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烏魯木齊沙依巴克區檢察院等了30分鐘后,文勝才匆匆從會議室走出來。他一臉歉意地笑笑說:“讓您久等了,正和市院的人就一個案子召開專題會呢,本來我也是在休假期間,這不一有事就又被揪回來了。”
文勝屬于有“射箭民族”之美譽的錫伯族人。雖不知文勝能否也善騎善射,但可以看出,剛過不惑之年的他,膚色和體形都依然保持著錫伯族人的一些特點,顯得粗獷而不失精悍。
他的臉膛黝黑,眼珠也黑。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則被煙熏得略有些黃。他一坐下就點上一支煙,抽的是那種勁很大七八塊錢一盒的外煙。抽著煙說了會兒家長里短,我們的話題就圍繞一起攜款外逃案的偵破而展開了。農行職員攜巨款外逃
《方圓》:我查了一下你的簡歷,你1990年西北政法學院畢業之后,就被分配到沙區檢察院經濟檢察科工作,1995年反貪局成立,你又第一批調進反貧局,2006年當上反貪局副局長,主持工作至今。可以稱得上一員老將了。聽你的同事說,這20年來,經你手辦理的反貪大案要案不計其數。你能挑一個印象最深刻的案子給我們仔細講一講嗎?
文勝:呵呵,這些年我參與辦的案件的確不少,像新疆某大學招生就業處處長田某收受賄賂案;某兵團農行兩個儲蓄員私吞偏遠地區牧民利息案;一個盜竊犯的檢舉信挖出的涉案20多人收黑錢500萬的房產窩案;一條線索挖出11個串案的石油窩案。但要說印象最深刻的還要數新疆兵團農行某支行工作人員攜款外逃案。其案情的曲折離奇絕不亞于電影電視劇中的情節。那是一次難忘的跨國追逃經歷。
《方圓》:這起攜款外逃案件發生于哪一年?
文勝:那是1999年3月18日19時左右,我正在院里值班,接待了幾位火急火燎的人。他們急匆匆闖進我們院里,進來就嘟囔“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他們是新疆兵團農行烏魯木齊市分行及其下屬支行的領導,是來報案的。他們的工作人員在當天早晨核賬時驚異地發現,這個行的93.8萬元巨款被支行設的分理處聯行經辦員艾合買提·依不拉音利用銀行電子匯兌系統私自匯往北京市農行西單北分理處,此款已在3月16日被分5次全部提走,收款人姓陳。
《方圓》:那你們當時是怎么行動的?
文勝:我當時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盡快找到嫌疑人艾合買提和收款人陳某,并迅速控制住他們。當時我們檢察長是侍新力,他聽了匯報后,認為90多萬元不是一筆小數目,立即組織成立了一個由當時的反貪局長姚群山和我在內數人的辦案小組,連夜進行初查。我到公安局外事處查閱檔案后發現,艾合買提·依不拉音持有因私護照。他16日上午還到單位上班,后請假外出,不知去向。同時還發現其兄玉素甫·依不拉音,也持有因私出國護照,并且也已經失蹤了。看來兩兄弟的失蹤與巨款的轉移有著密切的關系。收款人陳某原是兵團農行下屬單位的職員,一年前下崗,行蹤飄忽不定,家人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方圓》:那案件不就陷入僵局了嗎?
文勝:是啊,正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收款人陳某卻主動報案了。陳某反映:“3月14日凌晨2時左右,我意外地接到艾合買提打來的電話,問我能不能陪著他哥哥玉素甫到北京辦件事,來回機票由他承擔,并給我幾千塊錢零花。我問他具體辦什么事情?他說詳情等到了北京再告訴我。”
正閑在家里無事可做又缺錢花的陳某就同意了。15日早晨8時,艾合買提親自開車送他和玉素甫到機場。一下飛機,玉素甫就安排住在離農行西單北分理處不到100米的山水賓館。兩人當天就到該分理處開設了一個賬戶,玉素甫·依不拉音說自己的名字太長,為了方便,用陳某的身份證開戶。一切辦好后,兩人回到賓館。剛進房間,就接到了艾合買提打來的電話,當得知賬戶已開好后,艾合買提對陳某說,有位朋友要給新開的賬戶匯去90多萬元,請他務必在16號把錢全部提出,他不假思索就答應了。
第二天,他和玉素甫相繼到北京五家農行分理處分9次將93.8萬元現金全部提出。然后打電話向艾合買提告訴他一切都已辦妥。錢已拿到手的玉素甫拿出一張巴基斯坦寄來的邀請函給陳看,說要帶款到巴基斯坦做生意,請陳送他到巴基斯坦大使館,并讓陳某自己坐飛機返回新疆。
檢察官遠赴俄羅斯追逃
《方圓》:看來這是他們設的一個圈套。
文勝:的確是個圈套。陳某正要回新疆,艾合買提突然又打來電話,讓陳某幫忙去上海找一個叫陳劍英的人收款,款收到后艾合買提在伊犁與他會合。陳心想為朋友幫忙幫到底吧,又同意了。他怎么知道這是狡猾的艾合買提施的又一詭計。
陳某按艾合買提留的電話號碼打給上海,可號碼根本就是假的,再打艾合買提手機卻再也打不通了,打電話,單位說他已請假。兩天來發生的一切讓陳某越想越覺得蹊蹺,也越來越感到莫名的恐懼,他于1719匆忙乘飛機返回烏市,思來想去地斗爭了一兩天,19日下定決心報案。
《方圓》:那艾合買提和玉素甫這兄弟二人作案后究竟逃向了哪里?
