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歐洲,出路在哪兒?

編譯/艾樂

投資者對歐洲是否能凝聚一體深表懷疑。

在談論歐洲經濟之前,不妨先聊聊一個典型的西班牙家庭的現狀。

59歲的Jesus給一家電子零配商做會計已經有20年,按照雇員法,老板不能隨便炒他,否則就要支付12萬美元的離職金。一般來說,Jesus的工作能做到正常退休。

但他的女兒瑪利亞(Maria)就沒那么幸運了。28歲的她曾在馬德里的一家酒店當招待,后來辭職去應聘空姐,結果沒被錄取,只好重新回到酒店行業——但不是她原來的那個崗位。過去一年半里,她不斷更換臨時工作,有時候6天就換一份工。每次離職,她什么補償也拿不到。

區別就在于此。盡管瑪利亞還是在酒店行業做全職,但每一任老板都坦白地跟她說,她不可能像她父親那樣成為合同工,因為對雇主來說成本太高。瑪利亞說:“你只能一天天地算計著生活,老想著會不會被炒掉。”

父親也為女兒擔心:“她的工作不穩定,我就覺得不安定。年輕人終將頂替我們成為經濟建設者,但現在他們總是惶惶不安。等他們到了40歲,還是會有這樣的感覺。”

歐元再貶值20%?

Polos家的煩惱是西班牙經濟蕭條的典型標志。近來,這個國家背負的沉重債務和令人咋舌的財政赤字讓投資者們很是憂慮。如果海外投資者都撤走了,對已經氣血大虧的西班牙經濟而言,又將是一重打擊。

2009年,西班牙經濟已經縮水3.6%,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預計,今年其經濟將在此基礎上再下降0.4個百分點。這個還只是表征,核心問題是,該國勞動市場失衡,競爭力下降,物價大幅上漲。國際貨幣基金組織5月份發布的西班牙經濟評估稱,唯有采取“深刻的改革”,才能避免滯脹和持續失業的局面,“時間不等人”。在資本主義工業國中,西班牙以20%的失業率高居榜首。

西班牙的狀況就是整個歐盟的縮影。當全世界慢慢走出金融危機陰影的時候,歐洲成了最令人頭痛的地方。不僅因為它的復蘇進度緩慢——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測2010年歐元區經濟增長僅1%,而美國將達到3.1%——更因為歐洲將面臨長期挑戰。

歐盟設想通過統一的市場和貨幣體系打造一個強壯、自信的歐洲,但政見分歧、收入差距和相互間的經濟競爭總是成為現實的梗阻。歐洲國家的領導人到底有沒有能力為年輕人開辟更多工作崗位、為不斷擴大的老年人群體提供保障?當亞洲的新興市場成長為工業巨頭,高成本的歐洲經濟體應該學會如何應對——這關系到每一個人,不管他是否在歐洲生活。

歐洲的危機始于希臘,但光靠救助希臘不足以解決問題。和西班牙一樣,整個歐元區需要徹底的改革。10年前,歐洲領導人簽署了《里斯本條約》,期望歐洲能成為世界最具競爭力的地區;2009年,歐盟成員國又簽署了一個條約,旨在加強各國間的黏性。但是迄今什么目標都沒達成。

歐盟“反思小組”今年5月出臺的報告提出,歐盟內部需加強經濟政策的協調,提高教育水平,增強工人流動性,加大研發領域的投資,實施一系列改革——這些內容以前不知道提過多少遍。該顧問委員會稱,“歐洲正處在一個歷史轉折點,如果歐洲不想成為失敗者,必須放眼未來20年,制定長期的改革計劃。”

西班牙全國企業協會聯合會副主席路奈茲(Jesus Banegas Nunez)說,關鍵是整個歐洲經濟體系的變革。若不改革,歐洲恐無法支撐起福利制度。

投資者對歐洲是否能凝聚一體深表懷疑。希臘、葡萄牙、愛爾蘭、意大利、西班牙能否搞定赤字問題還是個問號,許多其他國家已采取的緊縮政策是否生效也是個不確定命題。去年11月以來,歐元對美元匯率下跌了18%,金融分析師最壞的預測是,歐元跌成美元的價,也就是說,再貶值20%。

出路在哪兒?

