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嚴尚軍
檢察機關統一偵查商業賄賂論
文◎嚴尚軍*
19 97年刑訴法頒布后,為進一步明確檢察機關與公安機關關于刑事案件的管轄權,國家六部委的聯合做出了規定,檢察機關管轄的案件主要為刑法第八章規定的貪污賄賂案件和第九章的瀆職侵權案件。經過這幾年法律的實施,特別是中央部署打擊商業賄賂專項行動以來,對檢察機關管轄案件的范圍,不少人提出應由檢察機關統一偵查商業賄賂案件,但也有相反的觀點。本文試從法律解釋論的角度,在分析他人意見的基礎上,提出商業賄賂應由檢察機關統一偵查的看法。
從文義解釋的方法來看,商業賄賂由檢察機關統一偵查,是在法律用語的邏輯含義之內的。法律條文系由文字詞句所構成,欲確定法律意義,須先了解其所有詞句,確定其詞句之意義。[1]因此尊重法條文義,始終維護法律的尊嚴及其安定性價值,首先應當“依照法文用語之文義及通常使用方式”[2]據以確定法律的意義,即在法律解釋的諸種形式中,文義解釋是最基本的、首選的解釋方法,通過對法律條文所蘊含的意義的分析,來正確理解法律的規定。從法意解釋的角度來看,商業賄賂由檢察機關統一偵查,并不違反立法本意。由于刑訴法修訂在刑法之前,刑訴法規定的“貪污賄賂犯罪”內涵應當是指舊刑法的貪污、賄賂罪,并沒有局限于“國家工作人員”。《刑訴法》第18條第2款規定,“貪污賄賂犯罪,國家工作人員的瀆職犯罪,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利用職權實施的非法拘禁、刑訊逼供、報復陷害、非法搜查的侵犯公民人身權利的犯罪以及侵犯公民民主權利的犯罪,由人民檢察院立案偵查。”這里的貪污賄賂犯罪也應當包括商業賄賂犯罪。因此那種認為基于刑法的規定,而排除檢察機關統一管轄商業賄賂案件的觀點,筆者認為是對法律的一種誤讀。
再進一步說,劃分職能管轄的法律依據應當是程序法即刑事訴訟法,而非實體法——刑法。這是劃分職能管轄所必須明確的前提,“在管轄規定上不能用刑法來否定刑訴法,不能用非專業性立法來否定專業性立法”。[3]刑事訴訟法明確了公安司法機關在刑事訴訟中的權限劃分及訴訟參與人的權利義務。刑訴法對管轄作了比較集中、明確的規定,應當成為公安司法機關劃分職能管轄的依據。刑法作為實體法它所規定的是有關犯罪與刑罰問題,不應當涉及管轄問題。由于刑訴法修訂在刑法之前,刑訴法規定的“貪污賄賂犯罪”“瀆職罪”的是指舊刑法的貪污、賄賂罪及瀆職罪,與修改后刑法并不一致,所以根據修改的刑法規定來理解刑訴法的規定,顯然存在著邏輯上的錯誤。
從社會學解釋的角度來看,商業賄賂應由檢察機關統一偵查。社會學解釋是指將社會學方法運用于法律解釋,著重于社會效果預測和目的衡量,在法律條文可能的文義內闡釋法律規范意義內容的一種法律解釋方法。[4]我們運用實證的社會學方法,來分析兩法實施前后檢察機關和公安機關的辦案數量的對比,我們不難發現檢察機關在查辦商業賄賂犯罪方面更具優勢和成效。據某基層檢察院不完全統計,該院在刑訴法修改前每年辦理的商業賄賂案件是公安機關的2倍多。從宏觀角度的考察,據官方顯示,“據公安部經濟犯罪偵查局張忠寧副處長介紹,近五年來,公安機關立案偵查的犯罪案件逐年上升。但商業賄賂犯罪案件占同期經濟犯罪案件立案數的比例卻非常小,尚不到1%。”[5]
分析公安機關查處經濟犯罪案件少的主要原因是:(1)公安機關維護穩定任務繁重,打擊經濟犯罪案件的警力不夠。社會穩定事關社會主義的政治、經濟大局和國家的前途命運,維護社會穩定是公安機關的首要任務,在維護穩定與其他任務出現精力、人力、物力、財力相沖突時,公安機關首先考慮確保維護穩定。(2)公安機關查處經濟犯罪案件經驗不足。一是歷史形成這方面人才短缺,二是至今仍缺乏查辦此類案件的經驗。以致出現了公安機關在刑訴法修改后查辦的經濟犯罪案件比檢察機關原來查處的案件少的狀況。(3)檢察機關有辦理此類案件的自身優勢和社會優勢。檢察機關近年來開展了大量的預防職務犯罪活動,各地基本上形成了黨委牽頭、檢察機關具體負責的大預防格局,最高人民檢察院犯罪預防廳的設立標志著檢察機關開展職務犯罪預防工作達到一個新高度。同時,經濟犯罪與國家工作人員的職務犯罪大多具有密切聯系,因此,檢察院統一偵查也就便于統一開展預防和治理。
