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經濟發展的理論與政策①

趙玉璞 樸成輝

(山東大學威海分校,山東 威海 264209;韓國湖西大學,忠清南道 330713)

韓國經濟發展的理論與政策①

趙玉璞 樸成輝

(山東大學威海分校,山東 威海 264209;韓國湖西大學,忠清南道 330713)

韓國經濟的發展模式,不同于西方國家的發展模式,更有異于其它發展中國家,其發展的成果也不相同。韓國式經濟發展模式的核心就是政府通過一系列的發展政策來引導民間經濟部門。與西歐發達國家相比,韓國在歷史背景、國際環境、知識與信息及技術上的質與量等方面存在巨大差異,在民族性和文化特性方面,以及在國民對于自身發展的意志方面也大有不同,因此,即便是利用西方最新的經濟理論,也難以反映韓國經濟的真實機理。韓國經濟學者們和政策制定者們并未生搬硬套西方主流經濟學和發展經濟學說,而是根據韓國的實際情況加以取舍,必要時對各種理論進行折中、補充和修正。實用主義的韓國經濟學綜合了各種理論中對自己有用的部分來加以利用,這為其它發展中國家提供了一個典范。

韓國經濟;發展模式;理論依據;經濟政策

一、韓國經濟發展模式的理論認知

探索韓國經濟增長的要因、戰略及其結構特征,以現有的經濟理論加以分析的話,大致有兩種不同的分析方法。

一是以歐洲發達國家實際適用的現代經濟理論的分析方法。此種方法亦分為兩類,即新自由主義的自由市場經濟理論和主張政府介入的的凱恩斯理論。以現代經濟理論來分析韓國經濟的學者們認為,韓國經濟也和歐洲發達國家一樣,是以市場經濟為核心的,因而沒有根本的差異。發展的要因也是以資本積累和技術發展為主軸的,在出口主導的工業化戰略、與國外的資本往來、貨幣經濟化等所有方面與發達國家的經濟成長軌跡別無二致,因而不需要其它特別的理論。在與其它發達國家相比較時,在同樣的理論框架中比較是完全可能的,分析方法也是一致的,并且在韓國經濟進入發達國家行列的過程中,這些理論反過來會有助于經濟發展目標的確立。這種觀點主要是由留美的經濟學者們強烈主張的,在上世紀 80年代后主導了整個韓國經濟學界。①洪基賢:《經濟發展和韓國的經濟學界:歷史和展望》,《經濟學的歷史和思想》,韓國經濟史學會 2000年第 3號,第 155-175頁。

二是發展經濟學的分析方法。發展經濟學是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理論,它與西方主流的現代經濟理論不同,它是綜合考慮了發展中國家特有的歷史經驗、社會結構、文化習慣、宗教特性、經濟制度和經濟組織、以及政治環境等經濟以外的要素而確立的一種特殊的理論體系。以市場經濟化、貨幣經濟化、工業化為前提的發達國家的經濟理論無法適用于發展中國家。以經濟發展論來分析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其焦點在于,探索能否通過與發達國家經濟成長道路不同的另一種方式來實現發展中國家的經濟成長,探求發展的要因并確定發展的戰略。主張以經濟發展理論來分析韓國經濟發展模型的學者們認為,韓國經濟的歷史背景、社會組織、文化特性與歐洲發達國家截然不同。威權主義政府和國民的經濟理念與西方主流經濟理論中所主張的合理性是背道而馳的。經濟制度也是如此。與其說韓國根據自己的國情對發達國家的制度進行了修正,倒不如說是韓國創造了適合自身國情的制度更為確切。另外,政府所主導的以經濟發展五年計劃為核心的各種經濟政策并不適用發達國家的經濟理論,而是運用了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的理論。這一理論經濟發展理論可分為兩大類,即現代化論和從屬理論。現代化論又分為二元結構論和經濟發展階段論,而從屬理論又分為結構主義的研究方法和新馬克思主義的研究方法。