要理解歐洲的苦惱,看看西班牙就知道。作為世界第九大經濟體,西班牙對歐元區的穩定擔有責任。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提供的數據顯示,2009年西班牙的財政負擔率為63%,與希臘的120%和葡萄牙的87%比起來,算是好的了。但其經濟仍然脆弱。標準普爾統計稱,西班牙2009年赤字率躥升至11%,加上民間高額債務,總債額占GDP的232%,甚至超過了希臘。近10年來,西班牙經歷了或比美國更嚴重的房地產泡沫,80萬套房屋賣不出去,銀行們急尋出路。

改革勢在必行。5月份,西班牙國會通過了減少赤字的法案,其中包括公務員減薪、政府投資及福利體系改革等。政府希望到2013年,將預算赤字占GDP比重降低到3%。西班牙財政部經濟事務部說,此舉意在向投資者表明西班牙解決問題的決心,市場動蕩無疑“催促我們加快改革的步伐”。

削減預算只是第一步。西班牙國內企業缺乏競爭力,導致國內經濟生產力和創新力無法趕上德國和中國。

西班牙并不是歐元區唯一陷入窘境的國家,究其根本,歐盟內部的競爭力差異太大。世界教育聯誼會從教育質量、互聯網普及等各方面對歐盟競爭力進行排名,發現德國、荷蘭等國的競爭力甚至超過了美國,而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等卻在拖后腿。

使用統一的貨幣加速了這種差異,希臘等較弱的經濟體有機會延遲改革,有了德國這樣的大亨,前者就能以較低的利息舉債。德國公共財政實現盈余的時候,西班牙等國卻長期虧空。就這樣,歐元價值及整個歐洲發展受到連累。

加強政策協調性這一想法已經在歐盟內得到了廣泛認同。自從1999年歐元體系建立以來,就一直有人呼吁要建立相配套的政治機構,使實體經濟能名副其實地協同合作。如果沒有制約,有些國家的放任行為就會拖垮整個歐洲經濟——而且這已經發生了。希臘危機發生后,歐洲討論起建立一個“經濟政府”,協調歐盟成員國的國債問題。西班牙IESE商學院的一位教授說:“統一的貨幣離不開財政協調,否則歐元就完了。”

但還不清楚歐洲領導人能達成多少協調。德國的經濟繁榮是多年艱苦改革的成果,不肯輕易犧牲自我利益來幫助不負責任的歐元區鄰國。

目前歐洲對危機的應對主要是削減財政赤字,但還有一個重要的改革是修復勞動力市場。在西班牙,嚴格的法律提高了雇人成本,因此企業不肯再招募永久性員工,失業情況由此惡化。也這是為什么像瑪利亞這樣的年輕人只能做臨時工,只有約5%的人有希望“晉升”為永久性職員。現在,西班牙有1/3的勞動力缺乏工作保障和福利待遇,更不用說員工培訓的投資了。

新高科產業發展受到阻礙,老一代的工人不能辭退,年輕力量又不能進入企業,造成英雄無用武之地。馬德里卡洛斯第三大學勞動市場經濟學家胡安?多拉多(Juan Jose Dolado)說,“這是個分裂的體系,父輩和孩子們對立,男性和女性對立。”如果情況不扭轉,“更大的危機還在后頭,將走上毀滅之路”。

40歲的企業家帕特里西奧(Patricio Rodriguez)深表同意。這位零售領帶、領結等配飾的老板在過去兩年里,關閉了10家批發零售店中的6家,裁掉了12名全職員工,為此付出了9萬美元離職金。他說他不愿再開新店、找新員工了,除非看到西班牙經濟真的好轉。

“人力投資成本太高了。”他說,“一點意義也沒有。”勞動法給像他這樣的小企業主帶來了很多制約。開新店需要得到政府頒發的營業執照,有效期兩年。但同時,城市、地區、國家等各個層面的法規又讓他伸不開手腳。“在這個國家做生意真不容易。如果不改變這一局面,我們很快會落后于歐洲其他國家,很難與別人競爭。”

政府也確實在行動。今年6月,西班牙薩帕特羅同意了一項勞動法改革議案,鼓勵企業招人,放低離職金補償標準,加強對臨時合同的監管。這些措施卻招徠各方抨擊。雇主認為力度還不夠大,工會卻號召大家9月份來一次大罷工以示抗議。

薩帕特羅面臨的卻是更多危險的政治決定。西班牙的境地很尷尬,一方面亟需改革重啟經濟增長,另一方面缺少足夠的資金來支持改革。就像西班牙第三大建筑及服務集團Acciona首席執行官所說,“解決問題需要時間,我們又沒有足夠的時間。”“病人已經相當虛弱,我們還給他用休克療法,實在讓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