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據已有的研究。艾米莉·狄金森詩歌流溢的哲學思想與存在主義哲學家克爾凱戈爾、薩特和海德格爾等人的思想有很多相承之處,接受過西方文化教育的海子也有著克爾凱戈爾等人的哲學思想,兩位詩人對于“孤獨”、“死亡”的思考有許多的契合,但由于文化背景、性別的差異詩行中又寄托不一樣的生命哲學,這就為本文的對話閱讀提供了空間。
關鍵詞:孤獨;死亡;自由
艾米莉·狄金森是19世紀美國著名的女詩人,她一生留存于世的1750多首詩歌留給后人無盡的闡釋空間。人們力圖多維度地解讀這位詩壇生中“白衣皇后”,研究者們已從宗教、哲學、語言學和社會學等角度闡釋過她的詩句,但在國內的研究中,很少有論者從跨時空的視域比照閱讀她的分行書寫。
海子是中國當代詩壇頗具影響力的一位詩人,在他短暫的一寫下了20萬字的作品,同狄金森一樣詩人生前默默無聞,死后引發了人們持久的關注。他的詩歌內蘊也是豐富多義的,存在多視角解讀的可能,評論界已從各個層面探討了海子詩歌蘊含的生命哲學,更多的論者探討了西方文化對海子詩歌創作形成的影響。但很少有論者把詩人具體到與另一詩人的比照閱讀。
鑒于兩位詩人哲學思想體系的相通性,本論者在研讀兩位詩人的詩歌中發現兩位詩人有著跨時空的“靈魂”契合,那就是在“孤獨”中享受生命個體的自由,繞不開的“死亡”情結。同時由于文化背景、性別的差異,他們在詩行中又寄托不一樣的生命哲學。為此本論文試圖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另辟蹊徑。進行跨時空的比照閱讀。
一、“孤獨”自由的哲學命名
尋找如歌的精神家園
王曉華在《個體哲學》中有句話。孤獨是自由的同義詞”。隨著人類文明進程的加速。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隨之越來越遠。人仿佛置身遠離人群的荒島,內心的親人親近、友情交往等需要是那樣難以企及,人性的異化孤獨感由此產生。在弗洛姆看來?!爱惢拍畹暮诵木褪菍κ桦x的體驗——人與自身。人與他人。與整個外部世界相疏離。”孤獨由此緣起,每個人幾乎都是孤獨地來到這個紛抗的世界,便開始孤獨地承擔起沒有定數無常的命運,在各種各樣的沒有定數的人生際遇中、在一個疏離的世界中尋求生存的途徑。依照弗洛姆的觀點人為了擺脫孤獨命運。只有不斷實現自身與社會的融合。的確人們在現實世界中,為了使自己不是孤獨的存在,努力實現著各種融合。艾米莉·狄金森與海子他們雖然遙隔時空,但是他們默契地在追求人與世界、人與人之間來自靈魂深處的溝通,對心擬的精神家園孜孜以求。當他們感知被現實世界拋棄的時候,他們甘心與外部世界格格不入。甘心不合潮流,自覺步入生命的孤獨狀態。他們認為鉆進孤獨的內核就保持了自我的生命自由。就如尼采呼吁:“孤獨者啊!走向你自己的旅程!……走向你自己的孤獨吧!”詩人都是渴望被理解的,他們一直在努力尋求與外部世界溝通的可能性。但是現實忽視了他們的努力。狄金森曾向父親詢問意見。但父親敷衍了他;她向自己敬重的師長表達自己的想法,但她與他們的固執、拘泥無法茍同;昔日可以促膝長談的朋友一個個走進婚姻的殿堂也離她而去:她的美麗的情詩也無人能懂。她在詩歌中充滿了對藝術的赤誠,充滿了能得到公正評判的渴望。當遭到主流文化無情驅逐的時候,她只有孤獨地與自己的詩歌對話。痛苦無奈地咀嚼不被認同的孤獨,乃至漸行漸遠,與浮躁的現實世界隔閡。尊重并享受生命個體的獨一無二,孤獨已被當作一種能力,隨之充滿我之為我的精神自由。她不再祈求理解,“我行我素”,堅持自己特立獨行的詩歌風格,簡潔的詞匯、無章的語法、多重的象征。寧愿與世隔絕也不愿改變自己的風格去迎合大眾的審美情趣。
