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刊理由:
21世紀是文化管理時代,是文化致富時代。企業文化是企業的核心競爭力所在,它能夠為促進企業持續成長提供良好的價值觀,優秀的企業文化所產生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對于管理效率的提高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王少磊:學界對公眾還另有任務,比如做道德評價什么的,決不只是給業界弄策劃文案,但也罷了吧??磥砦覒搫內テ髽I文化頭上的靈光,也許功利目的本身并無不好,也許它就是它的題中之義。老板若肯上心文化,也算是向善積德,總比賄賂和賭博強吧。不過我想很多企業,恐怕并沒有自覺的設計和規劃,就是說,就算企業把文化當成工具,也沒有把這個工具當回事兒??赡軟]有多少老板真正把企業文化,當成生產那樣重要的命題去關注、分析、論證和探究。說真的,軟的大家喊著“重要”,怕是一碰到硬的就全沒了,還是一條硬腿獨撐。很多企業的企業文化,甚至不體現為老板文化,也就是他們建網站出書時,讓宣傳部門編幾句好聽的說辭罷了,算到“宣傳文化”里還差不多。所以你看那些理念都很棒,但跟現實利益一沖突就什么也不剩下了,我猜老板干脆忘記了那些詞句,也有可能他從來就沒記住過——他惦記著進賬出賬,哪有時間點擊詞頌??!
徐浩然:中國企業的成長,不才三十來年嗎?咱還沒成熟到那一步呢。這個階段市場競爭尤其殘酷激烈,因此生存和發展是第一要務,活下去才能活得好呀。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企業文化在企業中的地位跟文化在整個社會生活中的排序,這兩者是完全一致的。只有吃飽穿暖,才能講究餐桌上的蘿卜刻花以及領口的花紋樣式。文化藝術的繁榮燦爛,要建立在經濟發展的基礎之上。當然對于文化重要性的認識,不同企業是不一樣的。我所在的公司,是“全國企業文化示范基地”,這在中國民營企業中是第一家,但可以打賭,真心做企業文化的,在中國絕對不是惟一的一家。
王少磊:我不否認企業的個體追求。其實就不搞也沒事兒,但拿文化當幌子就太陰了。這是否與商業倫理相悖?我過去講《公共關系》課,看許多資料直言不諱——如何利用企業文化牌打出宣傳效應,怎么向企業文化要管理效率,請什么團體給多少出場費,做什么現場貼什么海報……把文化做得很技術很具象。說真的,“文化搭臺經濟唱戲”,我對這類說法非常反感??纯炊汲獞蛄耍钢鴮ξ幕妮p慢和高傲。企業文化,總不應等同于文化企業吧。
徐浩然:我們倆的分歧,可能是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沖突,你偏向后者,而我偏向前者。但一個企業,說到底就是社會的工具,正如企業文化,說到底就是企業的工具。你對工具有點成見……
王少磊:什么是文化?你剛才也提到,不就是吃飽穿暖之后,一點超越吃穿的追求嗎?陳丹青說,文化就是價值觀。我覺得你強調工具性,等于把精神追求變成物質追求的手段了,這不能令我心服。比方說,聽昆曲不產生效益,可我情愿把愉悅身心當作終極目的,而不愿意說,因為昆曲愉悅了身心,從而有利于第二天更好地工作——雖然那很可能也是事實。
我覺得“工具理性”把文化庸俗化了,正好比過去青年導師的性教育手冊,看后覺得,首先生育是勞動生產的需要,其次,就算跟生育無關的性也似因生理規律不得已而為之。因此我們雖然不免要結婚,但要把主要精力放到“四化”建設上?!八幕笨隙ㄒㄔO,性和生育也當然是社會延續、家庭和睦的條件,但若在做愛的時候想著勞動力再生產或“為把我國建設成為工業、農業、國防……”,請問那是什么情形兒?
