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亞運的法律智庫

【亞運法律筆記】

在廣州亞運會籌辦期間，由律師精英組成的法律智囊團是一道特別的風景。他們發揮自己的業務專長和英語優勢，向亞組委提供法律謀劃，助陣涉外談判，成為預防化解涉亞運糾紛、護航亞運的一支重要力量。本刊特邀請法律顧問團中的一位資深律師撰寫“亞運法律筆記”，通過他的親身經歷向讀者細致展現亞運籌備中的法律景致。

整個談判過程中，我聽到對方說的頻率最高的單詞是“NO”。不管你如何據理力爭，不管提出多么合理的方案，對方幾乎千篇一律地回答：“NO”

亞運特別法庭創意被采納

第16屆亞運會在億萬國民的熱切期待中如期舉行，作為專業人士的律師，尤其是亞組委法律顧問團的律師，我深切體味了亞運籌備過程的艱辛。

廣州的律師直接或者間接地參與亞運服務的至少有一半以上。作為一個法律行業，廣州律師有組織地服務亞運是從2008年初就開始了。這年春節過后，剛剛上班，爆竹聲音尚在耳際縈繞，爆竹的硝煙尚未散盡，廣州市司法局就下發通知，準備遴選優秀律師組成亞組委法律顧問團，這一消息令廣州律師業深受鼓舞。承辦國際性大型體育賽事，特別是像亞運會這樣極具影響力的國際體育運動會，對廣州來說是新鮮事。能夠為這樣的體育賽事提供法律服務往大的方面講是愛國、回報社會；從小的方面講，至少是一種難得的職業與人生經歷。

報名十分踴躍，而遴選則異常艱難。因為亞組委和廣州市司法局要求的顧問團律師不僅必須資深，而且要求盡可能覆蓋亞運相關的各個法律領域。經過各方面的權衡，在第16屆亞組委支持及廣州市司法局直接籌劃下，2008年2月，這支純公益性的專業法律服務團終于成立了。顧問團由擁有各方面業務專長的33名資深律師組成，基本上是廣州市律師協會業務委員會屬下的15個專業委員會主任及在廣州律師界頗具聲望且具有顯著專業特長的資深律師組成。顧問團由司法局局長、副局長親自擔任團長、副團長，律管處處長兼任秘書長，凸顯了廣州市司法局對服務亞運的高度重視。顧問團的定位是專門為第16屆亞組委籌辦本次亞運會提供專業而權威的公益法律服務。

顧問團成立伊始，亞組委籌備工作的法律問題千頭萬緒。不僅亞組委各部門的工作人員，即使是顧問團成員都感到非常棘手。后來通過與各部門的交流、收集整理，我們將亞運籌備過程中已經遇到或者可預見的法律問題歸納為如下幾個方面：履行《亞運會承辦協議》問題、亞組委的法律地位、亞運會知識產權、網絡侵權、亞運會域名保護、隱性市場、票務銷售、餐飲服務、住宿、贊助商、建設工程招標、環保、亞運志愿者的安全審查及人身損害法律責任、亞組委工作人員的勞動及社會保險乃至亞殘運會的主題資格等一系列問題。

