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唯心一回?我有前世。
就虛榮一次?我曾是那個普拉斯。——題記
一
所有的光都曾經讓我目眩,所有的風吹草動都是驚人的力量。天哪,不能提到波濤洶涌的大海,對于我,那幾乎就是令人毀滅的聲音。
世界堅硬,記憶中隱約出現的山核桃。我兩手空空,沒有一把小錘可以去砸開它。
我神經柔軟,腦組織極像剛出水的牡蠣。已毋須沸水燙過,人們可以輕易吞食,隨時隨地。
二
都知道我曾經是個女人了。
我的意志穿梭無定,如鋼鐵,如棉絮,也會如玻璃。
在1963年,我死去。
在1963年,我出生。
這一次我長成了一個男人,世道高尚或者卑鄙,沒關系。風霜雪雨下,男人本來就應受到一些折騰。
三
我再說一遍:我出生于1963年。
此刻,我遠離了我上次生命的祖國。我不應該去講祖國的壞話,別夢依稀呀,我只記得德克薩斯上空那火熱的陽光都未能點燃人性的溫度。
31歲,是我前一次的生命長度。
四
我不去講自己出生在東方的理由。
我選擇從渾沌的田野一步一步走過。記著地瓜田和大片麥子,從牛背上感受古老的品質,慢慢地學會我這一輩子要熟練運用的語言。
我一步一步地走向遠方,祖國的心臟或每一個角落。
五
重操前世的舊業,我也開始寫詩。我抒情的方式變得平靜,這個祖國幅員遼闊,文明悠久。
一切要慢慢地。
在無為處有為,也常常遇見古道心腸。
我學會了耐心,是為了未來的熱愛。
六
對,熱愛!
不可能再是那個只活31歲的普拉斯了。
我有了一個極其平凡但嶄新的名字:周慶榮。
世界此刻的早晨是多么美好啊,這一生,一定要活到四世同堂。
古石榴
看到它在厚雪之下,一聲不吭。
冬天的風進一步笑傲江湖這個季節我留下深深的咳嗽的記憶,喘的記憶。
而這棵古石榴似乎無動于衷,它以年逾百歲的身軀御著寒,它以不足周歲的新枝在風中曳動,試圖在徹骨的寒冷中完成一些示意。
在這不知是春還是夏的時節,杏花、桃花都已開放完畢,山楂樹和槐樹也開始微笑。與往年一樣,在一個暖洋洋的下午,我挨次地給所有樹木澆水。
你這棵古石榴樹呀,溫暖的陽光來了,水來了,你還需要么?
一百年,枯萎了。我不說死亡。
一棵樹苗的模樣,第一次花開的聲音,第一個秋天的果實。
是這個冬天啊,它傷害了我。
但你比我受到更深的傷害。
任何開花的樹也只是開花,任何結果的樹也只是結果。它們一定替代不了你。或者說,我暫時不想把你挖走,仍讓你以根雕的模樣、以標本的模樣站在你的位置上。
生著,或者死了。重要否?
你在,我看你一眼,就能夠看到過去,一百年。
寂 寞
當我的聲音被更大的聲音淹沒。
街道的結構歷來是規劃者的主張。無數張面孔,你可以說成是熙熙攘攘。世界的繁華從一則霓虹燈廣告牌開始閃爍:“美好的誘惑”。
做一名批判者是不易的,因為在夜晚,這則霓虹燈亮成了“美女的誘惑”。
可以不選擇前進。
退守在寂寞里,這是最后的斗爭。
就坐在長夜,直坐到啟明星升起,坐到所有燈光熄滅,坐到光天化日后的天下大同。
等到困意襲來,寂寞也只是一個哈欠。
白日做夢,幸福無邊?
戰 士
五十歲的戰士,理論上應是一名將軍。
指揮一次沖鋒,只是常識性的問題。
烏云詭異或者火山灰冷卻,像敵人的尸體。天空的寬容,倒影懸浮。
作為將軍,在地圖前凝神。
江山如畫。
妙算,可以是一生的等待。
從這個春天開始,我有了新的世界觀:地球,成了我們的祖國。
形容戰士的責任,先如泰山,然后阿爾卑斯,再后來,也包括落基山脈。
莊稼地里怎樣才能沒有雜草?
這是戰士眼前在思考的問題。
這一定是個偉大的戰役——
因為,這些雜草同時生長在人類的精神里……
歸
在我之前,不斷有人打馬歸來。
隱約地,鳥巢端坐林梢。
風聲之外,也許有更好的消息,還差一座江南小橋,那大片大片的菜花就生動在我眼前。
香,徹底地香。
仿佛可以一醉。新犁的田野,半圓的手臂是播種的姿勢。臥眠在這樣的沙場,歸途可以省略。
暮鳥愛怎么飛就怎么飛吧,思念也四通八達。
誰說這個村莊就不是我的村莊?只要我不講話,我的鄉音就不會一下子遠去三千里。
任何人與我同行,我就是他的親人。
我可以佇立在路上的任意片段,目送他打馬而去……
雨前狀態
憂郁,來自這初夏傍晚暴雨前的雷聲。
喜鵲的翅膀拍落一地槐花。
一群螞蟻浩浩蕩蕩,有的已回家,大部分在路上。
林妙可的童聲《歌唱祖國》,循環地在書房唱響。
擴擴胸,重復一下年輕時練過的一招一式。
還真的有太多的人愛國愛到家里了呢!
雷聲過后,雨一定會來。
把這套長拳打完,在暴雨之前?
像地震這樣的災難……
億萬年歲月的重量,竟依然未能讓地球的內心踏實?
再加上人類的重量,肉體、苦難與幸福,全部的重量!
大象、河馬、貓頭鷹,連最后一只螞蟻的重量,都算上!
如果,還不夠——
我想到所有的谷物、樹木,甚至每一朵鮮花;
山也有了,河也有了,還有更重要的海洋。
讓這些重量一個世紀一個世紀地夯實你的內心,然后每年每月每一天地重復。
我不知道你的內部屬于不同的板塊,像各種勢力即便在黑暗的深處,也不放棄互相爭斗、傾軋?
像地震這樣的災難,在第一時間總讓我淚流滿面。
在這黑沉沉的夜晚,我大口大口地喝酒,想替那些活著的、睡著的,連同死去的人們,喊出一聲:地下不要活動,天下從此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