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與重構

摘要：班級授課制是中小學基本的教學組織形式。班級組織是學生學習和生活的基本單位。傳統的班級組織存在著應然與實然的矛盾。維系良好師生關系賴以生存的師德早已不堪重負。學生之間為了在班級組織中獲得優勢地位，圍繞著權利爭奪的童年生活已失去其應有意義。以尊嚴為紐帶是建立和諧班級組織的一條新的思路。

關鍵詞：班級組織；教師倫理；師生關系

中圖分類號：G4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4289(2010)10-0008-03

以群體為存在形式的班集體，也是一個小型的社會組織。為了維系組織機體之間的聯系，使組織成員過有序的生活，必然要擁有與其特征和其他功能相似的規范。對于學生來說，班級組織規范都是預先存在的，常常具有冷酷和非個人的特點。它關注的是理性而不是感性，需要每一個成員的努力和勤奮。中小學生處于生理和心理成長的關鍵期，任何不良的組織氣氛都會給他們道德感的形成造成巨大的傷害并影響其一生。因此，本文從倫理角度分析班級組織作為事實存在與其承擔的價值之間的關系后，為良好班級組織的建立提供了一條新的思路。

一、班級組織的兩重性——應然與實然

在中小學里，對班主任的角色定位多是班級體的組織者、領導者，班級日常工作的管理者。如果說家庭是學生生活的第一個集體，那么學校就是第二個，而后者則是他們投身廣袤社會前最重要的一站。在這里，他們褪去童年的純真，收起父母賜予的羽翼，從學習融入班集體開始觀察并學會適應形形色色的大社會。實然與應然的矛盾也從此開始。

應然的班級組織是學生健康成長的快樂家園。班級組織的目的是使學生的學習和生活更順暢、更有效率。他們在其中學到的各種技能技巧都是為了更好地適應未來社會生活，使社會要求與自身興趣完美結合，在社會中成為一個大寫的人。組織生活還需要一套行之有效的規章制度，由師生共同接受并遵守。教師對學生的管理憑借的主要是非權力影響。教師具有淵博的知識、較強的能力、高尚的品格、豐富的情感。師生之間是融洽平等的合作關系。集體中的每一個成員都能夠感受到人格的尊嚴和生存的價值。

然而，實然的班級組織中卻不乏矛盾和沖突。學生進入的是一個完全由成人設置的組織，這個組織的成員除了被稱為班主任或老師的成年人以外，都是和他們一樣的同齡人。班級的一切都按照預先設置的程序運轉。該組織的形式呈金字塔型，是一條自上而下的管理體系。處于金字塔頂端的是班主任，他掌管著班級的所有事務。對學生有著絕對的領導權，是班級所有矛盾的最終裁決者，他也是所有班級規定實際制定者或代言人。他的下面是班委會。班長在名義上負責班級的日常管理。每個班委分管著學習、體育、衛生、文娛、勞動等具體事項。與班委會平級的是團支部或少先隊。不過，班委干部往往也在這兩個部門任職，大部分時候是不分彼此的。他們都受到班主任的直接領導，掌握著班主任和學生之間的“言路”。班主任和學校布置的具體任務也是由他們具體負責完成的。能夠當上班委的人要么學習成績好，要么在某一方面有特長，抑或是擁有特殊的社會資本。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是班級里的“貴族”。班級最基層的單位是各個小組。有的是班主任劃定的學習小組，有的是根據座位形成的自然組。每個小組都有一個小組長。他們的權力和課代表相似，課代表負責收發全班的本子，而他們只負責本組的。小組長比組員的地位略微高一些，比如在少先隊里，他們可以掛上“小隊長”牌子，由于班干部也是他們的組員，有時候他們的地位頗為尷尬。至于普通組員，也就是沒有任何職位的學生則只能處于被領導者的地位。在組織活動中，他們的義務多于權利，即使是向班主任反映情況也往往被認為是愛打小報告。

這種嚴密的組織形式，完全是以命令和服從為特點的科層制社會的復制，與其應然的狀態相左。再加上一部分班主任在管理過程當中“不講理”，大部分學生也“不知理”，師生、生生之間的矛盾時有發生。這樣一來，管與不管或者是怎么管便成了可以從道德維度進行分析的問題。單純的人對人的服從是不道德的。使學生的意志屈從于某個人或完全剝奪他的主動權不僅無益于其正常判斷能力的發展，甚至也影響到身心的健康。不過，以適當的方式對班級組織進行管理又是必須的。如果以雙方都認可的方式把符合社會需要的規范融人到學生的生活中去，學生就會慢慢習慣于這些規范。故而。教師如何將班級組織所蘊含的規范內化到學生的行為之中是解決應然與實然的兩重性矛盾的必由之路。問題是，教師何以能夠承受如此之重?

