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通過清代孫嘉淦所奏《三習一弊疏》揭示了古代帝王被小人包圍終至喪失江山的根源在于皇帝養成的耳習、目習、心習,提出了“預除三習,永杜一弊”這個歷史難題,這對于當今為官者,尤其作為執政黨的官員來說,《三習一弊疏》的價值是永久的。
關鍵詞:弊;上疏;習慣;自恃之根
中圖分類號:I210.7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0)06—0087—02
古人謂,君莫大于納諫,臣莫大于進言。然而,敢于犯顏直諫、上疏奏本卻是中國歷史上所有臣屬的一件難事,由此引發的悲劇實難可數。當然,成功者也不乏其人,例如漢初之張良、隋初之李諤、唐初之魏征。且尤以魏征的《十漸疏》流芳千占。然則,最為精彩絕倫、深刻透徹的范例當屬清代名臣孫嘉淦的《三習一弊疏》。
孫嘉淦(1683~1753),字錫公,號懿齋,別號靜軒。山西興縣人。少時家境貧寒,但他聰穎好學,性格頑強。康熙52年他連登科第,春闈得中舉人,秋闈又中了進士,改庶吉上,從此步入了仕途。他歷仕康、雍、乾三朝,官至吏部尚書、協辦大學士。他在改革大學、審理冤獄、取消灑禁、治理永定河以及撫治苗民等方面都有過卓越的建樹。他居官40余年,為清王朝的鞏固和發展,為社會經濟、文化的繁榮做出了杰出的貢獻。
孫嘉淦曾自定居官八約,成為他成功就業的依據。他一生清苦,囊無余物,到他死時,僅留下祖遺山田而已。但他一生以忠清鯁亮著稱于官林。他每次奏劾,必直告無隱,甚至敢于彈劾皇帝。雍正皇帝曾指著孫嘉淦在九卿們面前贊譽他。每逢朝里有需諫諍的事,大臣們總是說:“得非孫公耶!”他死了以后,乾隆皇帝一再嘆惜不已。
孫嘉淦一生以直諫聞名,也因直諫每受挫折,但他始終不悔。后來,雍正皇帝通過幾次的事情,更加器重孫嘉淦,在其遭貶后,又命他署理河東鹽政。
一、《三習一弊疏》之精粹
雍正13年,乾隆皇帝即位,孫嘉淦從河東鹽政的任上被召回京,授以都察院左都御史兼吏部侍郎。
這樣,身負風紀重任之后,孫嘉淦更加感到肩負的責任重大。晝思夜想,考慮著如何創造一個“眾正盈朝”的局面。他認為,君子小人進退問題,是千古—轍的治亂之機,他歷數那些近個人而遠君子的歷代皇帝,“撰厥所山,皆三習為之弊焉。”所以,使這位剛剛親政的皇帝及早養成近君子而遠小人的良好習慣是首當其要的事,于是,他寫了《三習一弊疏》,進呈乾隆皇帝。
孫嘉淦所說的“三習”,指的是皇帝養成的。“耳習”、“目習”、“心習”三種壞的習慣。他說,皇帝如果有了這三種壞習慣,其結果—定是“喜小人而厭君子”,這就是他所謂的“一弊”。
向皇帝上疏,本來是一件難事,更何況其疏所講的又是什么“三習一弊”呢。不用說,上這樣的奏疏是要冒很大風險的,沒有顆赤膽忠心,沒有無所畏懼的勇氣,是絕對不敢啟奏的。另一方面,即使有了置生死于度外的勇氣,倘無博人才學,又何能寫好這類奏疏?所幸孫嘉淦二者得兼,他能以物極必反、性由習成的哲理對皇帝“耳習”、“目習”、“心習”的成因作出細致入微繪聲繪形的分析,形象生動地論述了由“習”生“弊”的必然規律,明白婉約、出入有據地進呈了除“耳習”杜“弊”之策。他那巧妙籠觸,說理縝密,譬喻精當,旁引曲釋,再加上流貫于字里行間的一腔忠直懇切之情,不能不使乾隆皇帝動心而“嘉納”,并予以“宣示”了。
先看看孫嘉淦關于皇帝“耳習”成因的分析:
孫嘉淦說,如果皇帝施仁政于天,德隆而望尊,群臣歸服,百姓感恩,自然是“出一言而盈廷稱圣,發一令而四海謳歌,”這實在是發自臣民內心的稱頌,本無獻諛之意。不過就在這種群臣稱頌、萬民謳歌的熱烈贊譽聲中卻潛藏著一種向壞的一面轉化之機。因為這種日復一日的頌揚聲會使皇帝的耳朵漸漸發生變化,最終導致“耳與譽化,非譽則逆,”這就形成了“耳習”。孫嘉淦認為“耳習”的養成有一個漸次發展、逐步升級的過程。他說“始而匡拂者拒,繼而木訥者厭,久而頌揚之不工者亦絀矣。”就是說,最初表現為聽不進諫諍之言或不同意見,進一步發展到討嫌那些忠直而拙于言辭的大臣,最后,就是那些心有余而術不巧的獻諛者也被冷落了。
關于“目習”的形成,孫嘉淦說,皇帝才能愈高,臣下就愈顯得愚頑不及,因此對主上的敬畏之心也就愈益增多。時時小心,事事謹慎,唯恐說錯,唯恐做錯,于是“趨蹌諂脅,顧盼而皆然,免冠叩首,應聲而即是”。他說,這種現象,多數是出于對皇帝的至尊和“盡禮”,然而,就在這種鞠躬如山的儀態中,也隱伏了一種轉化的征兆。皇上老是看著這種畢恭畢敬的儀態,眼睛也會漸漸起變化,終于導致“目與媚化,非媚則觸”。也就是說,眼睛為一派恭順畏懼的容顏所同化,變成只愛看奴顏媚色,而不喜歡嚴正之色的眼睛了,終于形成了“目習”。孫嘉淦說,“目習”也是逐漸養成的,逐步升級的,“始而倨野者斥,繼而嚴憚者疏,久而便辟之不巧者亦忤矣。”就是說,最初是斥責那些倨傲不恭的能臣,慢慢地又疏遠了那些嚴正強直的君子,最后,連那些誠心獻媚而媚術欠佳的人也難得歡心了。總之,“目習于所見,則喜柔而惡剛。”