圍繞著這些法律問題，顧問團律師與亞組委法律部的工作人員以及各相關部門的領導進行了認真系統而審慎的研究，其中主題研討會就舉辦了多次，許多顧問團成員還專門撰寫了有關上述主題的專業論文。律師顧問團中的政協委員還就有關隱性市場問題向有關部門提交了專門的提案。其中目前為廣東省各有關法院采納的亞運特別法庭的創意就是我本人針對亞運隱形市場問題撰寫論文提出的司法應對方案。該方案經在顧問團和亞組委法律部聯合召開的交流會上提出后受到重視，會后有關政協委員提出議案，又受到了司法審判部門的重視。2010年4月中旬，廣東高院出臺下發了《關于為廣州亞運會提供司法服務和司法保障的若干意見》，圍繞保障亞運推出了涵蓋設立亞運法庭、案件管轄、涉訴信訪、輿論引導等方面的12項新舉措。7月份，廣州中院下發通知，要求包括廣州中院在內，兩級法院全部成立亞運合議庭，而離亞運村最近的番禺區法院，則直接成立“亞運法庭”。“亞運法庭”設有刑事、民商事、行政審判三個合議庭，專門審理涉及亞運會的刑事案件、民商事案件和行政案件。從各審判業務庭內選派審判經驗豐富、審判能力突出的法官擔任合議庭成員。廣州市的蘿崗、花都、天河等11個區(市)雖然沒有設立亞運法庭，但也因應亞運案件形勢設立了專門的“亞運合議庭”。在廣州之外，承辦亞運賽事的佛山、東莞、汕尾等亞運場館所在地的法院也組織了相應的亞運合議庭。這一舉措可以說是顧問團的建議產生了實質性的成果。據后來來自司法審判部門的消息，亞運法庭和亞運合議庭的成立，大大提高了涉亞案件的審判力度與效率，為第16屆亞運會的籌辦作出了重要貢獻。

談判的艱辛非常人想象

為了能切實解決亞組委在籌辦16屆亞運會過程中遇到的具體問題，顧問團與亞組委法律部及各相關部門舉辦了多次面對面的咨詢與研討，特別就“阿里巴巴”、“淘寶網”中出現的所謂“第16屆亞運會特許商品”的廣告及一系列網站博客內散布“內部票”、“特權票”、“優先票”等虛假信息問題進行了專題討論，顧問團均一一提出了相應的解決對策。其中，顧問團提出借鑒雅典奧運會大量發出律師函的形式，從而避免繁瑣的司法程序拖延問題的解決。亞運開幕前的籌備實踐表明，這一措施是有效的，亞組委法律部及其法律顧問采取這一形式解決了多數的涉亞法律問題。

顧問團的工作主要是宏觀上給亞組委以法律上的智囊式參謀與籌劃。亞組委的日常法律事務，主要由亞組委法律部及其外聘的法律顧問承擔。有時候亞組委法律部及其法律顧問太忙顧不過來，顧問團律師就成了責無旁貸的應急預備隊。

2010年9月22日是中秋節。按照國務院的規定，這一天是公眾假期。加上周末2天的調整，正好連續3天假期。這一天早上我正悠閑地與朋友們一起享受傳統的廣東早茶，而我的助手正準備回湖南老家探望她托付給父母照顧的未滿周歲的孩子。突然，我接到亞組委的電話，電話那頭的王局長非常歉意地告訴我，他們正在談判的一份2000萬美元發電機租賃合同的外國客戶及其律師已經來到廣州，要求今天就展開談判。由于事先沒有談判計劃，法律部的人中秋放假，他們只好向我求援。我接到電話后，二話不說，與朋友們道聲抱歉馬上趕到了天河體育中心的亞組委總部。

厚厚的中英文法律文件對我來說倒沒什么，但我擔心注意不周會留下法律漏洞。我想到通知我的助手也趕過來幫忙，但又知道她已經買了回湖南的車票。我能理解一個母親看望孩子的熬盼，但我深知亞組委的每一份法律文件都涉及到國家重大利益，不能有閃失。最后還得鐵石心腸地要求她趕過來。最后，我的助手也趕到亞組委總部，她的車票只好委托朋友退票了。為這件事，至今我仍對她滿懷歉意，同時也為自己的助手顧全大局感到欣慰與驕傲。