二、師德——不能承受之重

在這個體系之中，表面看來組織成員各司其職、各得其所，卻違反了倫理關系中的平等原則。處于最頂端的班主任不再是一個“普通人”，是擁有“淵博知識的全能”，是“言出必踐的權威”。在兒童入學之初，教師的身份就已經被其父母和學長所神化。他們被告知，教師是“園丁”，是“蠟燭”。更讓人感覺神秘的是，一般的工程師只能建造有型的大橋或飛機，而教師竟然是可以塑造“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在許多學生的心目中，班主任比一般的教師更加優秀。被神化的班主任或教師在學生中具有無上的威嚴，是許多學生的第一任偶像。如果去問小學生長大以后想做什么，大多數人的回答是做老師。

由于教師的權威是無可置疑的，師生交往中難以出現真正的平等。即使是教師有意地走近學生，與之親近，學生對老師的評價也不過是和藹可親——這仍然是上對下的態度，無法在師生之間建立真正平等的交往關系。這一方面是因為師生之間生理和心理存在的先天差異，不可逆轉；另一方面，等級分明的班級組織也阻礙了師生和諧的交流。這樣的教師定位為班級里的倫理關系留下了巨大的隱患，使學生的道德成長面，臨危機。

每一個班主任或教師首先都是一個真實的社會存在，在他們的身上也有可能見到社會上的一些丑惡現象——這也是他們經常在學生面前慷慨痛斥的。一旦學生知道了教師身上也有這樣的污點，他們心中的那個高聳人云的崇高形象也必將轟然倒地。經歷了這種大起大落的情感起伏后，他們也許會變得更加世故。他們在一夜之間仿佛就會明白，原來不道德的事情隨處可見，每個人都可能會去做骯臟之事。經過了多次的反復錘煉，學生原本炙熱的心靈慢慢地冷卻下來，原本對崇高道德形象的向往感被遮蔽。首先是在班級里，他們學會了說謊和偽裝。這樣的例子不需要舉，對學校道德教育實效性的質疑就一直不絕于耳。

原本承載著所有正面導向作用的師德似乎不堪重負。在學生的意識里，它已經不能承受教育之重。它所負擔的為師之尊嚴隨時都會煙消云散。這既是因為教師沒有形成對自身職業意義的認同感和自豪感，或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所處時代偉大道德觀念的詮釋者；也由于教師在班級管理過程中摻人了傲慢、自負或炫耀之類的東西。無論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在班級組織關系中起主導作用的教師如果失去了應有的尊重，整個組織也會失去其應有的價值；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學生也會在該組織的內耗中失去童年的真諦。

三、權利——教室里的童年越來越少

對童年最有詩意的描述是兩小無猜、童言無忌、青梅竹馬。但是，在學生日常生活的班級里，這樣的童年卻越來越少。為了在競爭中占得先機，他們需要去猜疑，去察言觀色。不僅要觀察同學的行為，還要琢磨老師的言語。同學之間涇渭分明，每個學生都根據自己在班級組織中的地位而說符合身份的話，做符合身份的事，交符合身份的朋友。即使在操場上或教室里三三兩兩地嬉戲也要提防“探照燈”的掃射。他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在組織中獲得屬于一定的權利，這會給他們帶來無上的榮耀。

成為擁有“貴族”身份的班干部也就享有了諸多“特權”。只要班主任不在場，他們可以決定是否原諒某個學生所犯得小錯誤——不記在班級日志上：可以讓某個要好的同學遲交作業——編個理由就可以晚一點交給老師。他們還是班級里的消息靈通人士。老師和他們商量的事情或是在辦公室偶爾聽到、看到的“新聞”也是手中的法寶，他們可以決定讓誰最先知道這些消息。為了在激烈的班級競爭中居于優先地位，其他同學自然要和他們搞好關系。一個小物件、一塊巧克力就成了維系友誼必不可少的東西。小禮品的贈送和接受雙方也許沒有過多地考慮這意味著什么，他們或許認為這屬于正常的朋友交往一一只不過是成人之間禮尚往來的復制。

