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技術挑戰“黑嘴”

張靜

“推薦的股票漲了,會被懷疑是‘汪建中。跌了,那就是‘黑嘴。”一位券商分析師也道出了他們的兩難。

從上世紀開始,股市里就流行著一個著名的“茶葉蛋指數”,大意為某退休老太太,平時在證券營業廳門口賣茶葉蛋,心理素質異常淡定。營業廳人少了就去買股票,人多就賣出股票繼續操持老本行,每次都能包賺不賠。

據我個人估計,這段子準是某個巴菲特的信徒杜撰出來的。人棄我取,人搶我予,老太太做法的正確性不言而喻。可是在具體的操作過程當中,又有幾家證券營業廳可供量化參考?

有家名為“天天盈”科技的網站給中國著名財經評論家水皮看了三條線:一條是金嘴線,一條是黑嘴線,一條是K線。

“他們用數據證明了我的判斷。金嘴線恰好跟K線呈一個相反的態勢。好的分析師在出現峰谷的時候,突然推薦頻率特別高,看K線圖基本上是調整到階段性底部的時候。而黑嘴線是往下走,跟K線圖的走勢是一樣的。”水皮說。

你給股票“體檢”了嗎?

“天天盈”是一家2009年9月才上線的網站,專門跟蹤證券分析師薦股業績排行。CEO張志勇原本是位天使投資人,在聚會時偶遇水皮。二人一番暢聊,碰撞出一個idea:何不將人工智能語義分析、數據挖掘等技術應用到證券行業?

“現在看這個方向是對的。目前中國股民的數量已邁向億級。但廣大缺乏信息優勢、資金優勢和技術優勢的‘三無散戶,面對錯綜復雜的股票市場,尤其是‘政策市+坐莊的局面,在缺乏其他有效的信息渠道時,為了實現自己的‘財富夢,減少決策失誤和投資風險,盡管大多數人心里會懷疑分析師能否提供正確的指導信息,但對于有影響力的分析師和機構的聲音,依然傾向于聽聽他們的意見。根據中國證券報與新浪財經聯合舉辦的‘2009年度投資者收益情況網上有獎調查結果顯示,有9.3%的人會把股評家的‘指引作為依據。”張志勇告訴記者。

對于散戶而言,證券分析師貌似一根救命稻草。在股市生態中,他們的力量甚至可以左右整個資金的流向,被奉為“財富金手指”。但這根“稻草”究竟值不值得投資者去信賴?“縱觀過去三年證券分析師薦股準確率,情況卻并不樂觀。薦股準確率在80%-90%的分析師僅占所有分析師的2%左右,準確率在90%-100%的分析師更是鳳毛麟角。2009年雖然曝光并懲治了汪建中、葉志剛等一批股市黑嘴,但這僅是冰山一角。可以說,股民所收到的薦股信息中,大部分都是不利于投資的信息。”

“天天盈”的口號十分雷人:“全球第一個股票殺毒平臺”。

“根據我們的數據統計,有大量的分析師推薦的股票在短期內都是不準確的,對于現在股民更多采取短線操作的習慣,這樣的信息往往會給股民的投資帶來很大的損失,為股票殺毒刻不容緩。”

記者輸入萬科A的股票代碼“000002”,點擊“立即查殺”,查殺結果顯示:“萬科A于2007月06日被薦股后20日累積跌幅464.05%的分析師江征雁推薦買入,請謹慎持有。”再輸入“000597”,顯示的則是:“恭喜您,您的股票‘東北制藥非常健康,沒有黑嘴推薦。”

記者當年與朋友一起操作股票,萬沙淘金看中了武鋼股份,播完種潛伏多日,正當這匹黑馬開始蠢蠢欲動之時,某日合作伙伴突然怒不可遏打來電話:“小武被黑嘴推薦了!”