二、西方主流經濟理論和韓國經濟

(一)自由市場經濟理論和韓國經濟

自亞當·斯密以來,形成歐洲主流經濟思想的自由市場經濟理論的核心是,在任何社會里,人們的經濟活動只要以市場為中心展開,就會取得預期的成果。在市場上,價格作為“看不見的手”,發揮著優化資源配置的作用。生產者為取得利潤最大化而追求最有利的成本條件和生產規模,從而實現價格優勢,為此,就要努力采取諸如分工之類的提高生產率的方法,而這也就必須不斷擴大國內外的市場范圍,從而使整個社會的物質生產不斷增加。并且,分工可以提高生產的效率,實現資本積累和技術進步,在此情況下即便是沒有政府的介入和控制,也會使總體的經濟發展水平持續提高。這就是自由市場經濟的發展理論。

主張以上述傳統西方經濟理論來分析韓國經濟的自由市場經濟論者認為,韓國經濟恰恰是自由市場經濟理論成功適用的范例,其理由如下:第一,韓國政府為促進國內外市場的競爭,成功地造就了一個安全的宏觀經濟環境和法律的、制度的基礎;第二,韓國政府并不直接介入市場或對價格體系加以控制和干涉,而是通過主導公共設備投資和教育投資來促進民間企業的自由活性,并制定政策以進一步強化出口產業的國際競爭力;第三,韓國的市場不論是對內的還是對外的,都是競爭的和開放的,由此實現了高效的資源配置。從實證依據上看,韓國的國內生產總值 (GDP)中進出口額占了很高的比重,政府也不控制價格。其它發展中國家通過非市場機制主導資源分配,經濟增長效果甚微。與之相比,由于韓國積極實施了對外開放和價格機制的自由化,因而也實現了經濟的高度增長。

然而,也有人對此持相反的觀點,認為韓國到上世紀 70年代末,一直實行對出口產業和重化工工業的強力的政府支持政策,并對金融市場進行管制,而這并不符合自由市場經濟理論的基本原則。尤其是韓國政府運用各種政策組合加以引導市場,為預防自由市場經濟中可能會發生的所謂“市場失靈”而有意識地主導“價格扭曲”和“結構引導”。因此,韓國實行的是政府介入主義的政策。另外,從應將后進國經濟發展理論應用于韓國經濟的這一觀點看,韓國經濟發展的過程本身,如實地反映了由前近代經濟向近代經濟甚至現代經濟的結構性轉換,即從李朝末期的開埠到日本殖民統治、美軍政時期、半島戰亂、李承晚政府、直到樸正熙政權的經濟開發計劃,這期間在資本、技術、制度等所有方面多次發生質的變化,因此有人認為在同一結構下以量的規模的成長為研究對象的一般經濟理論是不能完全適用于韓國經濟的。

(二)后凱恩斯經濟學理論和韓國經濟

二戰結束后,發達國家紛紛采取政府干預的政策,凱恩斯經濟理論成為歐洲經濟學的主流學說。然而,在凱恩斯的經濟著作中,大多是對于短期經濟危機的對策研究,而對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長期增長并未涉及,這也使得后來的學者們關注凱恩斯理論的長期化的研究。

上世紀 50年代后期提出的經濟增長理論中,有哈羅德 (R.Harrod)和多馬 (E.Domar)的理論,他們的研究內容可歸結為一個公式,即經濟增長率 (g)=邊際儲蓄率(s)/資本系數 (c)。以上凱恩斯主義的經濟理論從上世紀 60年代開始進入韓國,在當時,經濟官員們編制經濟發展計劃時對于目標增長率的計算,以及為達成目標而進行的國內外儲蓄動員,無不以此作為基本的計算方程。但多馬的經濟理論的核心在于指出了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發展路徑的不穩定性。即從長期看,資本系數的增大,亦即資本積累的增加,會導致對最終消費品的有效需求的減少。由于假定資本—產出比在短期內是相對固定的,因此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路徑是很不穩定的,尤其是經濟成長過程中對有效需求的調節是非常困難而又非常重要的。對此,薩繆爾森(P.Samuelson)、索羅(R.Solow)等試圖對傳統新古典經濟分析和凱恩斯理論進行折中。其中之一便是淡化資本系數是固定的這一假定,并對成長路徑一定是不穩定的這一說法提出質疑。事實上,從那以后,由于科學技術的飛速發展,他們的這一觀點得到了普遍接受。但當時的這些爭論,諸如資本系數是否固定、成長路徑是否穩定等等對當時的韓國經濟并未產生什么影響,因為當時韓國面臨的主要問題是低收入、資本不足和發展力度不足,當務之急是盡快構建工業化的基礎條件。

