可以完全處理完。

相對于先進的應急消防技術，令人堪憂的是我國高層建筑的消防配備。目前我國絕大部分高層建筑各種消防配備設施千差萬別，只有少數或者個別的高層建筑能夠達到《防火規范》要求的標準。“要想全面普及這些先進的消防技術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袁宏永說。

美國在消防應急方面就做得比較好。美國的高層建筑數量全球最多，年均發生高層建筑火災7000多起，但近年來較少出現人員大量死亡的情況。據了解，在美國每一幢高樓都有一套標準的安全設施。安全電梯能夠在幾分鐘內將人員從四五百米的高度，安全、快速地送回地面。超過30層的公共高樓，樓頂設置直升機停機坪。利用直升機上懸掛的水斗、水炮直接投水，或者投擲滅火彈滅火，同時救援現場被困人員。而我國目前高層建筑的消防應急設備的配備遠遠落后于發達國家。

誰來承擔火勢蔓延的責任

現在很多人將上海教工樓大火的起火責任指向了所謂無證施工的電焊工（屬于臨時工）。著名自由撰稿人何仁勇則認為這是消防責任追問制度的不完善造成了追責臨時工的現實。他說：“上海大火是臨時工不可承受之重。”

何仁勇指出，回顧這兩年出現的火災重大責任事故，每每第一個擔當責任的就是臨時工。去年2月央視新大樓北配樓遭到火災，一名消防隊員犧牲，造成直接經濟損失16383萬元。第一個被問責的卻是運送煙花爆竹的臨時工。

不可否認，上海火災中，無證施工的電焊工的確應該承擔一定責任。“但如果再繼續追問，那就是消防制度的不完善。”何仁勇指出，面對高層特大火災，消防部門向來起不到關鍵作用，其中除了技術上的局限，更多的是消防制度的缺失。如果能夠形成一套完整的有標準的消防制度，今日的上海慘劇就不會上演。

據何仁勇分析，臨時工進行電焊操作時，焊槍的火花四濺是難以避免的，關鍵在于，周圍附著物材料要能達到消防安全的效果。涉事大樓腳手架的支撐大多采用鋼制，但作為施工平臺的跳板，基本仍是使用竹片或木板，這次大火，就是通過這些易燃的竹片板、尼龍網或木跳板傳遞蔓延的。電焊工承擔掉落火花的責任，那么，誰來承擔火勢蔓延的責任？施工單位還是監理單位？這些正是消防安全制度應該反思的地方。

責任編輯：劉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