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四大奇書看明代社會思想價值的演變

葉 鑫

（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金瓶梅》 合稱為“四大奇書”，它們在明代文學發展史上占據了重要的位置，它們的出現更是一部明代社會思想價值的演變史。

“四大奇書”中成書最早的是《三國演義》，它主要講述了東漢末年和整個三國時代以曹操、劉備、孫權為首的魏、蜀、吳三個政治、軍事集團之間的矛盾和斗爭。作者在全書中始終貫穿了“擁劉反曹”的思想，階級傾向非常明顯。在全書中，劉備是仁義的化身、關羽是忠義的化身、諸葛亮是智慧的化身，相反在另外兩個陣營中曹操是奸詐的梟雄、周瑜是善妒的小人。從這些人物形象上可以看出，《三國演義》創作者受儒家正統思想影響較深，貫穿作品始終的都是正統的思想價值觀念。在整部《三國演義》中，最傳奇的人物非諸葛亮莫屬，魯迅先生曾也這樣評價過諸葛亮“狀諸葛之多智而近妖”。諸葛亮是正規軍陣營里的軍師，他為自己的陣營鞠躬盡瘁，追隨劉備、舌戰群儒、運籌帷幄，三分天下。諸葛亮除了擁有智慧外，他還有古代賢相所具備的忠誠、恪守職責等品質。劉備白帝城托孤時，曾對諸葛亮說，若幼帝做的不好，丞相可取而代之；可是后來即使種種事件證明劉禪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但是諸葛亮都沒有取代他稱帝，更甚在出征前給幼主寫下了一篇飽含深情的《出師表》。以現在的眼光來看，諸葛亮可謂是“愚忠”的代表，為了向后主顯示自己的忠貞，他錯失了許多次克敵的機會，例如第四次伐魏，奪了祁山形勢，魏軍被迫屯于渭濱，而魏將曹真病死營中，司馬懿斗陣受挫，正是趁敵軍心不穩圖取中原的好機會。結果后主中了司馬懿的離間計，詔還諸葛亮。明知是離間之計，他卻不恩背負“欺主”之嫌班師回朝，喪失了一次千載難逢的良機。在《三過演義》中，諸葛亮這樣的人是被歌頌的，作者在書中所要傳達的是一種我國封建社會正統的思想觀念，尊崇封建正統、宣揚為國為民、忠貞不二的道德觀念。不過它也是有局限性的，無法掙脫封建宗法等級和倫理道德的束縛，將人生的價值定格在崇高的個人對政治、社會的無私的自我奉獻之上，遙不可及。

如果說《三國演義》中的社會思想主要還是偏向于封建正統思想的話，那么《水滸傳》則有了一些個性主義苗頭的閃現。梁山的英雄好漢們在落草之前都是社會的可造之才，但是由于朝廷的昏庸、貪官污吏的橫行，逼得這批有志之士不得不去梁山安身立命。《水滸》中最值得一提的是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一開始的他對高衙內調戲自己的妻子想息事寧人，但是他的軟弱讓壞人有了可乘之機，白虎堂被抓發配充軍后他也只是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沒有想過去反抗這一切。可是后來當他得知好友陸謙也背叛了他，想放火燒死他時，求生的本能讓他走出了反抗的第一步，殺死陸謙等人，走上梁山。到了梁山，又由于當時的寨主王倫嫉賢妒能不肯收留比自己出色的人才時，他憤而殺了王倫。林沖即從一個甘于承受壓迫轉而反抗的代表，在他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到在封建正統思想觀念的統治之下，追求個性、追求自身價值思想苗頭的閃現。雖然這部作品里面還有著許多和林沖一樣的人物，但是作品在最后還是讓梁山的好漢們在宋江哥哥的帶領下接受了朝廷的招安，這是個性主義對封建勢力的妥協。可見那個階段追求個性、反抗壓迫的精神還不是太強烈。

在弘治、嘉靖年間出現并流傳的《三國演義》和《水滸傳》還是一種對傳統的思想、觀念的全面總結、批判與反思，在萬歷年間才在社會上流傳的《西游記》和《金瓶梅》便是與具有反抗社會傳統思想與觀念的小說。

