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凡
在教學中筆者發現,無論是縣處級干部還是司局級干部,其駕馭媒體的能力都是半斤八兩。解決這些問題的路徑很簡單,那就是要真正做到善待媒體,善待記者。
筆者在2005年進入中國浦東干部學院,2006年后開始參加“媒體溝通情景模擬”課的備課和教學,和我搭檔的有本院的同事,以及來自上海文廣集團、上海電視臺和上海東方衛視的副總裁、支持人和記者等媒體界的實踐者。2010年3月,由筆者本人參與開發的“媒體溝通情景模擬”課程獲得中組部組織評選的優秀課程獎。
這門課的特點是每位學員至少有一次機會上臺參加模擬,包括模擬召開新聞發布會、模擬參加電視專欄訪談等。在讓學員模擬之前,作為點評教師,會事先交代一些有關領導和媒體溝通的常識和要領。
在教學中模擬的發布會一般有個主持人,學員往發布臺上坐定后,臺下的其他學員就被告知自動模擬記者,當主持人介紹其他發布人的時候,這些干部學員們往往起身鞠躬,臺下的“記者”們也紛紛給他們鼓掌。這就明顯不妥,因為媒體記者和政府官員的關系是監督與被監督的關系,記者是來監督官員的,怎么可能給當官的鼓掌呢?如果在公開場合記者和官員表現得這么親密,那么公眾就不放心:公眾會擔心這樣的話記者不敢真正監督官員?
學員出現得比較多的問題是事先沒有去押題,即在發布會召開之前沒有事先猜測記者可能提的問題。我們的教案是提前發給學員的,發布會的主題也會讓學員事先了解,但是幾乎絕大多數學員都志在臨場隨機應變,而絕少看到事先押題有備而來的學員。
因為沒有事先押題,這些學員就不會實現準備口徑。而到了模擬發布會的現場,常常有學員在被問到有一定難度的問題時馬虎應付一下就算過去了。一旦學員出現這一問題,我們在點評時就會告訴學員,在和媒體溝通時,事先準備答問的口徑是非常重要的一步,筆者經常給學員舉外交部的例子:我們國家的外交部新聞司有個新聞發布處,也稱發言人辦公室,其主要工作之一就是記者招待會準備口徑。因為整天都在準備口徑,有人將這個處稱為口徑處。上海市政府的一位前任新聞發言人也說過:發言人工作團隊在不開發布會的時候要做資料的準備,開準備會,整理口徑。
當“記者”們問到比較敏感的問題的時候,有些學員就慌了,為了謹慎起見,往往有人會說,“這個問題,我個人認為……”。這又錯了,在這樣的公開的場合,已經不許有個人見解了,任何發布人都是代表他所在的組織和部門出現在發布會上的,起碼他要代表他的上司,只要從你嘴里說出來的,就不再是個人意見。個人即使私下里有不同的看法,也不允許以公職的身份在公開場合表白。
還有的學員往往不自覺地犯越權回答問題的錯誤,這些領導干部對記者提出的問題不加甄別地有問必答,當記者問到他超出他指責范圍之內的問題時,他也直言相告自己的看法,不該他管的事他也去管,他沒有權管的事他也發表意見,他沒有必要回答的問題他也勞神費力地回答,從而違反了發布會上必須遵守的“授權原則”。
還有的學員在使用語言的時候容易不加鑒別地引用媒體語言而陷入誤區,比如提及媒體報道中的“最牛釘子戶”事件時,也滿口“釘子戶”怎么樣怎么樣,這又犯了忌諱,所謂“釘子戶”只是一種帶有情緒色彩的媒體語言,是媒體為了吸引讀者眼球而炮制出來的媒體語言。如果政府官員不加甄別地直接引用這一詞語,就等于官員默認這一稱呼是為官方認可的,這也就意味著政府官員把那些維護自己合法權益的老百姓視為眼中釘呢?正確的稱呼應該是中性的“被拆遷戶”,而不應該是帶有貶義的“釘子戶”。
在課堂點評的總結階段,我們一般會給學員提供一些識別記者提問中的圈套陷阱的方法以及處理尖銳敏感和棘手問題的方法。