上世紀 50年代后期,韓國經濟實現了戰后恢復和基本穩定,但在世界上仍屬于低收入國家,消費、工業生產、出口等呈現落后國家的結構特點。1962年實行的經濟發展計劃就是為擺脫落后狀態而采取的大膽試驗,其理論基礎深受凱恩斯學派的經濟增長理論的影響。當時,韓國政府采用總生產量、總儲蓄、總投資、失業率、物價上升率等總量指標編制經濟發展計劃,并將這些指標量分為目標變數和手段變數加以調整和管理,這說明韓國已經接受了凱恩斯學派的市場干預、有效需求管理等宏觀經濟的概念。上世紀 60年代,薩繆爾森等人的新古典綜合派的理論與政策從美國傳入韓國,成為韓國學者和經濟官員們討論經濟政策問題的基本框架。但從后進國家的經濟結構或貿易結構看,實施自由貿易,無異于拋棄經濟自立。考慮到這種情況,韓國只能采取保護幼稚產業的政策,對最終產品的進口加以規制,同時培育出口產業以擴大出口。

韓國在經濟起飛之前,一直處于資源貧困、資本不足、技術落后、農業人口過剩、落后的流通結構,以及極不完善的貨幣和市場制度等落后狀態中。當時的政策設計者們認識到,為改變這種落后狀況,應首先籌措資本以實現工業化。資本籌措及投資計劃成為經濟發展五年計劃的基本特色。事實上,連續六次編制實施的五年計劃都是以出口促進政策、資本籌措計劃、投資計劃為核心的,而產業結構政策和貨幣信用制度、市場制度的確立則屬于次要目標。然而,以中央政府的計劃來主導經濟發展也是中國和前蘇聯及東歐各社會主義國家主要使用的方法。

(三)新自由主義經濟理論和韓國經濟

到上世紀 60年代后期,堪稱黃金時代的西方發達國家的經濟成長開始顯現衰退的征兆。此時,從 50年代起就一直對后凱恩斯經濟學持批判態度的弗里德曼 (M.Friedman)等認為,美國經濟之所以陷入困境,是因為政府濫用政策權力的結果。他們認為,要解決美國等西方發達國家的通脹問題,就必須改變不適宜的宏觀經濟理論和政策。此種主張后被稱為貨幣主義 (monetarist),其理論和政策的要點在于,第一,由企業和家庭所構成的民間經濟通過價格工具而實現著自身的均衡、協調和穩定。第二,如果政府以財政金融手段干預價格工具,就會影響經濟主體的預期行為,從而使之在一定時間內做出適應性的調整,由此使得政府的預期政策效果會暫時顯現,但從長期看,民間部門會按自己的意圖做出反應,所以政府的政策效果會弱化。第三,如果政府持續采用介入政策,就會不得不采取更高強度的手段,如此,就會影響民間部門的穩定,并導致貨幣金融政策和財政政策的濫用、誤用和過度使用,而這又會加劇通貨膨脹。第四,就市場調節的方法而言,解決市場問題不是需要政府的自由裁量政策,而是需要市場的規則政策。

這種貨幣主義理論在 60年代末韓國開始惡化的通貨膨脹問題上帶來了慘痛的教訓。當時為了促進工業化進程,韓國大量增發貨幣,而這在脆弱的經濟結構基礎上必然導致物價上漲,這又導致了工人實際工資收入的下降,同時又采取強制儲蓄,從而不可避免的產生強迫式的勞動市場政策和金融方面對于超過需要的信用配給。政府介入資源分配帶來諸多問題,如政經融合、特惠是非以及地下經濟的蔓延和投資效率低下等。特別是 1972年 8月實行的高利貸凍結措施給社會造成了很大的政治動蕩,①1 972年 8月 3日,韓國政府為抑制國內高利貸投機,發布高利貸凍結法令。其目的在于引導資金流向實體經濟部門,配合政府的低利率政策。在當時高利貸盛行的情況下,作為一項急剎車式的緊急措施,產生了一定的政治動蕩。而隨之而來的石油危機又使進口原材料價格猛漲,通貨膨脹一發而不可收拾。