“一被黑嘴鼓吹馬上就會遭殃。”這是他當時的理由。

雖然合作伙伴日日查看股評不輟,然而人力畢竟比不上計算機。

“天天盈”對分析師行為做研究,類似于一種基于證券搜索的統計方法。“每天每時針對網上出現的近3萬人次的薦股進行實時跟蹤分析,不但分析師薦股的準確率一目了然,而且同類分析師的排名同樣自然生成,更關鍵的是,任何一名分析師的歷史業績都記錄在案,歷史上推薦過什么股票,股票走勢又如何,現在又在推薦什么股票都有據可查,最早的記錄保持到了1996年。”看來以后分析師們薦股要當心了,就像香港警匪片里經常出現的對白:“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股票殺毒”的創意一出,便讓業內外眼前一亮——這個概念太好玩了!

張志勇聽了大笑說:“春節放假前,我給整個團隊留了一個課題,怎樣用一個最簡單的概念,讓用戶理解、記憶股票評估服務。”

放假回來第一天上班,CTO龐然興奮地說:“我想到了一個,你們知道360嗎?”

龐然是360安全衛士的忠實用戶,對“電腦體檢”情有獨鐘。他告訴記者說:“我從來沒做過營銷,張總布置完任務,我就一直在琢磨。有一天上網,視頻正在播360的廣告,我突然靈機一動,股票評估和360的電腦體檢,這兩個體系完全能對應上!而且我們也應該免費提供給用戶。”

向黑嘴“開炮”

既然是做分析師的“分析師”,要向股市“黑嘴”宣戰,必然有人要被拿來祭刀。于是在今年上半年,證券市場最熱鬧的一幕,莫過于“天天盈”向《新財富》開炮。

行業內為分析師們排行由來已久,但大多數排名依據中人為因素占據了主導。長期以來,由于各家分析師排名背后都或多或少隱藏著與分析師切身利益相關的秘密,其公信度不免令人生疑。

《新財富》的最佳分析師排行榜,可謂時下最著名、也是分析師最在意的排行榜。曾有私募基金經理,都找到記者希望托關系躋身評選之列,足見該排行榜“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

但該排行榜計算排名程序的過程,依然存在很大的人為因素。首先,由基金公司研究員提名證券公司分析師進入新財富排行,然后再由基金經理打分,最后根據各個分析師的得分情況進行排序。這似乎從另外一個側面說明,證券分析師除了業務能力強以外,與基金研究員、基金經理的關系也是重要因素。

雖然他們不無顧慮,但還是因此“一戰成名”。“對分析師的評價有多個維度的標準,不僅僅是基金經理的打分就足夠了,結果驗證對去偽存真也很重要。”張志勇說。“天天盈”針對“2009年新財富最佳分析師”的業績進行技術性測評后發現,從薦股準確率來看,一些明星分析師“名不副實”,而一些薦股準確率位居前茅的分析師,卻未能進入新財富的排行榜。比如平安證券分析師李忠智推薦的股票全部上漲,他在“天天盈”2009年90天準分析師排行中位列第一;渤海證券分析師張小亮在40天準排行中位列第一;廣發證券李太勇在10天準排名中居首。而這三位分析師均未進入新財富通訊行業分析師排名前五位。相反,在新財富通訊行業分析師中,只有排在第一位的光大證券周勵謙出現在“天天盈”的排名前五中。

事實上,這已不是《新財富》分析師排行第一次遭受質疑。曾有人士就保利地產在北京的一個大項目咨詢一位《新財富》上榜分析師,卻失望地發現,該分析師雖熱衷于估值模型和數理推演,卻對保利名下投資超過20億元的項目知之甚少。而關于保利的這宗大筆超常規財務處理,本應擅長的此分析師,卻一問三不知。

據這位人士分析,早在2006年大牛市的時候,市場上實在找不到足夠的有獨立研究經驗的分析師,各大券商便把目光投向了剛踏出校門不久的名校畢業生。這些“娃娃軍團”雖然在牛市中,仿佛童話里的魔法師。但當熊市來臨,人們才發現,原來他們和散戶一樣,根本不會“游泳”。

“天天盈”的“第二炮”,是發布了一份“2009年股市黑榜單”。

“我們剛進入整個領域的時候挺納悶,怎么只有說好的,沒有說差的。有的分析師都導致股民賠了不少錢,怎么還能繼續出來說呢?”