同樣道理,我希望企業文化的指向就是文化,而不是作為管理或效率的輔助手段(雖然客觀上可能確有這個功用)。企業文化,是企業這個特殊主體的價值觀,是你打心眼里認同的“虛”的東西,而不是為了某種實用目的的迂回手段。
徐浩然:呵呵,過去集郵為陶冶情操,跳交誼舞集體舞也是,但我覺得不是庸俗化的問題。既給別人創造價值,也給自己創造價值,這就是企業的最終目的。你為別人創造價值,別人才能為你買單,然后你再為自己創造價值——無論精神還是物質。所以老板的首要目標是創造利潤,這沒有什么可恥的。假如你不創造利潤、不解決就業、不上繳稅收,你就是失敗的、要解散的,企業都沒了,就是對社會最大的不負責任,你還談什么文化呢?
王少磊:你看,我只是強調企業文化的獨立性,但并未打算讓企業文化取代企業經營。追求利潤是企業的本色,這何消多說,我只是不愿讓利潤作為企業的惟一指向。假如兩種東西同樣重要,但我只強調其中的一個,原因乃在于特定的歷史語境,在這種語境下有一個被忽視了?,F在的語境是什么?是利潤被忽視還是文化被忽視?——或說是理想的東西受重視,還是現實的東西受重視?我們在社交場所能超過5分鐘不談論股票嗎?據說在瘋狂的2007年,高校的辦公室里,幾乎每個老師的顯示器都是股市走勢。我寧愿高校的教師是群迂腐的“瘋子”,離經叛道、驕傲尖酸,而不是世事洞明、人情練達。他們不理想還有誰理想呢?他們要工具了還剩誰不工具?老師,或者還有藝術家什么的,應該是我們多面人性當中,理想主義那一面的放大和集中。
我當然不贊成拿交響樂取代股市,但我很擔心,我們貧乏到只關心股市了。當然股市本身也是進步,過去認為只有資本主義才有,并且如果我沒有記錯,是作為他們糜爛的象征。耐人尋味的是,在物欲橫流的西方世界,交響樂仍然活得很好,你覺得這是為什么呢?南京,自然比不了上海北京,但在全國也數得著了吧。有多少人在奔波營生,有多少人去看歌劇?我們有地方聽歌劇嗎?甚至,我們是否有聽歌劇的那套行頭?反正我在聽交響樂的時候,不知道該在何時鼓掌。所以不管個人還是企業,都該在利益追求之外,多點虛的東西,這個世界需要有人創造物質財富,也需要有人懂得“回”字的四種寫法。我們這個時代,財富是否被過分強調了?我只聽到消費社會的一片喧囂。
徐浩然:說白了,還是咱太窮,或者是咱窮怕了。不管是大學老師還是公司老板,基本的心態是錢還沒賺夠嘛!擱西方,人家的心氣兒,是幾代人衣食無憂沉淀下來的,人家工作半年、休假半年,你有這條件嗎?當然我們現在日子好過一點了,但是世界上有兩種貧困,一種是真正的貧困,一種是心態的貧困。在中國無論是個人還是企業,都沒有渡過這個“心理貧困期”,還在貧困的心理慣性中?!?0年代”這撥還都在呢,還都是社會中堅。令尊的身板不還硬朗嗎,聽你說老人家不買新衣服也不用手機。
王少磊:我不能完全同意。別說咱已經“電燈電話、洋犁子洋耙”,原始人草籽兒混飽了肚子,還知道在巖壁上創作組畫呢——我打賭,他們并非為了什么勞逸結合,以便次日精力充沛地搏擊野牛,他們也就是為了喜歡。所以當錢鐘書到息縣挑大糞的時候,是他的民族最灰暗的日子。你可以在學術上不認可“錢學”,但十多億人中,應該有倆掉書袋子、但卻不會系鞋帶的奇才。說回來,企業的主要任務當然是創造生產力,這是它的社會分工,但它的價值觀不能是反智的,它也應該熱愛文化。而且不能只在掛掛油畫搞搞收藏,它得真的對這些東西心存敬畏滿懷歡喜。
徐浩然:我理解你的意思,你是在哲學層面來看待企業文化的。在這個概念里,你偏重“文化”而我偏重“企業”。你站在文化人的角度,我站在企業家的角度,所以看法不一樣很正常。
責任編輯:楊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