對此,政府以廣義貨幣 (M2)作為貨幣政策的指標,并事先公布年度貨幣增長率,同時采取培育證券市場、發展第二金融圈等措施,以提高金融的民間自律性。但作為貨幣主義理論基礎的新自由主義思想并未被接受,這是因為當時正在實施第三個經濟發展五年計劃,外資導入、工業振興、出口促進等經濟發展戰略在政府主導下緊鑼密鼓地進行著,政府對經濟部門的全面介入完全體制化了。但是,在貨幣主義思想的影響下,韓國經濟的對外開放、金融和資本的國際化、經濟自由化、政府管理的弱化等議題仍是大家關注的問題。上世紀 80年代以來,美國的馬丁·菲爾德斯坦等學者提出了下列主張,②馬丁·費爾德斯坦(Martin Feldstein):美國經濟學家,供應學派經濟學之父。在降低稅率以獎勵勞動和儲蓄,促進生產和供給的同時,采取刺激性財政政策和緊縮性金融政策以遏制通貨膨脹、鼓勵設備投資,以提高經濟增長、創造就業、克服滯漲。這種供給主義經濟理論在韓國的政策制定者中有相當的市場,因為當時的韓國正處于第二次石油危機以及糧食生產不振、政治動蕩、經濟滯漲的困境中。然而,稅率降低并未增加稅收,緊縮金融又導致金融事故頻發,大量資金轉入地下經濟,經濟政策不得不又轉向積極的成長促進政策。

三、韓國經濟發展模式中的國民特性

并非所有的經濟學理論都可以解釋韓國經濟發展的成就。韓國經濟取得成功的一個最重要原因,就是韓國國民團結一心的堅強意志,以及對國家富強、民族復興的責任感。這一點在韓國“新村運動”和上世紀90年代末舉國一致克服金融危機時得到了充分體現。

上世紀 70年代以來開展的旨在促進韓國農村現代化的“新村運動”取得了極大的成功。這一運動之所以取得了世人矚目的成就,就在于它成功借鑒了以色列的基布茲、丹麥的達爾加斯等農村經濟社會復興運動,并得益于日本殖民統治時期的沈薰、尹奉吉①沈薰(1901-1936),韓國二、三十年代著名文學家、詩人。其作品多反映日本殖民統制下的韓國農民的困苦與覺醒。尹奉吉 (1908-1932年),韓國著名獨立運動家、反日義士,曾在家鄉辦鄉校,從事農村啟蒙事業。等人的農村啟蒙運動,通過政府的強力推動和農民的積極參與而得以成功實施。但同一時期在坦桑尼亞興起的農村社會主義發展運動—烏賈馬運動只實行了三年就宣告失敗了。韓國“新村運動”的成功,并不僅僅是因為當時政治領導人的卓越領導,也不僅僅是韓國政府對農村發展的各種扶持政策。因為,同樣的體制和政策在印度、巴基斯坦、印度尼西亞、菲律賓以及馬來西亞等國并沒有取得應有的效果或效果不十分明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韓國農民主觀意識的覺醒以及他們對于擺脫貧困,實現國富民強的強烈責任感。同樣的情況發生在 1997年韓國金融危機時期。當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對韓國實施了條件苛刻的金融援助,為幫助政府度過外匯危機,一場自發的“捐金運動”席卷全國,全國有 1900萬人參加了捐金運動,有的老人把結婚 30周年紀念戒指捐獻了出來,還有 9歲的孩子在父母帶領下捐出周歲戒指的,在短短時間里募集了 20億美元的黃金首飾充實到韓國外匯金庫,韓國國民的這一壯舉令世人驚愕。在那次金融危機中,韓國最先走出了危機陰影,經濟迅速恢復,這與韓國朝野一致、國民一心的強大精神意志是分不開的,而這正是韓國經濟高速成長的重要精神根源。這一點,是無法用任何一種經濟理論可以說明的。

四、韓國經濟發展理論下的政策體系

韓國式經濟發展模式的核心就是政府通過一系列的發展政策來引導民間經濟部門。韓國政府的經濟發展意圖體現在其經濟政策之中,其內容大致分為兩個方面,一是旨在完善經濟發展的基礎條件的基礎性政策,二是旨在按政府的意圖來影響經濟發展過程的介入性政策。