文勝:經過我們辦案組連續幾天幾夜的排查,終于查到艾合買提已于3月16日逃到俄羅斯,而同時失蹤的玉素甫也在3月2019逃到了吉爾吉斯。在偵查中還查明艾合買提于3月2日、3月10日,兩次謊稱五一路分理處要調款,提走金庫現金140萬元,此款去向不明。
原來。玉素甫讓陳某送他到巴基斯坦大使館和艾合買提讓陳某去上海幫其收款都只是虛晃一槍,是這哥倆使的障眼法。目的是支開陳某好順利出逃。
《方圓》:像這種犯罪嫌疑人作案后出逃的案例并不少見,而且一旦出逃成功,由于種種原因,再想抓回來會多費很多周折。
文勝:是啊。新疆自治區檢察院領導聽取了沙依巴克區檢察院的匯報后覺得案情重大,及時向最高人民檢察院作了匯報。因為俄羅斯檢察機關與我國檢察機關有合作協議,最高人民檢察院及時向俄羅斯檢察機關發出了引渡請求書。
很快俄方將自稱是哥哥玉素甫的犯罪嫌疑人抓獲歸案。在接到俄方同意引渡的復函后,7月11日,最高人民檢察院外事局的領導與烏市沙區檢察院檢察長侍新力帶著我們一行7人赴俄引渡犯罪嫌疑人。
《方圓》:引渡過程順利嗎?沒碰到什么麻煩吧?
文勝:有麻煩,而且麻煩大了。7月14日,當我們到俄方監獄辨認犯罪嫌疑人時。這名犯罪嫌疑人自稱是“哥哥”玉素甫。這弟兄二人本身長得就很像,辦案組的人又都沒見過這二人。一時很難辨認。這時候,我們突然看到犯罪嫌疑人面部下巴中間有一個疤痕,根據這個特征判斷,這個自稱是哥哥的犯罪嫌疑人,應當是弟弟艾合買提。他之所以自稱是哥哥,是想逃避責任減輕刑罰。為了不橫生枝節,能如期將犯罪嫌疑人引渡回國,我們并未當場揭穿其謊言和真實身份。
后來我們經過調查,了解到艾合買提的哥哥玉素甫的出逃經歷更加離奇。他逃到吉爾吉斯以后,也被抓到了,但他很快買通當地一個官員逃到了土耳其,后又轉道哈薩克斯坦,他與艾合買提約好在莫斯科會面,其實一露面就被抓住了,但他借機行賄一個即將退役的看守人員6萬美金被悄悄放掉了。
《方圓》:艾合買提最后被順利引渡回來了嗎?
文勝:是的。7月16日上午,中方檢察人員與俄方檢察人員以及司法部刑罰執行總局有關人員,在莫斯科飛往烏市的飛機上辦理完引渡犯罪嫌疑人的手續,艾合買提被俄警方押上飛機移交給我們。我記得飛機在機場上待命起飛時,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艾合買提從機窗向外望著他曾寄予無限希望和夢想的莫斯科,嘆道:“唉,一切都完蛋了。這也許是天意吧。我從烏市乘飛機前往比什凱克時,天上下著雨。從比什凱克飛往莫斯科時,也下著雨,今天又下雨了。今年2月我算過一卦,算出我今年將會有大的磨難。果然是這樣。看來,我是命中注定要被抓回去坐牢的。現在我給你們說實話,我是艾合買提,不是玉素甫。”
我們聽著真是哭笑不得,侍新力檢察長嚴肅地和他說:“你走到這一步,不是什么天意。也不是算卦算出來的,而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這是你應得的下場。”
將犯罪嫌疑人引渡回國后,經進一步核實有關證據,艾合買提伙同本支行金庫保管員何慶、陳文及下設某分理處原主任馮哲以分理處調款為名,利用銀行月末對賬的空隙,采取空倒報單的手段作案7起,共同挪用公款355萬元,貪污3起共計233.8萬元。艾合買提最后被判了無期徒刑。
責任編輯:張 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