榮登“黑榜單”首位的乃是光大證券電子元器件行業分析師趙磊,據說在2009年失準得有些過分。在去年的一年里,趙磊曾經做出29次預測,只有10次正確。無論中線和長線的失準率都是排名第一位。

而且趙磊獲得證券從業資格證是在2009年11月24日,但這29次預測均發生在此之前。也就是說,趙磊很有可能在沒有獲得從業資格證的情況下,就已經開始了薦股生涯。

“天天盈”統計了2006年至今所有推薦過股票的分析師數量,包括報紙、互聯網和電視,發現無資質的分析師占全部分析師的25.63%,數量之多讓人驚訝。而無資質分析師2009年薦股的準確率在90%以上的只有0.86%,大部分人薦股的錯誤率都在50%以上。

短線黑榜單的“狀元”,或許非申銀萬國證券電力行業分析師余海莫屬。統計數據結果顯示,余海過去一年短線薦股準確率最低,29次薦股只有9次預測正確,其余20次全部失誤。2009年4月20日,余海建議增持深圳能源,不料10日后該股未漲反跌,區間跌幅近8%;同年5月14日,余海建議買入長江電力,推薦當天該股股價為14.95元每股,10天之后該股跌至13.44元每股,跌幅達到10.1%。

中金公司的名號在江湖上無人不識。但該公司的分析師陳華,也登上了黑榜單,在長線榜中排第9。根據“天天盈”公司的統計,陳華過去一年中進行了32次薦股,正確次數為10次。去年4月21日,陳華推薦買入的金風科技,在40日后股價下跌了34.47%。5月11日,推薦買入的置信電氣,40日后股價由當時的25.57元下跌至15.90元。據說有投資者在股吧中抱怨說:“不推好點,一推就瀉了。”

如此“明目張膽”地設立“黑榜單”,無疑是動人飯碗之舉。張志勇說:“分析師的表現有好、有差,只不過以前習慣性評好,不評差,現在有人說不好了反而成了大新聞。說沒有惹麻煩是假的,也有人抗議,發來律師函。但做得太離譜的還是少數,大多數都比較理性。我認為多數分析師大的愿望是想通過自己對金融市場的理解,以及自己的學識和能力,把一些好的股票推薦出來。但是因為有這樣一個特別復雜的外部環境和內部環境,導致最后變成了劣幣驅逐良幣。他們也希望分析師的排行可以規范起來。”

想必“天天盈”從打算“捅馬蜂窩”之前,就想好了對策:“我們的統計,完全是互聯網對公開的數據、公開的文章、公開的資料自動搜索形成,跟股票的行情和走勢進行匹對。沒有一點人為的干擾,更沒有讓基金經理投票,完全杜絕了利益輸送,確保了客觀公正。”

將真正的“黑嘴”染紅?

“黑榜單”江湖俗稱“黑嘴榜”。張志勇將“黑嘴們”分為三類:

首先是技不如人型。“他們主觀愿望想說對,但由于能力、從業經驗、學識、實力等不足,想做好但是沒有做好。對這類學藝不精者,股民要寬容。而且如果你上了這個榜,或者被列為黑嘴,其實不用太介意,并沒有說你的心是黑的。我相信只要去努力,以后在金嘴榜里也會出現。從我們的統計數據顯示,三年中雖然這部分人還沒有從黑嘴變成金嘴,但薦股的準確率確實是在逐步提高。因學藝不精,便被稱為“黑嘴”,是否有失公允?

