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改革的思路\\原則與政策建議

作為教育體系中的一個重要環節，高校招生考試對高校人才培養具有基礎性作用，對基礎教育則具有導向功能。因此，它是中國教育中一個帶有全局性的重大問題，是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進素質教育的關節點，也是《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需認真研究的問題。當前，高校招生考試制度亟須進行現代轉型與構建，建立并完善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高校招生考試制度。

一、高考改革的思路

現行高考制度有其產生的必然性和存在的合理性。全面考察中外高考發展的歷史與現狀，可以看出，統一招生考試制度是高校招生考試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它將各個高校招生工作中的共性方面統一起來，方便考生，減省報考費用，高校也節約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有利于高校在全國范圍內招生擇優錄取，有利于提高命題水平和試卷質量，也便于以高考成績來比較評估各高校的生源質量。因此，統一招生考試制度的建立，是招生考試發展的一種必然選擇。

全國統一高考具有權威性、科學性、高效性等優點，但也存在統得過死，無法體現各高校特色，加重學生應試激烈程度，影響中小學生全面發展等局限。多年來，社會各界對高考改革提出了許多意見和建議。如何進一步推進高考制度改革，關系到中國教育的現代化和中華民族的振興。

中國高等教育已經進入大眾化階段，以往為選拔少數精英的高考模式必然要發生變化。升學問題已成為中國新時期社會高度關注的熱點，高校招生考試是教育領域中最受關注和最敏感的方面之一，而且這種情況還會長期存在。隨著中國高等教育現代化、終身化、國際化等發展趨勢以及基礎教育課程改革的進展，高校招生考試的內容、形式、錄取辦法等方面也必將進行調整。過去以選拔或淘汰式為主的招生考試機制，將轉變為展示才能和全面評價的招生、考試機制。

由于高考涉及學生、家長、教師、中學、大學各方面的利益，并與教育制度以及現實的政治、經濟、科技、文化等因素密切相關，因此高考改革具有相當大的難度，成為一項復雜的、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系統工程，在制定高考制度改革方案時，必須綜合考慮各種復雜的因素。

兼顧統一性與多樣性，是高考改革的方向。中國社會具有重視人情與關系的文化傳統，而文化傳統的變遷是緩慢的，具有高度重視教育傳統的日本、韓國的經驗表明。即使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進入普及化階段，名牌大學的入學考試競爭仍然相當激烈。因此，改革應該選擇與社會物質和文明水平相適應的方式和進度，未來相當一段時期內，統一考試還將是適應國情的主要招生考試辦法或基本形式，仍有存在的必要(統一的含義可能會有所變化)，㈨但應積極而又穩妥地推進改革，使高考逐步走向多樣化，克服統考在對學生的綜合素質考核、個性特征評價上的局限，進一步滿足時代對以人為本、注重個性特長的選拔方面提出的更高要求。

二、高考改革的目標

世界各國因政治、經濟、教育發展水平、文化傳統不同，在高校招生考試制度選擇上有差異，但無論是采用高中畢業考試成績，還是另行舉辦招生考試，統一考試已成為大多數國家大學入學的重要環節。

當今世界高等教育正在趨同存異，在高校招生考試改革方面出現趨同現象。一方面，一些原先完全分散由各高校單獨招生的國家，高校逐漸采用統一考試成績作為錄取新生的重要依據。另一方面，原來實行高校統一考試的國家或地區，特別是考試競爭激烈的東亞國家和地區，隨著高等教育大眾化的發展，入學機會的增多，開始擴大高校和考生的選擇權，實行人學方式的多元化。

大體而言，中國的高考改革方向是從統一走向多樣，從招考合一走向招考分離，最終建立符合中國國情的以統考為主、統分結合的多元招生考試制度。理想的招生考試制度，是使所有的高校挑選最合適的生源，使所有的學生選擇最合適的高校，體現雙向選擇原則的制度。

[2]高考改革的目標，并不是改成各高校單獨招考，也不見得是以美國高校招考模式為依歸，而是探索建立適合中國國情的有自身特色的招考制度。

構建這一制度，應該把握好“三個規律”：一是人才培養或教育教學規律；二是考試科學或人才選拔規律；三是與高考密切相關的社會要素的發展規律。高考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統考為主、能力測試、多元評價、分類招生的高校招生考試制度。具體而言，就是要逐步建立起以全國普通高校招生統一能力測試為主，與多元化考試評價和多樣化選拔錄取相結合，政府宏觀指導、調控，專業機構命題和組織考試，高校自主招生、自我約束，社會有效監督的高校招生考試制度。