記者提問中的圈套陷阱主要有以下四類:一是虛構前提,通過虛構前提得出虛假判斷;二是以偏概全,通過片面證據得出偏頗結論;三是以偏概全,通過片面證據得出偏頗結論;四是摻雜觀點,一邊提問一邊摻沙子放流彈。
處理尖銳敏感和棘手問題的方法也有四類:
一是轉給下次。有時候記者提出的問題會超出發布人掌握的信息,或者雖然發布人了解一些內幕情況,但是又覺得在上級對此事還沒有明確表態的情況下,自己不便首先開口,我們就建議學員使用這一方法,用以下的口徑回答記者:“你提出的這個問題非常重要,但是我目前對此還不掌握準確的信息,我回去了解情況后,會在第一時間主動和你溝通,向你通報信息。”
二是轉給他人。這不是教學員玩踢皮球推諉扯皮,而是要求學員注意鑒別問題是否在自己的管轄范圍之內,如果超出自己的權限,必須提請記者向其他部門咨詢。
三是轉移重心。即將回答的重點轉向對自己有利的視角。記者關注問題的角度經常有負面和消極面,記者喜歡挖掘丑聞,這樣可以吸引讀者的眼球。而事情總是有兩面性的,記者傾向于從負面看問題,官員不妨多從正面解釋問題,把回答問題的重心轉移到相對積極或對官方有利的一面。
關于轉移重心這一技巧,我們會配合舉下面這個例子來加強學員的理解:2000年3月15日,九屆人大三次會議閉幕后,朱镕基總理在人民大會堂出席記者招待會。當時的背景是,3天后的3月18日,臺灣將進行地方領導人選舉。因此,記者會上很多記者連續向朱镕基提出臺灣問題,這就讓朱镕基覺得有必要轉移回答的重心,讓媒體和公眾理解臺灣問題的本質。朱镕基說,“3月12日,克林頓總統在霍普金斯大學發表了演說。他講了這樣一段話,這句話是:There must be a shift from threat to dialogue across the Taiwan Straits.必須要實現一個由威脅轉成海峽兩岸對話的這樣一種轉變。我覺得這句話應該改兩個字才比較確切,怎么改呢:There must be a shift from threat to dialogue across the Pacific Ocean!必須要實現在太平洋兩岸之間的由威脅轉為對話的這樣一種轉變!”
對于這個例子,我們作這樣的闡釋:臺灣問題的本質是中美關系問題,朱镕基將回答的重心轉移到中美關系的層面,使記者對臺灣問題有了心領神會的深刻理解,于是不再繼續糾纏在就事論事的角度上來追問與臺灣“大選”有關的問題。
四是轉移視線。即對于眼下確實無法正面回應的尖銳敏感問題,可以偷換問題本身,將記者的視線轉向己方議程。
1992年1月19日,鄧小平同志抵達深圳視察的消息當天就傳開了,可中國官方沒有發布消息,急于求證事件真相的境外媒體記者就找到深圳市委宣傳部外宣處處長兼深圳市政府新聞發言人黃新華。當天下午,黃新華就接到了好幾個求證電話,他犯難了!按職務上的紀律要求,這是不能說的,但20日那天鄧小平同志已經在深圳國貿大廈公開露面了,說無可奉告不行,說不知道也不行,搪塞是搪塞不過去的。黃新華當然知道黨的宣傳紀律,但作為政府的新聞發言人,他又必須以誠信的形象給媒體有個交代。于是,黃新華在接受香港媒體采訪時使用轉移視線的技巧來表態:“深圳經濟特區是鄧小平同志親自倡導建立的,黨和國家領導人經常來深圳走走看看,視察工作是很正常的事情。”這就使轉移視線,即把對問題結論的關注轉移到對問題的前提進行分析。從字面來分析,“鄧小平到深圳來了”這樣的話根本沒有從他嘴里說出來。這就使轉移視線。
用以上的四個“轉移”,基本上可以解決記者提出的所有刁鉆疑難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