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課堂中,師生對話的層面和形式是多種多樣的,在對話中,教師的導入式語言、情境式語言、暈染式語言、提問式語言、啟發式語言、解析式語言、過渡式語言、拓進式語言和總結式語言等等都會對整個課堂教學的醞釀、生成、深入、拓展和融合起到重要的作用,其中,教師的總結式語言尤為重要,然而又是我們非常容易忽視的。
總結式語言就是對一個階段內或一個層面上的教學活動作出一個分析研究,給出一個有規律性或有指導性的結論,從而強化學生的體驗、認識、思考和情感。它不等同于課堂結束時的收束語;總結式語言在課堂教學當中的任何一個環節、一個項目、一個層次或一個活動后都有出現的必要和可能。
在實踐中探索,筆者將語文課堂總結式語言歸納為以下幾種類型:
一、提煉觀點
一般來說,學生發言最大的困惑就是,他們往往長于陳述,卻不善于提煉自己的觀點。這樣的時刻,教師就需要為他們“助產”,漸漸就會幫助他們提高提煉觀點的能力。
譬如筆者教現代散文選修教材中的《云南冬天的樹林》一文,請學生鑒賞作者寫落葉的佳美之處:
李佳憶:我最喜歡的有兩處。一處是“它落下來,從本該為世界所仰視的地方,落到會被某種踐踏所抹去的地方。它并不在乎這種處境的變化,它只是在風來的時候,或者雨中,……忽然就從那綠色的大陸上騰飛而起,像一只金蝶”。我覺得這里把落葉寫得具有了人的一種美德,很觸動人心。它不患得患失,從容隨緣,像一只騰飛的金蝶,像金子一樣閃光的,不只是它的外形。
師:很好,作者借落葉在詮釋一種人生境界。
李佳憶:第二處是“一片葉子的死亡令人感動,如果這感動引起了惆悵或憐惜,那么此人就不懂得云南的樹葉。他是用北方的心境來感受云南了。實際上,死亡并不存在,生命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一片葉子,或者由‘葉子’這個詞所指示的那一事物,它脫離了樹和天空的時間,進入了另一種時間。在那兒具有葉子這種外形的事物并不呈現為綠色,并不需要水分、陽光和鳥群。它是另一個時間中的另一種事物”。我覺得作者這里寫到生與死的時候,和一般人的生死觀相比,境界非常超脫。
師:又是“去蔽”——不要以北方的心境來感受云南,也不要以庸常的生死觀來解讀云南冬天的樹葉。于堅有莊子“一死生”的思想。正因為莊子認為死生同一,才會在妻子死后鼓盆而歌,莊子認為“無”是首,“生”是脊梁的頭,“死”是脊尾,生死是同屬于一個整體的。于堅在這里也有類似的認知:樹葉的存在不僅僅屬于樹和天空的時間,它還屬于另一個時間和另一種空間。一片葉子落下,葉子的存在并沒有消失,只是轉換了形式。套用龔自珍的詩說,就是“化作春泥更護樹”了。你的發現很有價值,可是為什么之前我請喜歡這篇文章的同學舉手時你沒有舉手呢?
李佳憶:讀著讀著就喜歡了,這篇文章需要靜下心來讀。這些文字其實是一種沉淀。當我靜下心來讀的時候,才跟它的靈魂相遇。
師(喜悅):太好了!靈魂出場的文字需要靈魂在場的閱讀!只有靈魂才可能與靈魂相遇!心靈相通才可能有真正意義的語言相通!