張志勇說:“我一開始也在想,叫黑嘴好不好呢?很多人會把黑嘴和黑心掛起鉤來。但老百姓習慣性把說錯的叫黑嘴,后來便隨了老百姓的意愿,用了這么一個普世的概念。”

第二類是惡意誤導型。“像汪建中這樣的便屬于第二類,嘴黑心也黑。對于這類人,無論是政府、監管機構,還是股民也好,應該人人喊打,毫不手軟。”

第三類為“難言之隱型”。“我對這個群體有過不少的接觸,他們發表的觀點和自己做出的判斷正相反。他本人隸屬于機構或者背靠著基金,服務上市公司,一只股票,明明不看好,但只能違心地說還不錯或者說中立,否則要么得罪上市公司,要么得罪基金經理。,這種評級對股民實際上沒有價值。我對他們雖然同情,但不姑息,因為中小散戶比他們更不容易。在信息不對稱的時候,分析師說話的時候言論就應該很慎重,你要想到千千萬萬的股民是血汗錢。”

由于沒有權威公開的第三方評測機構,投資者無法對分析師和機構的薦股能力和市場預判能力做出科學判斷,導致股市打黑,比足球打黑的形式更為錯綜復雜與嚴峻,也使得A股市場的黑嘴們“你方唱罷我登場”,屢禁不絕。

早在2005年,中國證券業協會便頒布了《證券分析師職業道德守則》,對我國證券分析師的職業道德標準進行了嚴格的規定。但從實際結果看,僅期望分析師用職業道德來約束自己,顯然過于理想化。讓“機器人法官”來評價證券分析師的績效,也許可以成為中國證券分析師行業的一次重大變革,也是在目前的環境下不得已之舉。

和“大猩猩扔飛鏢”同樣有趣的是,2009年的俄羅斯股票市場上投資眼光最準的,是一直名叫盧克里的猴子。

這只俄羅斯“杜羅夫爺爺的角落”劇院的馬戲猴。在2008年12月被俄羅斯《財經》周刊的金融實驗選中成為一名虛擬股票經紀人。實驗中,盧克里在30枚表示俄羅斯不同公司股票的骰子中,選擇了8枚進行投資組合,并向它們投入100萬虛擬盧布。同時它把自己的資產分為兩半:一部分投入國有公司,另一部分則向私營企業投資。當2009年底金融專家們對猴子所選股票投資總存量價值變化進行觀察時,發現在過去的一年中,這只猴子購買的礦業公司股票上漲了約150%,電信企業股票增值240%。而收益最大的銀行業股,漲幅竟高達600%。僅僅在一年時間里,這只猴子所選中的股票總存量已增值3倍,比大部分俄羅斯金融分析師賺得都多。

俄羅斯的金融專家們為什么要做這個實驗?答案不得而知。也許這類實驗一再進行,是想驗證,預測股票漲跌本來就是一件不靠譜的事。

應該為面對這個“終極問題”,張志勇說:“個股的漲跌有其然規律,大盤大勢、大眾心理預期、上市公司的表現、很多都不可預見。也就是說,如果一個分析師一次、兩次說錯,偶爾失誤都很正常。如果每次都說對,股民心里也會打鼓。但如果一年當中你發表十次意見有八次是錯的,甚至在一年、兩年的長期歷史表現上都是失誤居多,那可能就是真有問題。”

也有網友公開質疑:“目前每只股票莊家都可以操縱股價,特別是一段時間內。對于股價漲跌是莊家說了算的。這個網站的排名,給那些真正的莊家黑嘴染紅,讓那些沒有背景的倒霉蛋做了替罪羊。”

讓汪建中聲名鵲起的,正是他在2003年大熊市中屢屢創造了“紅色星期一”。“推薦的股票漲了,會被懷疑是‘汪建中。跌了,那就是‘黑嘴。”一位券商分析師也道出了他們的兩難。

如何在那些大漲的股票中,鑒別推薦者是“金嘴”,還是“披了羊皮的狼”?

“我們不能保證一定可以規避掉這個問題,畢竟是計算機自動抓取、統計,凡是歷史表現我們都要尊重。但這是一個好問題,我們將來可以針對這類股票異動進行專門監控”,張志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