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民生銀行誕生始末

漫步街頭，醒目的中國民生銀行(下文簡稱“民生銀行”)招牌隨處可見。民生銀行作為銀行界的驕子，2008年底其總資產已突破萬億元大關，設立分行超過25家，布設網點400余處，并和近八百家銀行建立了代理關系，凈利潤業已逼近百億元，且不良貸款率控制在1.2%左右，被權威的英國《銀行家》雜志評選為中國商業銀行綜合競爭力第二名。民生銀行從1996年成立至今只有短短的14年。14年來，民生銀行無論是對民營企業的支持，還是對銀行業的改革，乃至對國民經濟的發展都作出了難以估量的貢獻。現任董事長董文標也被推舉為“2009CCTV中國經濟年度人物”，光芒熠熠，令人側目。但歷史是一位容易被遺忘的老人，當人們關注光環與業績的同時，又有幾人還會記起或知道民生銀行的發起、設立及為此付出艱辛的幕后英雄與推手?很多細節可能連民生銀行的資深元老也未必清楚。有感于此，促使我下定決心要把我經歷的有關民生銀行創立的片斷付諸文字。

時光拉回到1994年秋，其時我已追隨鄭躍文(我大學同學、科瑞集團董事局主席、全國工商聯原副主席)來到北京。在一次閑聊中，鄭躍文談到時任全國工商聯黨組書記的胡德平也有苦衷—作為統戰部副部長分管工商聯，很想把工作做好，但中國的民營企業小而散、多而弱，且參差不齊，工商聯手段有限，既無政策制定權又無資金支配權，只有有限的幾頂桂冠(注:指工商聯副主席、常委的位子和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的名額)，很難讓眾多的非公企業團結在其周圍。我下海之前有八年國有銀行的經歷，加盟科瑞后又創辦了江西省最大的城市信用社，深知民營企業貸款之難，于是脫口而出:“資金就是企業的血液，中國民營企業普遍底子薄，又處在高速發展期，對資金的需求是具共性。如果由工商聯主導成立一家民營企業自已的銀行，那工商聯與民營企業就形成魚水關系了。”這個主意立刻被胡德平采納，并責成由科瑞集團來完成前期的文案工作。之所以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科瑞是有緣由的，因為當時科瑞五個創始人中就有四位來自農行與建行，并已在全國開辦了近十家城市信用社，是民營企業涉足金融的佼佼者。受鄭躍文委派，我領命去江西組織人馬完成民營銀行可行性報告、銀行章程、發起人協議書及代工商聯起草給國務院的報告。回江西后，我立即召集了陳接憲(時任江西省農行計劃處長)、孔發龍(時任江西省農行信貸處長)、唐漢卿(江西省農行原信貸處長，時任我信用社副主任)、祝鴻杰(江西省農行原信貸處長，時任我信用社信貸部經理)四人入住江西賓館，廢寢忘食趕制文件，常常為了一個觀點或措辭爭論到深夜。盡管都是寫作高手，但我們從沒寫過這類文章，尤其是要在當時的背景下說服管理當局同意成立民營銀行，是需要充足理由的。既要講經濟又要講政治，還要對胃口入模子，實在是太難了。經過一個星期的苦戰，終于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了第一稿。這中間有一段小插曲，當時人民銀行南昌市支行長得知此事，認為我們是異想天開，并大潑冷水，直到國務院批復下來，才對我們刮目相看、奉若上賓。初稿完成送北京后，學兄金維虹(時任人民銀行總行政研室主任，后任廣發行副行長、深圳城商行行長、北京農信行行長)、郭梓林(科瑞集團副董事長)及我的老同事周家鑫(江西農行金融研究所原所長)先后參與了文字的修改和補充，尤其是周家鑫老先生，加班加點，以致因勞成疾，一病不起，為民生銀行的誕生耗盡了最后的精力，令人扼腕痛惜。這期間，胡德平同志召集了新希望集團劉永好、泛海集團盧志強、聯想集團柳傳志、東方集團張宏偉、中國中小企業投資的陳建等幾個有影響的民營企業家開過幾次座談會，一次是在竹園賓館(原康生住所)，一次是在大觀園。我公司鄭躍文、任小劍、歐平、吳志江和我都是清一色的學習與從事金融工作的老手，又是文稿起草單位，自然成為核心成員。會上主要是討論名稱、籌辦經費、發起人地位和銀行未來的發展戰略等問題。我記得德平在會上說:“你們在座的各位都是民營經濟的代表性人物，我們是在做一件偉大的事情。要想把好事辦好，首先得有名稱，‘名不正則言不順’，我看就叫民生吧。其次得有機構、有經費。我想先成立一個籌備處，你們都作為發起人，每家出個幾十萬元，事成了這錢計入原始股本金，做不成就當是支持工商聯工作。”我插話說:“叫籌備處不妥，銀行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非經人民銀行批準，任何單位不得自行籌備，否則就有非法之嫌。”德平接過我的話頭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那我們就叫謀辦處。”會后，謀辦處宣告成立。這是中國銀行史上獨此一個、名稱奇特的非官方機構，這就是民生銀行的前身。爾后，文件幾經修改，年底前由時任全國工商聯主席的經叔平親自遞交給朱副總理。沒想到事情進展得異常順利，1995年1月1日，朱副總理就把“同意”的文件批轉給了中國人民銀行。至此，一件讓世界注目、銀行界震動、民營企業雀躍的歷史性事件在緊張“謀辦”近半年之后終于劃上了圓滿的句號。1995年5月23日，經叔平對媒體宣布中國民生銀行籌備組正式成立。組長由德高望眾的經叔老親自擔任，為謀辦工作立下汗馬功勞的科瑞集團董事長鄭躍文出任副組長。經過八個月的努力，1996年1月17號，我國首家主要由非公有制企業入股的全國性股份制商業銀行在北京宣告成立，中國民營經濟以此為標志步入了一個嶄新的發展時期。

往事如煙，物是人非，此情已待成追憶。經叔老雖已作古，但其作為籌備組組長和民生銀行首任董事長的歷史地位是無人可以取代的，稱之為“民生銀行之父”毫不為過;胡德平，既是耀邦總書記的長子，又是一位深受民營企業尊敬與愛戴的領導，為中國民營經濟的發展，尤其是民生銀行的創建嘔心瀝血、不辭辛勞、甘做幕后英雄，民生銀行橫空出世的總設計師非其莫屬;科瑞集團則扮演了一個助產士的角色;當年參加謀辦的民企眾兄弟，除科瑞外(因參與華夏銀行改制，并成為常務董事單位)均順利入選民生銀行的發起人，隨著民生銀行的上市和業績的提升，股本都翻了近百倍，雖然當初他們并不了解金融，但以劉永好為代表的“聽黨的話，跟黨走”的一批民營企業先進分子無疑是最大的受益者。作為申報綱領性文件的主要起草人孔發龍、陳接憲如今都有了各自的歸宿:孔發龍現任江西省農村信用合作聯社主任;陳接憲不久前由湖南省農行行長榮調農總行工作。但他們14年前默默無聞的工作和杰出的貢獻是不該被遺忘的。我作為民生銀行誕生的“始作俑者”之一，一直在遠處關注著民生銀行的發展與動向，常為時代給我們提供的機遇和舞臺而感到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