在這一環節里,教師的三處總結語言都是在幫助學生提煉觀點,在她只差一點點就到位的情形下,為她“助產”。
二、發現美點
對學生的發言進行歸納,用心發現并以精煉的語言評價其美點,一方面能夠使其獲得成就感,另一方面可以通過這種審美評價來對大家進行引導和熏陶,時間一久,就能夠形成一種信、達、雅的表達氛圍。
譬如筆者在教《祖國山川頌》時,讓學生賞析描寫語言,費儀煒說喜歡描寫瀑布的那一段:“遠離瀑布還好幾里,就先聽到丘壑雷鳴,看到霧氣從林中升起。走近一看,只見一股洪流直沖而下,在日光映射下,像是懸空的彩練,珠花迸發,有如巨龍吐沫;水沖到潭里,激起了沸騰的浪花、晶瑩的水泡。大大小小的水珠,隨風飄蕩,上下浮游,如煙如霧,如雨如塵,浸人衣袖。上有危崖如欲傾墜,下有深潭不可逼視。轟隆的巨響,震耳欲聾,游人打著手勢在夸張地交談,卻好像失去了聲音?!彼f,這里的比喻用得妙,寫出了瀑布飛流直下囊括宇內的氣勢,使人如臨其境,很有現場感。傅胤杰說:“這里的描寫由遠及近,由點到面,由形到神,有色有形有聲有勢?!嫌形Q氯缬麅A墜,下有深潭不可逼視’運用對仗,整齊相對。多用短句和四字短語,節奏強烈,氣勢磅礴。”
筆者很興奮,總結說:“費儀煒有豐富的想象力,她從感性體驗的角度將文字轉化為形象,如同親臨其境;傅胤杰簡直就是一個評論專家!大量運用鑒賞術語從理性認知的角度對作者的寫作手法進行了細致的分析!”
發現學生發言當中的美點,并及時進行評價和小結,不僅能夠給予他們莫大的鼓勵,而且能夠引導其他學生在表達當中也努力追求這種審美價值。教師的總結評價,是一種審美觀和價值觀的引導。
但教師一定要注意這種總結語言的“質量”,千萬不要流于一般性的心理學意義的鼓勵,你必須讓它帶有學術的含量。否則很容易演變成對學生的刻意取悅和低級迎合。那種脫口而出“好”“很好”“非常好”“你真棒”之類的之后再無下文的評價,會讓我們評價的真誠性和真理性遭到懷疑和蔑視。不要讓你的評價語言失去學術價值和人格尊嚴,只有高品質的評價才能成就高品質的生命。
所以要發現美點,也需要練就一雙有審美素質的眼睛;而眼睛這扇窗戶,折射的是我們美麗的心靈。
三、拈出笑點
課堂對話當中,有時候會出現一些笑點,教師要能夠利用總結語言把它拈出來,順勢導向問題的實質,同時能夠活躍課堂的氛圍。
譬如筆者在教《最后的常春藤葉》時,有這樣一個環節:
師:蘇艾對瓊珊的愛一點兒不比貝爾曼對瓊珊的愛來得少,為什么為瓊珊畫藤葉的是貝爾曼而不是蘇艾?
(學生對這一提問感到意外,陷入沉默和思考)
師:蘇艾也是畫家,而且蘇艾年輕,爬梯子相對容易。如果她穿好雨衣去畫那片藤葉,應該不至于像貝爾曼一樣生病最終去世。
(學生繼續沉默)
馬嘉琪:因為貝爾曼和瓊珊一樣是肺炎病人,所以貝爾曼能夠理解和體會瓊珊的絕望心情,知道她此刻最需要的是生的意志和信心。
生(齊糾正):貝爾曼是畫藤葉淋雨之后才生肺炎的!
師:呵呵,好,我發現了,你昨天根本沒事先自己讀一遍課文。不過,你思考問題的角度還是很好的。
羅嫻:因為貝爾曼一直想要完成一個杰作,蘇艾讓他去畫,就是想幫他圓這個夢。
師:你有沒有讀課文啊?蘇艾事先跟貝爾曼商量好了嗎?
生(齊):沒有。
師:昨天我要你們自己把課文讀一遍的,看來你們兩個都沒有讀啊!蘇艾事先根本不知道那片藤葉是貝爾曼畫的,她并非事先跟貝爾曼商量好了說:哎呀,我還年輕,還沒活夠呢,你反正老了,也活得差不多了,就你去畫吧!
(生齊大笑)
師:到底是什么原因?誰來回答?