同時,從我國參加的《聯合國反腐敗公約》(下面簡稱《公約》)對反腐敗預防機構和查處腐敗的執法機構的要求,我國目前只有檢察機關比較符合。《公約》第六條要求各締約國均應當根據本國法律制度的基本原則,確保設有一個或酌情設有多個機構通過諸如下列措施預防腐敗:(1)實施本公約第五條所述政策,并在適當情況下對這些政策的實施進行監督和協調;(2)積累和傳播預防腐敗的知識。檢察機關一直在從事著反腐敗的預防和查處工作,從最高領導機構到基層檢察機關都有專門的預防機構,以法制宣傳、監督重大工程的招投標等形式進行著的職務犯罪的預防工作,而公安機關鮮有這方面的努力。另外,《公約》對執法機構的獨立性也提出了要求,檢察機關是憲法規定的法律監督機關,而公安機關是政府職能部門,其獨立性肯定不及檢察機關。
從以上分析我們認為,從刑訴法規定的來看,商業賄賂由檢察機關統一偵查是法律規定的應有之義。但由于在司法解釋的層面上對法律的誤讀,導致目前商業賄賂案件因犯罪主體不同而由不同機關偵查的現狀。退一步來講,從法律的應然的角度予以考察,即使法律規定了商業賄賂案件因犯罪主體不同而由不同機關偵查,我們也不能因為已經有了法律的規定而停止對這一劃分的討論和研究,任何事物都有它不完備的一方面,不能說 “存在即是合理的”。案件管轄同樣也存在著不合理性,應當在審視刑訴法修改以來的司法實踐和參考國外打擊經濟犯罪的基礎上,重新合理劃分商業賄賂犯罪案件的管轄權。在當前,解決問題的具體路徑有兩種:
一是修改法律規定,明確商業賄賂的管轄機關為人民檢察院。目前,刑事訴訟法的修改已列入全國人大的立法計劃,應該由規定公安司法機關管轄問題的專門法律對此作出明確規定,而不應該是在法律修訂后再由幾個部門進行聯合解釋。按照《立法法》的規定,這種解釋的效力值得推敲。因此,應當借此類刑訴法修訂的機會作出明確規定。
二是由國家有權機關對刑訴法中的“賄賂犯罪”解釋為行為,而非刑法規定的罪名。一種行為因法律規定的不同而構成不同的罪名,這是很自然的,把刑訴法中的賄賂解釋為行為而非罪名,就能在不需要修改刑訴法的情況下,解決由檢察機關統一偵查商業賄賂的法律障礙。因為既然刑訴法中賄賂是行為,那受賄行為就可以因主體包括了刑法中的受賄罪和公司、企業人員受賄罪。類似的法律解釋曾產生過很好的效果。如針對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八周歲的人犯綁架罪致人死亡如何處理的的問題,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明確答復“是指具體犯罪行為而不是具體罪名”,從而解決了該特殊年齡段的人犯綁架罪無法入罪的問題。因此,我們也可以建議全國人大常委會以立法解釋的形式明確刑訴法中的“賄賂”是行為而非罪名,也就水到渠成地明確了商業賄賂犯罪應當由檢察機關偵查。
需要順便指出的是,鑒于相同的法理基礎和司法實踐的需要,同一性質的行為,因主體不同而構成不同罪名的貪污罪、職務侵占罪也應當由檢察機關統一偵查。
注釋:
[1]梁慧星:《民法解釋學》,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214頁。
[2]楊仁壽:《法學方法論》,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02頁。
[3]李忠誠:《職能管轄若干問題研究(之二)》,載《政法論壇(中國政法大學學報)》1999年第4期。
[4]梁慧星:《民法解釋學》,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236頁。
[5]參見《溫家寶出重拳治理商業賄賂 衛生部首當其沖》,載《新京報》2006年3月1日。
*江蘇省海門市人民檢察院檢察長[226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