基礎性政策中最重要的是宏觀經濟的穩定政策、鼓勵民間投資的高投資政策、安全穩定的金融政策、競爭規則的建立和運作、以及先進技術的引進政策等。介入性政策中最重要的是包括低利率政策在內的穩健的金融控制政策、政府的直接融資、各種工業化促進措施、以及促進工業品出口的貿易政策等。

韓國政府希望通過上述政策實現國民經濟的穩定發展,以及出口快速增長,優化產業結構、增加儲蓄和擴充社會資本。為此,政府采取伸縮性的實用主義哲學,對各種政策進行了適當的混合和調整,形成了韓國特有的經濟發展模式?？傮w上看,這一政策體系就是從經濟學基本原理出發,實施各種政策手段,把民間部門作為經濟增長的主導力量,全力提升其自身實力。同時,政府通過充分發揮其協調與保障職能,形成高效健全的經濟增長機制。

五、韓國經濟發展政策目標

(一)維持宏觀經濟的穩定

韓國在上世紀 60年代和 70年代,幾乎每年都會出現兩位數的物價上漲,這對追求經濟穩定增長的政策路線無疑是個威脅。尤其是旨在降低工業部門的生產費用的低利率政策和旨在保障金融資產的實際價值,擴大民間儲蓄的政策之間產生了矛盾。為此,政府一方面增加財政盈余,督促公營企業改善經營,另一方面把制度金融的利率水平維持在物價上漲率之上。為實現經濟穩定,政府確定的政策基調是中長期經濟發展計劃必須是充分可行的,并且民間部門的中長期投資必須要擴大。特別是隨著國民經濟的穩定運行,60年代初實行的進口替代政策很快就轉向了出口擴大政策,在不扭曲國內價格體系的同時,為了保護和培育國內產業而確立出口指向性的柔性經濟結構。為此,政府致力于物價的穩定、匯率的穩定以及擴大公共儲蓄以維持良好的財政狀況。

(二)完善制度體系以促進經濟增長

60年代到 80年代產生了韓國的“漢江奇跡”。此間強硬而優秀的技術官僚們在威權主義政治之下受到了保護,實施了成功的干預政策。人們常把這一時期稱為“獨裁發展”。但這期間政府并沒有對民間部門采取全面統制,相反,政府會賦予各界領袖一定權限,以利于政府與民間部門的協調。為構筑官民之間緊密的協作關系,政府采取了三種措施:第一,將經濟發展的成果均分于全體社會,特別是中產階層和貧困階層。政府在官員及國民中的精英分子中貫徹全力以赴謀發展的精神,并要求他們帶動中產階層以下的百姓積極支持和響應政府的政策。韓國的農村土地改革、農產品收買制度以及國民住宅普及制度就是這樣展開的,效果很好。第二,努力造就和諧的企業環境。選拔正直能干的官員,激發他們致力于經濟發展的精神,并由他們負責經濟發展計劃的編制和實施。同時,要求他們與民間部門的技術干部們建立正式的溝通,定期舉行對話和協調。第三,建立官民相互合作的開發審議機構。在市場機制不健全、價格的信息傳導機制未充分形成之時,可由公共審議機構來加以協調。另外,公共審議機構可以審查政府預算,因而可以減少浪費。因此,通過審議機構,政府的政策意圖可以更加明確的貫徹,政府與民間部門的協調也更加順暢了。

(三)擴張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

負責經濟發展的經濟企劃院及其它政策部門為了促進經濟發展,需要動員各種政策手段,來迅速增加人力的和物質的資本。政策部門在基礎性政策中注重社會間接資本的擴大、教育的普及、穩定的金融組織的確立,同時,在儲蓄制度、投資風險的社會分擔以及鼓勵投資的政策等方面做了極大的努力。

從人力資本的形成來看,政府預算中優先安排落實小學義務教育和普及初中教育所需要的資金,并實行計劃生育,隨著經濟的發展逐步提高人均教育投資額。對于初中以后的教育,重點放在技術教育和職業教育領域,從而為經濟的快速增長提供了技術和人力的保障。這種對小學、初中教育和職業技術教育的投資也有助于收入分配的均衡。

