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彩”海南

郭 正

博彩之門會否在特區海島打開

一股混雜著亢奮、懷疑、憂慮的空氣盤旋在海南上空。

2009年12月31日制定、2010年1月4日公布的《國務院關于推進海南國際旅游島建設發展的若干意見》,中間有一句引起浮想聯翩的話:“在海南試辦一些國際通行的旅游體育娛樂項目,探索發展競猜型體育彩票和大型國際賽事即開彩票。”一時間,確證、流言、猜測、辯解,轟涌而至。

對“社會主義”而言不無禁忌的博彩之門,會否在這個中國特色的特區海島打開?

風生水起

消息,偽消息,交相上演。

回合之一:1月4日,《國務院關于推進海南國際旅游島建設發展的若干意見》發布后,海南試水博彩業的猜想便不絕于耳。

1月7日,海南省委書記衛留成和省長羅保銘赴京召開新聞發布會,羅保銘明確表示,國務院的文件在彩票方面為豐富海南旅游娛樂產品開了政策口子,是帶探索性的。既然是探索性的,相比于其他地區就有一定的空間,但是這個空間絕不意味著要突破國家現行法律的有關規定。衛留成也明確表態:海南絕對不可能開賭場,賽馬場也不會開。

但這并未平息傳言。商人的動作與媒體的嗅覺在比速度。2月5日,“海南首家博彩酒店開建”公諸報端,據“知情人士”透露,今典集團董事長總張寶全在海南三亞灣打造的紅樹林度假酒店,目前已經依據“國家推進海南國際旅游島建設的意見”更改設計,準備開設“競猜型體育彩票”和“大型國際賽事即開彩票”項目。

回合之二:2月6日,海南省政府旅游發展委員會堅決否認了這一消息,工作人員強調,國務院文件中所稱的“競猜型體育彩票和大型國際賽事即開彩票”,將根據國家有關部門管理規定發行。作為酒店,他們沒有權利開設這樣的項目。而至于其他所謂的博彩項目,目前肯定沒有允許開設。

2月8日的消息則是張寶全的回應,稱“建博彩設施并不等于經營博彩酒店”,并表示酒店設計方案確實針對“海南國際旅游島建設意見”進行了調整,增添了博彩設施,但這不等于建博彩酒店,經營博彩業務要等國家政策允許。“我只不過給未來預留了空間。”

回合之三:2月24日,海南本地媒體報道,“香港賽馬有望落戶海南”,稱海南探討試行聯播競猜香港賽馬以及國際知名賽事的聯播競猜項目,“省有關部門已專門成立彩票研發中心”。

2月26日廣州媒體報道,海南省文化廣電出版體育廳辦公室主任林光強表示,前述報道不準確。“省有關部門已專門成立彩票研發中心”,林光強很肯定地表示是子虛烏有。

……

按澳門理工學院專家曾忠祿分析,國務院文件中所稱“國際通行的旅游體育娛樂項目、競猜體育彩票和大型國際賽事即開彩票”,表面上看,該條沒有甚么意義,因為一般的競猜彩票和即開彩票內地到處都有。那海南到底有什么特別的?

他的預測是,短期內最有可能的是彩票老虎機廳、賽馬和郵輪博彩。其中最可能的是開設彩票老虎機廳,即通過老虎機廳的游戲機來玩彩票游戲。這種方式能增加彩票游戲的娛樂性,從而增加對游客的吸引力。這種方式幾年前曾在內地很多地方流行過,但由于它實質上與一般老虎機游戲沒有差別,后來被制止了。

他覺得賽馬博彩也并非不可能,賽馬目前在內地其它地方也不允許,但只消把賽馬看作是一項體育娛樂項目,它就屬于“競猜型體育彩票”的范圍,海南就可以開。

另外一個可能與博彩有關的可能是郵輪博彩。國務院文件中還允許海南“建設郵輪母港”,“允許境外郵輪公司在海南注冊設立經營性機構”。該條為海南參照香港模式,開展郵輪賭場留下空間。

這些都沒有得到最終證實,但留下無限遐想空間。

利弊爭議

旅游和博彩,往往是一對孿生兄弟。國際旅游島的海南,怎能不想在博彩上博一把。

早在2005年,海南就有四位政協委員在全省的政協會議上提出“海南適度開放博彩業的建議”,當時他們的理由是:海南工業、農業相對滯后,財政收入少,職工工資低,征收博彩稅可增加收入。博彩業可以拉動旅游、交通、餐飲等的發展,促進經濟繁榮。當時他們的設想是:“規劃一定區域,面向一定群體,管理上采取一定的封閉運行”。

2009年的海南省政協會議上,該方案又重新提出來,56位政協委員支持該方案。還有委員提出“海南可以考察與借鑒澳門博彩的成功經驗”的觀點。在某種程度上,國務院的“意見”可以理解為海南政協委員的建議得到中央的采納。

動心的還不止是海南。2008年的廣州市兩會期間,政協委員陶天權在提案中指出,2010年亞運會將在廣州舉行,可否把廣州賽馬場用作亞運場館之一,借此節省建設場館的開支,同時開設“賽馬型彩票”,為社會公益及慈善活動積累資金。

在當年全國兩會期間,來自武漢的政協委員也提交了類似的提案,建議將體育彩票與賽馬有機結合,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賽馬型體育彩票”,為北京舉辦2008年奧運會籌集資金。

北京大學中國公益彩票事業研究所研究員王增先幾年前曾在一個研討會上建議:中國的博彩業應該“從局部開放逐步走向全開放”。

2009年全國兩會期間,全國政協委員、中國扶貧開發協會執行副會長林嘉騋曾提交“適當放開博彩業”的提案,主張國際金融危機是國家鼓勵二次財富分配政策出臺的好機會,適當放開博彩業,“中國現在既然有體彩、福彩,那也可以增加些教育彩票、扶貧彩票。”