三、高考改革的原則

建立現代高校招生考試制度，要遵循“四個有助于”原則，即有助于高校培養高素質的專門人才和拔尖創新人才；有助于推進中學實施素質教育；有助于高校依法行使辦學自主權；有助于高考自身的科學、公平、安全、高效。具體而言，推進高考改革應遵循以下原則。

第一，統籌兼顧。高考改革中存在著一系列的兩難問題，而各種兩難問題的實質往往是理想與現實之間的矛盾、不同利益群體之間的矛盾。改革必須綜合考慮各種復雜的因素，統籌兼顧各方面的利益，在兩難中尋找相對的平衡點。

第二，公平公正。公平公正是高考制度的核心價值，是社會大眾對高考最為關注的一個方面，也是高考制度的基本功能和精神之所在。高校招生考試從制度設計、命題內容，到錄取中的民族和區域分布等，都應堅持公平公正原則。

第三，科學高效。高考改革不僅在命題和管理方面應該做到科學，而且應注重高效，一是指人才選拔方面的效率，即提高考試的信度、效度和區分度，準確地測驗出應試者的實際水平，將考生區分出來供高校挑選；二是指如何使考試本身做到高效、經濟，能夠使考試簡便易行。

第四，多樣選擇。在許多省區實行新課改后，對高考的多樣化提出了新的要求。在中國高等教育已經進入大眾化階段的情況下，高校招生考試的內容、形式、錄取辦法等許多方面都面臨著更新，走向多樣化。在高考改革的制度設計和政策實施中，應允許各省市、高校、學生有各種不同的選擇，減少行政手段和簡單劃一的辦法。

第五，循序漸進。為使中學和考生有時間和心理上的準備，應避免顛覆性的急風驟雨式的高考改革，堅持改革的漸進原則，穩步推進，尤其是在考試內容方面，應有一定的繼承性。

第六，實踐可行。改革的設想和政策的出臺不僅要符合教育原理，還要具有可行性和可操作性。高考改革應在試點取得經驗的基礎上，再逐步推開。

四、高考改革方案的選擇

目前，各方面已提出多種多樣的高考改革方案，根據我們的研究，并部分參考其他方案設想，現提出以下三個可供選擇的改革方案。前兩個為近期方案，第三個為遠期方案。

(一)一次考試、自主錄取方案

為促進高校招生考試改革與高中課程改革相結合，促進國家統一考試改革與高中綜合評價改革相結合，促進考試改革與高校錄取模式改革相結合，可采用一次考試、自主錄取方案。

該方案的統一考試內容與高中新課程內容的銜接，貼近時代、貼近社會、貼近考生實際，注重對考生運用所學知識分析問題、解決問題能力的考查。考試科目為語文、數學、外語和相關科目，相關科目一般為文科綜合或理科綜合，也可以根據本省實際設置其他科目，各科目考試范圍由國家制定的新課程《考試大綱》規定。是否增加選考內容以及選考內容比重等，由各省根據本省高中課程改革實際及各考試科目的特點確定。

建立和完善對普通高中學生的綜合評價制度，并逐步納人高校招生選拔評價體系。建立在國家指導下由各省組織實施的普通高中學業水平考試和學生綜合素質評價制度，切實做到可信可用，逐步發揮其對普通高中教育教學質量進行管理和監控，對高中學生學業水平和綜合素質進行全面、客觀評價，以及為高校招生自主選拔提供參考依據的作用。招生錄取時，高校根據條件，在高考成績基礎上逐步自主增加對學生學業水平考試及綜合素質的考查。綜合素質評價在近期只宜與高考錄取“軟掛鉤”，只有在試點證明有可行性的情況下，才能漸進地與高校錄取“硬掛鉤”。

(二)分類考試、多元錄取方案

我國高等教育系統龐大，不同學校的辦學層次、目標定位不同，決定了考試選拔模式的不同。考試錄取方式應該與辦學的多層次性、多類型性相適應。一張試卷很難同時兼顧既選拔科技、學術精英，又選拔高技能勞動者。由于高職高專院校與大學培養目標不一樣，采用相同試卷，會造成低分者入高職高專，不利于高職高專教育的發展。隨著高等教育大眾化的推進，分層次選拔錄取改革的迫切性會越來越突出。