可是，在這“無意識”的交往中，我們還能看到多少童年的影子?童年既是時間的概念，也存在于情感中。隨著時間的流逝，童年終究會離我們而去。但是，無論經歷怎樣的風云變幻，童年深深地以記憶的形式永存于人的情感狀態里。沒有人不時常回憶起自己的童年，不返回到童年的“居住地”。我們生活的每一刻，包括我們的習慣、我們的性格、我們的情趣，實際上都與童年里的某種同構的影子所潛合。而處于現行班級組織里的童年或多或少彌散著無奈、委屈甚至陰暗，這與成人社會有了太多的相似。

以任何形式存在的組織本身并不具有強烈權威。班級組織也不例外，其權威來自外加的規范。班級組織的規范主要是通過教師(班主任)展示給學生的。教師通過校內外各種規章制度，通過學生對懲罰的恐懼將權威賦予其上，并落實到具體的人或物。教室里所有的爭斗都是圍繞著老師的暗示所賦予的權利。失去童年的學生不僅失去人生中的一段快樂時光，從個體上也沒有受到成人應有的尊重。他們失去的是作為童年的尊嚴。有學者痛心地指出學生從跨進幼兒園的那一刻起就離開了童年，每一個教育工作者都要有意識地為他們“保衛童年”。

四、尊嚴——班級組織重構的紐帶

班級授課制自產生之日起就是學校教育的主要組織形式。它在提高教學效率、普及教育的同時，其自身的不足也一直為人們所詬病。許多教育家為此進行過變革和嘗試，導生制、文納特卡制、彌爾頓制等也應運而生。但這只是從形式上的修補，還沒能突破夸美紐斯在十七世紀就已經奠定的班級基本結構和功能。而且，這些變革也只是從組織形式上試圖打破常規班級形態，以期讓學生學得更好、更輕松。學得好卻不一定就活得好，活得有尊嚴。尊嚴是指人和具有人性特征的事物，擁有應有的權利，并且這些權利被其他人和具有人性特征的事物所尊重。師德的坍塌使教師失去了尊嚴，童年的消失使學生沒有了尊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種新的教學組織形式可以代替班級授課制。用尊嚴為紐帶構建新的班級組織氣氛，可以在現有的班級形式下讓師生活得更好、更有尊嚴，使班級和校園真正成為師生生命之花綻放的園圃。

一般意義上說，人的尊嚴有兩個維度：內在維度著重指向對自我價值和重要性的切身感受，是人的“尊嚴之感”，即意識到自己的尊嚴，傾向于表現自己的尊嚴并拒絕受到羞辱；外在維度則是主體值得尊重的事實狀況而被他者賦予的帶有判斷、評價性質的承認。每個人只有扮演好了自己的角色才會有尊重。

教師承擔的是社會責任，肩負為社會培養合格公民的神圣使命，是學生成長的導師。他可以站在學生的前面，以自己豐富的經驗和淵博的學識為在茫茫人海中踟躕前行的學生充作燈塔；也可以站在學生的身后或甘為墊腳石，以自己的公正和無私為旅途中的學生撐起一片暫歇的港灣。他的尊嚴就來自于他所扮演的這些外在的社會角色與自己內在的完美人格的和諧統一。他可以引路，不能強設軌道：他可以點撥，不能擅自操縱；他可以支持，不能越俎代庖。學生看到的不僅是教師在前臺的聲情并茂、還包括其在后臺的言行舉止。“尊”源于“道”，“信”源于“法”。為師的“道”與“法”既是為師的責任，也是為師的基本準則。

學生的尊嚴需要自己去維護，也需要教師來保護。在班級組織里，學生首先要由衷地尊敬老師，在老師的指導下認真學習。既向書本學習，也向社會學習，向實踐學習。不僅學習書本知識，也包括學習如何做人，如何修養身心。在集體生活中的學生還要有群體思想，并養成合群、樂群、利群的精神。總之，在班級組織關系重建中，學生要尊重教師，教師要關愛學生，二者缺一不可。教師在嚴格自律并維護學生尊嚴的同時也就是維護自身的尊嚴，學生在認真履行自己義務并維護教師尊嚴的同時，也維護了自己的尊嚴。

誠如埃米爾·涂爾干所言，教育是年青一代系統的社會化的過程。班級組織在這一過程中承擔的教育作用實際上就是體制的作用。學生進入了校園也就進入了這個體制。保護學生的尊嚴就是在教育過程中尊重學生的人格。教師要清醒地認識到學生是和成人一樣有血有肉、有生命尊嚴、有思想感情的人。給學生尊嚴既是給了自己尊嚴，也讓班集體有了尊嚴。尊嚴不僅是一個國家、一個組織的靈魂，更是一個人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