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尷尬

今天。媽媽心情不爽，應該是特別地不爽。

爸爸下鄉還沒回來，正趕上周末，外婆打電話邀請我和媽媽去吃午飯。放下電話，媽媽就催促我收拾東西，一同去外婆家，她一邊把給外公沒織完的毛坎肩塞進我的書包，一邊對我說：“丫頭，到外婆家你不僅要復習功課，還要輔導表弟學習，可別總貪玩!”本來去外婆家是件很高興的事，可一想到又要陪表弟學習了，我頓時心煩意亂起來。

于是我皺著眉頭，極不情愿地說：“媽媽，求你了，別總讓我和他一起學習，表弟那種貪吃貪玩見書本就頭疼的人。看著就讓人鬧心!我不想管他……”

“你要聽話，”話還沒說完，媽媽拍拍我的頭說，“現在你受點累，吃點苦，將來表弟有出息了，你可就立頭功了?！?/p>

“你不知道跟他一起學習，那簡直就是遭罪?！蔽倚牟桓是椴辉?。

“別那么自私好不好?你是當姐姐的，應該盡職盡責，舅舅舅媽都沒有固定的工作，起早貪黑地到處打工掙錢，收入卻是寥寥無幾，難道你就忍心看著表弟將來也要過這樣的生活?”媽媽語重心長地說。

我無語了，心里卻暗暗叫苦：好不容易盼來了周末，又要和那個厭學鬼攪和在一起，真是郁悶極了?？蓩寢尳跽埱蟮脑挘乙膊荒艹涠宦劙　?/p>

到了外婆家，外公和舅舅在院子里清掃積雪，外婆跟舅媽在廚房剁餡和面準備中午吃餃子。媽媽問需不需要幫忙時，大家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你感冒還沒好，就不用干活了。你關照這兩個孩子學習吧，別讓這兩個小家伙打起架來。”

走進屋里，果然，我那個大胖表弟正趴在床上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零食，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電視，見我們來了。連忙打招呼：“姑媽，姐姐，快看‘快樂大本營’太好玩兒了!”

媽媽盡量壓低聲音說：“再好玩兒那也是人家的生活，不屬于你!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學習，將來你才有機會像這樣快樂地生活，知道嗎?”

“知道了。”表弟回答的不情愿不耐煩。

“那就關了電視，去和姐姐一起學習吧?！眿寢屵B哄帶勸道。

表弟噘起了嘴。懶懶地抻著懶筋，遲遲不肯下床：“煩不煩?天天讓學習，真沒意思!”

“哎!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吃飽了喝足了，怎么不去做功課呢?吃著零食，看著電視，你倒挺會享受?？烊?讓你姐教你學英語。然后給你聽寫單詞。錯一個罰寫十遍!!”媽媽一邊關電視一邊催促道。

表弟愁眉苦臉地抱怨道：“哎呀。咋這么倒霉呢?一到星期天就怕你來，怕啥來啥。姑媽，你除了會說讓我學習，你還會說啥?職——業——病!”

“你再說一遍!”媽媽的嗓門高了。

表弟嚇得一縮脖子，趕忙拉著我溜進了小屋。

說真的，陪表弟學習簡直就是比受刑還難受，你必須時時刻刻按捺住內心的怒火，強裝笑臉，耐心細致反復地教他，可是他一點也不認真，這不，我領著他讀英語課文，他一只手拿著書本。另一只手還不停地轉著筆玩兒。我真是心煩啊!好幾次都想撂挑子不干了，可想起媽媽早晨的再三叮囑，我只好硬著頭皮軟硬兼施地教他。

他呢?一點也不體諒別人的良苦用心，不認真配合讀寫不說，還不時地嬉皮笑臉尋找機會斗嘴皮子：“姐，你剛才不是說我寫完這幾個單詞，你就獎勵給我一支糖葫蘆嗎?該兌現了吧。你掏錢，我跑腿。怎么樣?”

我真是不勝其煩，把書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拍：“你能不能長點志氣?你腦子里不是吃就是玩兒，把這些心思都用到學習上還能總考不及格了?沒臉沒皮!”

表弟不甘示弱，拿起本子狠狠地一撕，沖我喊道：“我愿意。及不及格礙你啥事?用你管?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瞎操心!”然后推開我，氣呼呼地進大屋了。

我聽見他說：“姑媽，我要看電視。”

“這么快就寫完作業了?你都會了?”媽媽慢聲細語問道。

“嗯?！甭犚姳淼芊笱艿穆曇?。我氣不打一處來：他竟敢撒謊?

我把他撕壞的本子交到媽媽手里：“看看你寶貝侄子的杰作吧!”

媽媽一看，臉色頓時沉下來：“這是怎么回事?”

表弟一看事不妙，連忙往外躲：“嘿嘿!我吃點東西找同學玩去嘍!”