那天，連綿的秋雨下了整整一天，談判中途，亞組委的大樓突然停電，而且始終未能恢復，談判最后轉移到亞組委對面天河大廈的中餐廳進行。我們談得實在太晚，最后偌大的餐廳只剩下我們一桌客人。亞組委采購合同的談判遠非我們平時對外合同談判那么暢快。由于國家要求確保亞運不存在任何閃失，因此，所有的采購幾乎都是找世界上最知名的品牌為采購對象。這些商家挾其技術與品牌優勢，早就看透了我們有求于他們，可選擇空間不大的弱點，不僅漫天要價，而且，絕大多數都是他們按照自己的思維準備好合同文本讓我們討論。這些合同文本不僅充斥著霸王條款，有些條款甚至可以說顛覆中國現行的法律制度。而且，西方國際巨頭那種天生的法律優越感使得他們對中國的法律理念不屑一顧。

談判的艱辛非常人想象，整個談判過程中，我聽到對方說的頻率最高的單詞是“NO”。不管你如何據理力爭，不管提出多么合理的方案，對方幾乎千篇一律地回答：“NO”，并且固執地堅持其自身的版本。談判持續了六七個小時。對方幾乎沒有作出任何實質性讓步。最后，我們只好將該合同的風險歸納告知亞組委的負責同志。

有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每當我們提出對方某個條款不合理時，對方就搬出2008年北京奧運會與他們的合同版本，說明北京奧組委都接受了，你們亞組委為什么感到不公平云云。我在與亞組委其他律師交流時，其他律師也有類似經歷。在亞組委的一系列采購合同中，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忍受對方的霸王條款，否則根本無法成交。而為了保證亞運會的正常進行，這些設備往往又不得不采購，因為這些合同涉及的設備常常是國內同類廠家的技術水平或者技術性能所無法匹敵的。服務亞運的親身經歷，讓顧問團的律師們深切感受到，我們的國家或者企業在對外交往過程中，如果要取得與外方平等的發言權，必須具備同等的技術和品牌實力。實業救國、技術救國在某種程度上并非虛言。

寫這篇筆記時，是2010年11月11日——亞運的前夜，我們為籌備工作提供的法律服務也接近尾聲。回想我們的工作，其實與亞運會的實際需求相比顯然微不足道。羊城人們為迎接第16屆亞運會已經準備了整整8年。作為亞組委律師顧問團成員，我們熱切地期望我們的籌備工作能夠經得起考驗！

（作者系廣東博厚律師事務所合伙人、主任）

亞運立法

近六年來，廣州市制定的與亞運相關的法規多達14件。

★為文明亞運立法

舉辦亞運會對城市管理提出了更高的標準和更嚴的要求。為此，廣州將規范城市建設與管理作為地方立法的重點之一。2009年9月1日起實施的《廣州市城市管理綜合執法條例》就是一部保障以一流的城市環境和城市形象迎接廣州亞運會的基礎性法規。今年9月開始施行的《廣州市控制吸煙條例》也是在為了實現無煙亞運、綠色亞運、文明亞運的大背景下由市人大代表提出議案制定的。此外，為提高客運服務質量，保障公共安全，特別是維護亞運期間的客運秩序，先后制定了《廣州市城市軌道交通管理條例》和《廣州市出租汽車客運管理條例》，并修訂了《廣州市公共汽車電車客運管理條例》。

★為綠色亞運立法

目前，全市既有綜合性的環保條例如《廣州市環境保護條例》、《廣州市市容環境衛生管理規定》，也有區域性的保護條例如《廣州市白云山風景名勝區保護條例》，還有特殊領域的污染防治規定如《廣州市大氣污染防治規定》、《廣州市機動車排氣污染防治規定》，《廣州市飲用水水源污染防治規定》也于10月底通過。這些法規為營造宜居環境、保障亞運環境質量提供了堅實的制度保障。

★為和諧亞運立法

近年來，廣州將改善民生、造福于民、維護公平、促進和諧的社會領域的事項作為立法重點，如2008年制定了《廣州市殘疾人權益保障條例》，2009年制定了《廣州市志愿服務條例》，2010年制定了《廣州市全民健身條例》。《廣州市社會急救醫療條例》也于10月底通過。其中，《廣州市志愿服務條例》和《廣州市全民健身條例》是服務和保障亞運的重點立法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