在物質資本方面,為擴充物質資本,政府努力擴大儲蓄,加大生產設備的投資力度。首先設立信譽好的金融機構,并通過中央銀行完善對金融機構的監督規范體系,并為農村地區的小額儲蓄戶設立專門的儲蓄點。尤其是郵政儲蓄和農漁牧協會的存款業務,對于低收入階層利用政策金融習慣的形成起到了啟蒙的作用。另外,各金融機構,尤其是人壽保險公司所形成的儲蓄資源大部分成為政府主導的投資資源。

政府為了促進投資而采用了各種政策手段。為了營造良好的投資環境以擴大設備投資,政府直接投資建設公路、通信、電力等基礎設施,以擴充社會間接資本,并通過租稅減免、退稅制度等措施努力降低投資費用。特別是當企業從銀行借款進行設備投資時,銀行可提供低于市場利率的長期貸款。如果金融機構不愿貸款,可向政府申請融資。另外,政府還采取分散投資風險的措施,以鼓勵民間投資。對于一些重要產業,政府給予融資擔保,并由中央銀行對提供融資的銀行給予各種支持,這極大地促進了民間投資規模的擴大。

(四)提高資源分配的效能,提高勞動生產率

韓國政府為實現經濟發展計劃的目標,一方面按政府的意圖引導著市場結構,一方面制定資源分配的規則,直接介入資本市場和勞動市場,而對于貿易政策和產業政策則由政府直接控制。

對于勞動市場,政府采用伸縮性的政策,一方面著重提高工資水平,擴大就業,提高勞動生產率;另一方面卻因為對工會采取遏制政策而頗受非難。但由于實行了農產品增產政策和低糧價政策,穩定了城市工人的工資收入,因而減少了人們的不滿。甚至在遭受石油危機沖擊的時候,韓國的就業狀況也沒收到太大的影響。同樣,由于在農業部門實施了各種援助,制定實施了提高農業勞動生產率的措施,城鄉之間的收入差距遠比其它發展中國家要小,農村地區的勞動問題并未急劇惡化。

對于資本市場上的資金分配,政府主要通過三個渠道實施其影響力。第一,強化對中央銀行的監督,以提高對商業銀行的金融審查。第二,建立專門進行長期融資的開發金融機構。第三,通過金融機構,對特殊產業或企業進行融資支援。

韓國通過各種方式積極促進外資和技術的引進,包括使用國外專利技術和引進國外資本,派遣國內技術人員赴國外學習,促進國外先進技術的引進,以及近年來鼓勵外國企業到韓國直接投資等。資本的引進主要以實物借款的方式,將設備和技術人員一起引進;相反的,開發性借款在上世紀 60年代和 70年代主要從世界銀行和亞洲開發銀行引進,自 80年代開始主要來自于紐約、倫敦和東京等地的國際金融市場。韓國外債的規模在 80年代初一度達到占 GNP的 30%,引發了外債危機的恐慌,但到 1986-1988年間,隨著國際收支的好轉,凈外債大大減少了。外債的使用促進了技術進步,對于經濟發展發揮了積極的作用,但也有人擔心是否會產生依存于外國經濟的消極作用,但就韓國的實際情況來看,積極的效果還是主要的。當然,1998年金融危機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對韓國實施的管理體制也使人們更加充分地認識到,國家信任度的持續維持,是引進外資的先決條件。

(五)明確的產業政策

韓國在經濟發展的不同階段,為促進工業生產的增長制定了一系列產業政策措施。在發展初期,根據國內資源和技術狀況,主要是培育和鼓勵以消費品生產為主的輕工業,因而在產業政策上主要實行了對進口機械設備的關稅減免、對出口原料的耗損率的認可以及對最終消費品的進口限制等政策。

韓國 70年代后期以來,在國內外的一片反對聲中推行了重化工工業培育政策。當時韓國與發達國家之間存在巨大的技術差距,國內原材料供應嚴重不足。盡管如此,韓國對幾乎沒有比較優勢的汽車、電子、鋼鐵、煉油、造船和化工產業領域進行了重點政策扶持,制定了包括大規模集中投資、融資、技術引進、出口補貼等綜合性扶持政策。韓國政府之所以特別選擇這些產業予以扶持,是希望由此對國內產業的發展產生強大的“連貫效果”。在這種產業政策中,政府將出口業績這一國際競爭力標準或市場標準作為扶持的依據,因而直到今天,這些產業仍是韓國出口產品的主導產業。