媽媽怒火中燒，一把扯住他：“你這個記吃不記打的孩子。我看你是欠打了!”話音未落。只見媽媽把手中未織完的坎肩往床上一扔，順手抽出上面的織針，狠狠地抽在表弟的手心上。

表弟“嗷”地一聲竄上了床。媽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身手敏捷地一把抓住表弟的腳，又用織針抽打他的腳心。頓時，表弟鬼哭狼嚎起來，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在廚房忙碌的外婆舅媽和在院子里掃雪的外公舅舅全都招進屋來?？吹郊依锶巳M來了，表弟更是有恃無恐放聲大哭，哭聲驚天動地，可我怎么都覺得表弟的大呼小叫都是虛張聲勢呢。

外公外婆齊聲說：“該打，不爭氣的孩子，不打不成才!讓他長長記性!”只見舅媽一把摟住表弟，撫摸著表弟的手和腳，忍住眼淚，臉色很不好看地對我媽說：“姐，要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自己的孩子不舍得打，跑這兒打人家的孩子過癮來了?”

我看見媽媽愣了愣，臉一下子紅了，鼻尖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她張了張嘴，一句話也沒說出來，非常沮喪地嘆了一口氣，尷尬地拿起毛坎肩和織針去了小屋。

我聽見外婆勸慰舅媽：“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這孩子不是動吃的心眼，就是動玩的心思，再不管，以后都是麻煩，到時候，后悔都來不及。”

舅媽不服氣地說：“那也得知輕知重啊!你看看這手心，再看看這腳心……”

外公說：“打是親，罵是愛，還不都是為他好?好習慣難養成，壞習慣一學就會。當姑媽的和當媽媽的心思是一致的，打幾下就打幾下吧。”

舅舅也說：“對唄!咱姐有心疼他的義務，也能有‘修理’他的權利。你和咱姐感情一直很好，可不能為這點小事，弄得咱姐沒臺階下……”

開飯了，好幾種餡兒的餃子擺在了桌子上，香氣撲鼻。引人食欲。媽媽和舅媽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媽媽的表情一直處于不自然中，我知道她是個心事很重的人，舅媽的那幾句話的確讓她很難堪。只是那表弟面對形狀各異、內容不同的餃子，早已經忘記了皮肉之苦。他不記仇地不時地給我媽添(醬)油加(香)醋，把剛才挨打的事早已拋到九霄云外去了；他還不時地指點著我：哪種形狀的餃子是肉餡的，哪種形狀的餃子是素餡的，哪種形狀的餃子是放肉較多的，他狼吞虎咽地吃著，腮幫子塞得滿滿的，順著嘴角流油，全家人看他這幅吃相直搖頭，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啊……

晚上，我和媽媽回到家，爸爸下鄉也回來了，看到媽媽的神態有些反常，還以為是我招惹媽媽生氣了，我反唇相譏道：“我是那么不聽話的孩子嗎?”然后，我悄悄地把白天發生的一切告訴了爸爸。

我爸事后諸葛亮般地對我媽發表言論：“我就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出戲的!你管起侄子來。比管你家丫頭下手還狠?，F在的孩子是獨生子，是全家人的心頭肉，只能來心疼。不能訓，不能罵，更別說打了，不然你就是自討沒趣。信不信?”

“那就看著他一天天地不求上進，除了吃就是玩兒?我還不是為他好?”媽媽憤憤不平。

“那也要注意方式、注意分寸、適可而止啊!”

“唉!爸，對表弟苦口婆心地說教，已經沒有意義了，那只不過是隔靴搔癢罷了”我在一旁插話道，“他可是久經沙場，千錘百煉了，現在，都成了軟硬不吃。刀槍不入了。”

“人家孩子有父母，怎么也輪不到別人越俎代庖，瞎操心!”爸爸又對媽媽說，“丫頭的舅媽嫁到你們家十多年了吧?你們感情一直很好，為了管人家的孩子弄得姊妹之間半生不熟的，合適嗎?還有，你一向性情溫和，今天犯得是那股邪?”爸爸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那就眼睜睜地看著他不學無術，長大之后沒有生活來源，去偷去搶?”

“唉!杞人憂天了吧?你管了半天，有效果嗎?再說了，小孩兒有幾個不貪嘴不貪玩兒的?小孩兒也不一定就走學習這一條路才能出息，沒準兒，將來干別的行業，也許還挺有發展呢。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孫自有兒孫福，別那么較真兒。凡事慢慢來，對，循循善誘!——你是當老師的。怎么就不懂這個道理呢?”

聽了爸爸的這一席話，我覺得媽媽并沒有釋然，相反，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喃喃自語：“教育孩子真是個漫長而累心的工程啊!”我不知道如何勸慰她，感覺她的感冒非但沒好，反而加重了，雙頰紅紅的，看來她的心情依然很沉重。媽媽喝完爸爸遞給她的藥和水，示意我去休息，我什么也沒說，悄悄地走向自己的房間。

向她道晚安時，我看見媽媽又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