該方案的特征在于穩定多數、兩頭放開。對不同高校可分層次分類別區別對待，一些國家重點建設的高水平大學可深化自主選拔錄取改革，在選拔綜合素質高、有創新精神和潛質的人才方面，進一步探索高考、高中學業水平考試和綜合素質評價與學校測試相結合的多元化評價選拔辦法。自主招生是高校自主辦學的基本要求和重要權利，作為高考改革的重要導向之一，發展前景廣闊。參考臺灣地區大學招考中推薦甄選的辦法，可以考慮逐步擴大自主招生的范圍和比例。示范性高等職業院校和條件成熟的省市進一步探索符合高等職業教育培養規律和特點的人才選拔模式，可將學生學業水平考試成績與學校單獨組織的考試成績相結合作為錄取依據，部分高職院校也可采用申請入學制。將來也可考慮將本科與高職逐步分開招生考試，不同層次的高校分別命題，實行兩種高考，或將專科層次的高考下放到省一級管理和實施，大學層次的高考著重考測學術發展性向和能力，專科層次的高考側重考測理解和運用能力，兩種高考各司其職，體現出一定的多樣性。當然，若分開考試，專科層次的招考生源是否足夠，還需充分的論證。

(三)兩次考試、統分結合方案

在統考初步篩選的基礎上，各高校再進行一次單獨招考，將統考成績與單考成績結合起來進行錄取。第一次考試安排在每年的6月上旬，采用能力水平測試。各高校可自主劃定第一次考試的分數線，合格者進入第二次考試。第二次考試安排在8月上旬，由各高校自行命題，考生需到報考學校參加考試，兩次考試成績的比例可定出一定的范圍。除考試成績外，還可參考申請推薦材料和面試表現的綜合評價以決定取舍。本方案與日本現行的公立大學招生考試方式類似，也與中國現今碩士生人學考試方式相似。

在中國已初步進入小康社會，貧富差距縮小，交通更為便利，道德水平和誠信程度有較大的提高，防止考試作弊的壓力有所減弱的條件下，實行統分結合的高校招生考試制度才具有可行性。將來適當時候，可考慮在部分直轄市先行試點。由于在第二次考試中和決定錄取權重時，各高校可以參考考生中學階段的學習成績和表現記錄，此方案有利于建立能夠充分反映考生文化知識水平、綜合素質及特長潛能的人才培養評價體系，促進素質教育深入開展。

五、高考改革的政策建議

為使改革能夠順利推進，并為大多數人所接受，應在長期規劃和全面研究的基礎上逐步推出。在此，提出以下改革政策建議。

(一)制定國家教育考試法或國家考試法

對考試的各個環節加強管理，并上升到法的層面加以制約是優化考試環境、保證考試順利進行的重要手段。明確考試管理部門、考試機構以及考生之間的權利義務關系，真正使廣大考生的利益得到有效的維護，適應考試改革的發展與需要，是當前考試法制建設的一個重要內容。因此應加強依法治考、依法治招，加強高考管理改革。長期以來，遇到一些考試事件，處理的辦法往往是“以文件治考”，亟須制定相關的法規。目前，若全面的考試法一時還難以出臺，為更好地維護考試安全，防止考試舞弊現象蔓延，可先行制定國家教育考試法，或將現有的高校招生考試條例進一步完善和細化。

(二)整合考試管理機構和資源

分省命題雖然比各高校單獨招考更為高效，但各省花費總數比全國統一命題更大，且省內泄題的可能性也增加。為提高試卷的科學性和穩定性，使高考分數更具有可比性，并提高命題效率，減少泄題的概率，可逐步建立若干個區域性的高校入學考試中心或考試院，在教育部考試中心命題的同時，促使水平較高的考試院承接臨近省份的委托命題，或負責大區內的高考命題。

(三)高考改革應具有一定的穩定性和繼承性

為維護高考制度的穩定性，高考改革應保持一定的穩定性和繼承性，具體建議如下。

1.考試次數不必增加

多年來有許多人提議實行多次考試。美國的學習能力性向測驗(SAT)一年可以考7次，然而東亞國家和地區的類似測驗通常都是一年只考一次。筆者認為，雖然在考試形式或題型方面借鑒美國，但東亞國家和地區與美國高校招生考試明顯不同。由于中國的高考競爭激烈，多次考試取最好成績決定錄取，有多少次考試，多數學生就會參加多少次考試，必將加重考生的負擔，因此，中國的統一考試主要科目仍應繼續實行一次考試。