(六 )促進出口

韓國政府為確立以工業為中心的產業結構,實施了促進出口、抑制進口的二元貿易政策。過去 30年間一直實行的工業產品出口促進政策為工業結構的升級提供了必要的外匯保障,也使國內產業的技術水平達到了世界先進水平。因而,長期以來培育起來的出口產業具備了可以抵御風險的國際競爭力。為了促進出口,韓國政府動用了包括基本性政策和介入性政策在內的等有的競爭手段,即根據需要而靈活采取減免稅收、金融支持、降低匯率、退稅、技術支持、促進海外市場開發等各種政策。進口政策基本上是作為擴大出口政策的輔助手段,實際上為保護出口一直對進口采取抑制政策,但這種進口抑制政策自 80年代中期以來受到了來自國際上要求韓國開放國內市場的強大壓力。尤其是韓國加入WTO以后,旨在保護國內產業的進口限制政策開始松動了。

(七)提升農業生產力

韓國在以工業化為中心的經濟發展過程中,農業部門的發展也受到了極大關注,提出了“農工并進”的政策口號,為促進農業的發展采取了各種政策手段。韓國的農業發展政策大致分為三個部分,即農村土地制度合理化政策、農業生產力促進政策和農民保護政策。韓國農業立足于韓國的自然條件和歷史文化傳統,從一開始就是一種小農經濟體制,因此,發展農業的理論和政策主要集中在如何激發小農經濟的活力。在以小農為主的發展戰略中,幾乎所有的農戶都參與了農業技術革新,并分享到發展的利益,這也有助于農村的穩定和政治的穩定。在農業技術革新方面,韓國把重點放在高產農作物的普及和肥料的研究使用方面。在 70年代中期以后,為解決農村勞動力不足問題,政府制定了農業機械化政策,通過農戶間的生產協作,共同使用農業機械。這些政策的實施,極大地促進了糧食生產,農民收入也大幅度提高。

在農業發展政策中,實行了農資補貼政策和對耕地、農業收入的稅收減免政策。政府為促進農村經濟社會的發展,在農村電力供應、農村公路建設、完善支農機構等方面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措施。特別是,在實行進口限制政策的同時,為了避免產生農業部門的“隱性租稅”,政府財政部門還制定了對農資的補貼政策。從對農產品價格的干預來看,韓國政府對農產品價格的介入實際上體現了政府希望降低工業品的出口成本的意圖,因為維持農產品的低價位,可以減少城市工人的糧食消費支出。其結果是,農業部門的收入大量轉移到了城市工業部門。為解決這一問題,促進農村發展,政府主導了“新村運動”之類的農業生產促進運動,鼓勵農民多種經營,通過提高經濟作物的技術革新和生產能力,盡可能抵消糧價統制帶來的副作用。

以上我們對韓國經濟發展的理論和政策做了一個整理。從以上論及的各種現有理論中可以看出,單純用一種經濟理論是無法說明韓國經濟的發展過程及其結構特性的。與西歐發達國家相比,韓國在歷史背景、國際環境、知識與信息及技術上的質與量等方面存在巨大差異,在民族性和文化特性方面,以及在國民對于自身發展的意志方面也大有不同,因此,即便是利用西方最新的經濟理論,也難以反映韓國經濟的真實機理。自上世紀 60年代至今,韓國經濟學者們和政策制定者們并未生搬硬套西方主流經濟學和發展經濟學說,而是根據韓國的實際情況加以取舍,必要時對各種理論進行折中、補充和修正。這樣一來,理論本身在其學術的連貫性和理論根據方面會有一些不足,但在實踐中卻保證了韓國經濟的穩定成長。由此可以看出,實用主義的韓國經濟學綜合了各種理論中對自己有用的部分來加以利用,這對其它發展中國家提供了一個典范。

F13

A

1003—4145[2010]12—0039—06

2010-09-10

趙玉璞,男,經營學博士,山東大學威海分校教授;樸成輝,男,經濟學博士,韓國湖西大學教授。

(責任編輯:欒曉平 E-mail:luanxiaoping@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