但這些設想并未實現。除了海南離夢想最近外,放眼全國,博彩仍是中國的一大禁忌。自1987年中國大陸開始發行彩票后20多年,廣義上的博彩業仍停留在彩票層次。

不過,禁忌并不意味著禁絕。來自北京大學中國公益彩票事業研究所的數據表明,2008年我國非法賭球的賭資約達一萬億元人民幣,造成巨大的社會問題和財政損失。相當于中國福彩、體彩發行總額的20多倍。

“肥水不流外人田”,是將博彩合法化的重大理由之一。北京大學彩研所執行所長王薛紅建議,國內應開發有中國特色合法博彩項目,用疏導的方式滿足人們的娛樂和消遣需求,增加公益彩票籌集的公益金。

地下賭博、境外賭博折射出的是官辦彩票的困境。山東省體彩管理中心副主任張云海坦承:賭球的賭徒們認為,體彩中心發行的足彩競猜場次太多,中獎很難,獎金太低,充其量只能算小兒科。

此外,近年一系列彩票欺詐丑聞損害了官辦博彩業的名聲。

去年,全國足壇掀起的“反賭風暴”,“堵不如疏論”再度掀起高潮。今年年初,有消息稱,有關部門正在考慮學習新加坡治理賭球的成功經驗,在國內開展針對本國聯賽足球博彩業。

仍有持“洪水猛獸論”者。北京建元律師事務所律師蔡九星認為,當前在我國搞所謂的合法化是行不通的,弊大于利。首先,合法化不可能如有的專家所愿,為我國帶來利益。賭博行為本身并不能創造價值,我國到境外豪賭的賭客一部分為貪官,另一部分是職業賭徒。貪官是不可能到公開、合法的境內賭場參與賭博的,因為其賭資不能見光。職業賭徒則多少與黑社會沾點邊。

另外,蔡九星還擔心,賭博合法化必然導致更多的人沉溺其中,危害家庭、社會的穩定,造成更龐大的社會成本。“為什么我們周邊的國家和地區,大設賭場卻禁止本國公民參賭,其中原因值得我們深思。”

借鑒港澳新

不管全國層面的制度剛性如何,國務院的《意見》一定程度上被解讀為國務院對海南試水博彩業的放行,至少也是一個試探性的風向標。

據公開報道,海南省彩票管理中心主任彭運洪接受媒體采訪時曾經大方表示,海南是開放博彩的理想地點。理由有三個:海南是一個島嶼,地理位置上具有優越性;海南又是全國最大的特區,是改革開放的前沿;在國際上,旅游和博彩往往又可以看做是“孿生兄弟”,常常相互依存。

彭運洪還表示,2008年全國政協國際旅游島調研組前往海南考察時,海南省省長羅保銘就建議能否發展旅游彩票,調研組當時對建議非常感興趣,表示將盡快研究。

一對海南博彩前景樂觀的地方官員也承認,如果開展博彩業,還需要事先制定大量的法律、保障等配套措施,“目前我們還沒有接到任何的相關通知。”

有業內人士建議,香港、澳門、新加坡的經驗值得海南借鑒。

目前,全球有100多個國家和地區在法律上認可博彩業。因為博彩業的發展,既可以增加財稅收入,又可以創造就業機會。在發達國家,博彩業收入大概為GDP的2%至3%。在澳門,大半的財稅收入來自博彩業。

香港馬會成績也不俗:2008財年賽馬銷售收入676.85億港元,返獎562.21億港元,博彩稅82.86億港元。香港馬會2009財年總營業額更是達到了1110億港元。

目前,香港馬會是香港特區單一納稅最多的機構,已經過去十年間,馬會捐款已超逾一百億港元,使其成為全球最大的慈善捐款機構之一,也是繼特區政府之后,香港最大的慈善公益資助機構。

除馬會外,香港曾于2003年開放足球博彩以應對越來越嚴重的網絡賭球和地下賭球。當年,香港通過了《博彩稅條例草案》,特區根據這一條例授權香港賽馬會經營足球博彩,不僅增加了財政稅收,也從法律上治理了“問題博彩”。這被認為是“疏堵并舉”的一個范例。

2005年4月18日,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宣布,兩座內設大型賭場的世界級度假村將在新加坡建立。新加坡長達40年的賭禁終于宣告解除。

彩票專家程陽說,博彩從廣義上來說,分為賭場賭博、賽馬、體育競賽和彩票四種,前兩種從中國目前的政治、經濟、社會環境來說,很難突破。

他稱,香港馬會發展較好,是因為已經處在一種健康、娛樂的可控環境里。新加坡通過立法讓賭球合法化,其宣傳的宗旨是“小賭怡情,適可而止”。中國澳門地區的博彩業雖然發達,但澳門本地人基本不參與,更多是利用博彩來拉動當地的旅游和就業。“因此,很多時候,發展博彩業還需要一個良好的管理和社會環境。”

澳門理工學院曾忠祿稱,如果未來海南真的“借鑒澳門的經驗”,開設針對內地居民的賭臺賭場,澳門將受很大沖擊。“這是澳門特別應注意的地方。”

但他同時表示,對海南發展國際旅游島的目標,澳門應該積極支持和參與。海南的發展對整個國家的發展有積極意義。澳門可利用在博彩方面長期積累的經驗,參與海南的博彩發展。另一方面,澳門也應該注意與海南和中央溝通,努力協調兩地的發展,確保兩地博彩旅游項目互補,而不是互相競爭、互相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