2.考試時間應保持穩定性

近年來，有人建議將高考時間改在6月的第二個周末，主要是出于免得部分考生家長請假和交通方面的考慮。但需要請假的家長在全體考生家長中只占少數，且若需請假一生中通常也僅此一次，而固定考試時間容易記，考生和學校心中有數，也不會影響中學整個教學計劃的安排。作為舉國關注且具有權威性的考試，權衡利弊，還是不必改為6月的第二個周末，在未來一個時期內，仍以固定在6月的7日、8日、9日三天為宜。

3.考試科目應保持一定的穩定性和覆蓋面

在常模參照考試中，由于競爭激烈，多數考生會最大限度地使用時間和發揮能力，因此，即使減少考試科目，也很難減輕學生的負擔。為了避免更嚴重的偏科，高考科目不宜過少，還是以覆蓋5科為宜，但也不宜考過多的科目，如果中學9門課全考，會增加多數學生的學習負擔和心理壓力。

4.不必刻意推行高考報名社會化

多年來，有不少論者或改革方案提出高考報名社會化措施。但因為報名社會化無法解決中學追求升學率的問題，任何中學還是可以輕而易舉地統計出本校學生的升學率，且曾有過此嘗試，最終結果是放棄，因此不必刻意推行。若有地方愿意再試，則應允許。

(四)推進外語考試改革

以英語為主的外語考試改革是20多年來中國高考改革的先行科目，如標準化考試形式的推進，標準分的采用。都有較成熟的經驗。在近年內，部分省市的英語科目可考慮改為社會化考試。像英語測試和實際水平穩定性比較強的科目，將來可以考慮變為一年多次的社會化水平考試。實行自適應考試，即考生按照英語新課程大綱要求7~9級，賦予等級，學生高二開始可以參加考試，進行多次水平測試，選擇成績最好的一次作為報考的依據。這樣高中生實際上有4次以上的機會，大學按照自身需要公布對英語的要求，學生則相對具有一定的考試靈活性。

另外，當前高考重語、數、外三科，而其中有兩科為語言類科目，尤其是外語科目，相對有利于女生，這在一定程度上會過早地限制部分男生的發展，加重性別方面的不平衡。因此，可以考慮推動在高考和計分錄取中降低英語分值的實驗。

(五)推進區域公平方面的改革，擴大高校招生自主權

1.漸進地調整高校錄取的區域配額

考試公平與區域公平的矛盾，在中國這么一個人口眾多、幅員遼闊、各地區經濟和文化教育差異極大的國家。是一個古今大規模考試都會遇到卻不易解決的兩難問題。高考實行分省錄取的制度具備了實質合理性，對于促進底層社會精英的向上流動、保證落后地區考生正當的入學權利具有重大意義。錄取分數線對京津滬等地的傾斜主要不能歸罪于錄取制度本身，而是區域經濟和教育水平的差異所導致的區域教育(基礎教育和高等教育)失衡帶來的必然結果。通過錄取政策的調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減輕傾斜的高考分數線的差距。這種調整不僅要看研究型大學或全國重點大學在本省市招生的比例，更應該考慮該省市中央部屬院校的數量、錄取人數和全體考生的比例。應漸進地調整在各地區的招生比例，將原來過于集中在京津滬等地的招生名額部分地轉移至人口眾多的高考大省。

2.改進志愿填報與錄取方式

在目前仍以高考總分作為錄取主要依據的情況下，應進一步總結、完善和推廣在統一考試錄取中實行分段填報志愿、公開征集志愿等錄取方式，部分省市試行平行志愿。降低填報志愿的風險，增加考生選擇的機會，提高考生的志愿滿意度。在逐漸推行新的高考改革方案以后，將來實行考招分離，統一測試，專業考試機構組織實施，招生錄取則由各高校自主決定。

總之，高考改革涉及面廣，是事關民生的重大問題。新的改革方案出臺前應廣泛征求意見，在充分顧及各方面意見的基礎上，試點進行改革。試點結束后應該有一個相對獨立的反饋、總結、論證過程，根據這一總結結果再來討論是否應該進行改革的推廣，如果不宜推廣，也要向社會說明原因。只要大家認真研究，穩步推進高考制度的改革與創新，就一定能使高考在選拔合適人才、維護社會公平方面繼續發揮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