神魔小說《西游記》中反抗精神的代表是孫悟空，孫悟空乃天生石猴，生性好動，喜自由，受不得束縛。做猴也好，做人也好，做神也好，始終不能修身養性，到了哪里都隨心所欲。閻王的生死簿讓他畫得一塌糊涂，太上老君的八卦爐讓他砸個粉碎，如來的五指山也不能使他心平氣和，觀音送給唐僧的金箍也是制得住他一時，制不了一世。“如意”金箍棒之名，正是孫悟空畢生的追求和向往。在孫悟空身上，更重要的是體現著一種對個性的不懈追求。他是自然之子，天生神物，又學得有上天入地兼七十二變化之能，希望憑借自己的超人能力獲得與自身相應的地位，具有強烈的實現自我價值的欲望。然而，現實并不能讓他如愿。玉帝先讓他當了個“弼馬溫”，然后又讓他當了個空頭“齊天大圣”，有宮無祿。不平之下，孫悟空終于喊出“強者為尊該讓我，英雄只此敢爭先”的響亮口號，大鬧天宮，企圖通過孤軍奮斗獲得自己應有的地位。這是“四大奇書”中第一次激動人心地反映了個人對宗法、等級的反抗和對實現自我價值的努力追求。然而正統的力量畢竟還是強大的，在這時，僅憑悟空的個人抗爭終究無法戰勝傳統力量對他的鎮壓。美猴王終于被更強大的如來輕易地壓在了五指山下了。以造反來實現自己的追求是行不通的了，但是擅長于做買賣的明人并不愿讓自己的英雄碌碌無為，他們讓孫悟空和統治者做了一筆合算的買賣與統治者合作，為統治秩序貢獻社會、政治價值，同時獲得自己的地位和價值。于是孫悟空走上了由皇帝欽定，由“圣僧”執行，以勸人為善，減少社會沖突，緩和社會矛盾為目標的西天取經之路。

從《西游記》中我們已經看到在權勢面前，已經有人吹響了個性解放的號角。然而要說更加徹底地非 《金瓶梅》莫屬了。

西門慶在《金瓶梅》中不僅僅是一個淫賊、惡棍，他更是一個成功的商人，他極有頭腦，善于經營，以經營生藥鋪起家，在短短五六年的時間里先后開了緞子鋪、綢絹鋪、絨線鋪、解當鋪，又走標船、販鹽引、納香蠟、放高利貸，迅速積累起了近十萬兩白銀的資本。因為有了充足的資金，西門慶可以花天酒地、可以賄賂京城的大官們。西門慶不斷地積累財富，又用這些財富積累更多的財富并追求奢侈的享受。作為一個新商人的代表，當他穿起朝廷的官服時是不承認等級尊卑的；當他賄路官員、偷稅漏稅時是藐視朝廷政權的；當他傷人害理時，是不怕輪回報應的；當他縱情聲色時，是不講倫理道德的。他活著就是為了追求財富，就是為了追求現世的享受。

當然西門慶的有些行為和做法是不為我們所贊同的，但是從他身上體現出來的肯定人實現自我價值的思想觀念比起以維護統治階級集團的宗法、等級和倫理為核心，以個人對社會、政治的價值為全部目標的思想觀念，總是進步得多，開明得多了。

縱觀四大奇書，我們可以看到在明代社會人們的社會思想是不斷發生變化的，文人借助前人的故事或話本再加入自己的想法進行構思創作，為我們呈現了一些既熟悉又陌生更精彩的故事。當資本主義開始萌芽，追求個人價值的思潮也開始慢慢出現，傳統的思想觀念必然要受到沖擊和改造。因此在明代社會才會有四大奇書的出現，也正是有了它們，我們才能清晰地了解明代社會的思想演變史。

［1］羅貫中.三國演義.人民文學出版社，1973.

［2］［明］施耐庵，羅貫中著.水滸傳.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

［3］吳承恩.西游記.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

［4］蘭陵笑笑生.金瓶梅.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

［5］王齊洲.四大奇書與中國大眾文化.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