孫嘉淦所說的“心習”,指的是皇帝養成的驕傲自滿,自以為是的心性。他說,皇帝君臨天下大事,見聞既多,閱歷既久,就很容易養成高已而卑人、雄才而易事的思想和作風,于是,“意之所欲,信以為不逾,令之所發,概期于必行矣。”“心習”養成之后,皇帝就處在一種閉目塞聽、盲目驕傲的自我封閉狀態之中。因此,自己不可能知其所失,別人又不敢道其所短。于是,“心習于所是,則喜從而惡違”。
習慣,不論是好習慣,還是壞習慣,總是一種非常頑固的東西。—個人一旦養成某種習慣,就勢必要本能地排斥一切違反習慣的東西。皇帝如果養成了“三習”,就一定要厭棄那些不合“三習”的人和事、言和行。孫嘉淦認為,君子與小人的區別就在于一個“德”字。他說:“德者,君子之所獨”;至于“才”,則君子與小人都可能有,甚至小人的才能還勝過君子。但君子德高行潔,赤誠坦白;小人巧言令色,奸詐欺罔。因此,在語言奏對中、在奔走周旋中,前者總是有違皇帝的“三習”,后者總是投合皇帝的“三習”,久而久之,“小人不約而自合,君子不逐而自離。”而更為可悲的是,直到這個時候,皇帝還總以為“吾所用者必君子而決非小人”,真是習非而成是了。
在分析了“三習一弊”的成因之后,孫嘉淦又進呈除習杜弊之策。孫嘉淦看到了“耳習”、“目習”、“心習”三者之間既相區別又相關聯的情形,他意識到“三習”之中,最根本的、起最后作用的是“心習”。所以,他認為“欲預除三習,永杜一弊,不在乎外,惟在乎“心”。因此,謹防“心習”的養成是關鍵所在。
“心習”的實質就是“驕泰”,其外在表現即是主觀武斷的作風。閃此,要預除“心習”,就必須徹底拔除“自是之根”。他要乾隆皇帝。“圣心白懔”、“知其不足”、“見其未能”、“常歉然不敢自是”。要時刻保持莊敬嚴肅的心態,不敢有半點恣肆放縱的念頭。他希望皇上在“用人行政”之中,排除個人的好惡,謹防耳目之習的影響,心中樹立一個正確的取舍標準,舉賢而退不肖。他認為,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懂得:“諫諍切磋,愛我良深,而諛悅為容者,愚已而陷之阱也”;“嚴憚匡拂,益我良多,而順從不違者,推已而墜之淵也”。總而言之,“機伏于至征而勢成于不可返”,“惟望我皇上時時事事常守此不敢自是之心,而天德王道不外乎此矣”。
二、《三習一弊疏》之價值
有人說,清代260年中,所有奏疏當推《三習一弊疏》為第—,這是不無道理的。《三習一弊疏》的價值,在于它提示了千古帝王近小人而遠君子的一個普遍規律,其運思之精微,其文采之精美,完全可以與魏征的《十漸疏》相媲美。
往昔多少人論述君子、小人進退之由,往往注目于小人,多從剖析小人心術著眼,殊不知奸臣小人之滋生,奸臣小人之能夠得逞,其根源在于皇帝養成了“耳習”、“目習”、“心習”。一些皇帝原本是所謂明王圣主,后來由于“耳與譽化”、“目與媚化”,主觀驕傲,剛愎自用,終至蔽于“三習”而被小人包圍,做了許多糊涂事情。孫嘉淦的高明處就在于從皇帝身上探得根源,這就抓住了矛盾的主要方面。“三習—弊”,豈止皇帝會發生,一切為官者,特別是為人官者更容易發生。因此,《三習一弊疏》不僅可作皇帝之鑒,也可作一切為官者之鑒。曾國蕃極為贊嘆孫嘉淦關于拔除“自是之根”的識見,并抄錄《三習一弊疏》,作為自己的座右銘。
“預除三習,永杜一弊”,這是一個歷史的難題。莫說帝王將相,就是古今中外的人民領袖也難免蹈“三習—弊”之覆轍而鑄成大錯。細讀《三習—弊疏》,難免想起1953年的梁漱溟和1959年的彭德懷,令人多么心寒!尤其回想“文革”之亂,反思現代迷信在中華大地的發生、發展以至于達到狂熱和愚蠢的可怕情景,反思其對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事業造成的破壞,對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產生的惡劣影響,有多少感慨,有多少值得記取的教訓啊!“治亂之機,千古一轍”,任你是誰也好,只要養成了“三習”,就必然產生“一弊”,而只要產生“一弊”,“則黑白可以轉色,東西可以易位”,國家民族就要遭殃。所以,《三習一弊疏》的價值是永久的。
(責任編輯/王麗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