吳恒亮:因為貝爾曼一生不得志,覺得自己活得沒什么價值,所以想做一件有意義的事。
師:嗯,你的話讓我想到了《夏洛的網》,當小豬威爾伯對夏洛的幫助表示感激并不解的時候,夏洛對威爾伯說:“你一直是我的朋友,這本身就是你對我最大的幫助。我為你織網,是因為我喜歡你。然而,生命的價值是什么,該怎么說呢?我們出生,我們短暫地活著,我們死亡。一只蜘蛛在一生中只忙碌著捕捉、吞食小飛蟲是毫無意義的。通過幫助你,我才可能試著在我的生命里找到一點價值。老天知道,每個人活著時總要做些有意義的事才好吧?!蔽蚁?,貝爾曼愿意舍命去畫藤葉,不僅僅是因為想要為生命尋找一點價值,也同樣是因為,他對這兩個姑娘有發自內心的愛。
笑點如同一面哈哈鏡,將疑點放大,讓我們看得更清楚,也同時把問題從表象導向了本質。
四、連接斷點
在教學中,有時為了凸顯一個問題,常常需要采用“抽斷”的手法,將思考逼向核心。等到核心呈現后,教師又需要以總結式語言來連接斷點,恢復整體。此時的整體就是已經經歷過被打開并被切片診斷的整體,是一個已經被我們深入了解了其實質的整體。
譬如筆者在以“故事”為話題進行的一堂作文訓練課中,就曾經對一篇文章《Twins的故事》做“抽斷”的“手術”,最后又進行斷點復原。
文章的內容是電視臺的一對形影不離的女孩兒,為了爭奪唯一的一個女主播名額而相互攻擊,朋友反目,然而決賽成績不相上下,很難取舍。一周后卻雙雙入選,因為節目時間擴容,增設板塊,主播名額增加。一切似乎都回到從前,但兩人不再是一樣的發型,都舍棄了曾經誓死捍衛的同一個服裝品牌,漸漸地“Twins”的稱謂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主播X和主播Y。
師:如果我們把中間她們互相傷害的情節抽掉,她們沒有散布流言彼此傷害,而只是各自努力,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能,結局有哪些是不變的,哪些是會改變的?
生:不變的是,她們同樣會雙雙被錄取;變化的是,她們之間不會有陰影和隔閡,不會有愧對對方的內疚和自責。如果她們從來沒有傷害過對方,都只是正大光明被錄取的話,她們還會和從前一樣,擁有和諧親密的友情,她們的笑容不會像現在這樣是做給別人看的,而會是像從前一樣,是發自內心的。
師:很好。看問題很深刻。我再發問:“Twins”變成了“主播X和主播Y”,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或者,有好亦有壞呢?
生:我覺得不純粹是壞事。先前兩個人形同一體,現在各自獨立了。我們知道人都是各有各的優點的,兩個人這樣黏在一起,各自的自我有可能被埋沒。
師:也就是說,自己有可能會成為別人的影子?
生:是,只有各自獨立了,才可能發散出自己獨特的魅力。
師:好,也就是說,結局并不壞,只是過程不美好。因為這種個體的獨立是用傷害的手段來實現的,而她們本來可以選擇光明正大的途徑。雨果說過:“釋放無限光明的是人心,制造無邊黑暗的也是人心。”“人的兩只耳朵,一只聽到上帝的聲音,一只聽到魔鬼的聲音。”對于人性的弱點,我們可以理解,但不能一再妥協。過程的性質會決定結果的質量,我們需要選擇傾聽什么聲音。就像猶太人說的,人的天性當中有鮮花也有雜草,如果你選擇澆灌鮮花,你的人生就會充滿芬芳;如果你選擇澆灌雜草,你的人生就將是一片荒蕪。其實,小X和小Y的故事并沒有結束——也許在人生的某一個點上,她們還會有交集,她們還有可能會再次碰撞出美好的友情來。我們有可能犯錯,但是,我們也可以從頭再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