同樣海子。我們首先感到的是他被世俗擠壓的孤獨,15歲那年作為少年才子考入北京大學,之后他在北京一呆就是十年。都市的繁華沒有帶給他許多欣喜,更多的是這里的冷漠,人們的高傲把這個貧困的農民的兒子擠到了人群邊緣。在這個城市里,他覺得自己是個浪子,事業上不被認同,美麗的愛情也終于成了海市蜃樓,“我是浪子,我戴著水浪的帽子/我戴著漂泊的屋頂,鄧火吹滅我,家鄉趕走我/……”(《詩人葉賽寧》)。海子沒法融入城市生活,他是一個城市的局外人。他像狄金森一樣渴望被理解,希望與別人交流,希望有人傾聽他的分行敘述。據西川在《死亡后記》里記述,他曾跑到一家飯館,對老板說:我給大家朗誦我的詩,能給我酒喝嗎?老板對他說:我可以給你酒喝,但你不要在這里朗誦。海子感到人的尊嚴不被認可的苦痛。那種來自內心深處的孤獨是深刻的,海子只有乘坐理想中詩歌的車馬向遠方尋覓自己的精神家園:“大抵茫茫,河水流淌/是什么人掌燈,把你照亮,哪輛馬車,載你而去,奔向遠方,奔向遠方,你去而不返,是哪輛馬車”(《夜晚親愛的朋友》)。他拒絕無尊嚴的茍同“沒有任何黎明能使我醒來/一塊孤獨的石頭坐滿整個天空,他說,在這一千年里我只熱愛我自己,一塊孤獨的石頭坐滿整個天空,沒有任何淚水使我變成花朵,沒有任何國王使我變成王座”(《西藏》),海子用“石頭”來自喻,即使孤獨于人世,也要保持自我之姿態,不被異化,遠離塵囂,在孤寂中品茗自我精神家園的自由。
但由于文化背景和性別的不同,兩位詩人吟唱的“孤獨”亦存在著差異。
用“孤獨”建構“自己的屋”
面對孤獨的處境,長久以來被排斥于主流話語邊緣的女性更比男性更困擾于斯。與生俱來的歷史文化中心地位,使男性擺脫孤獨的處境在形式上有更多的途徑,而女性想要突破邊緣地位,走出他者的尷尬境地,要實現融合。必定陷入孤立無援的困境中,這是一個痛苦的磨礪的過程。女性的孤獨相對于男性更多地包含了時代、文化、社會、自我的因素,而不僅僅是現實層面上的。“有一種孤獨,我們每個人隨身帶有孤獨,比那冰雪覆蓋的山巒更加可望不可及,比那午夜的海洋更加不可測,這就是自我之孤獨。我們稱為自我的內心世界,不管是犯人還是天神都看不穿、摸不透,它要比神靈守護的地下寶穴更隱秘,要比神殿的內室更隱秘,要比古希臘以流西斯城里的暗室更隱秘,因為惟有全能全知的上帝才能進入人的內心世界?!毙詾榱藬[脫“他者”的命名:為了沖破傳統的性別角色;為了獲得與男性平等的權利,許多女性與“被命名”的命運抗爭著,但這個征程是漫長的、痛苦的,種種融合的無法實現,主體人格的分裂,女性更易陷入深刻的與社會相隔閡的孤獨。
首先對狄金森而言,她的孤獨是女性處境的影射。她的詩歌是她建構的獨立于社會的“自己的屋”,她把自己的生活、情感通過詩歌來隱喻,寄托了她的烏托邦的理想境界。19世紀的美國婦女沒有獨立性,她們是丈夫和兒女的財產,處于從屬的、被控制的地位。狄金森清醒地意識到走進婚姻就將失去自由的詩歌創作,在妻子與詩人的角色之間。她毅然選擇了后者,她認為在她的生命中詩是第一位的?!霸S多人都將生命托付給神,我卻將生命托付給詩?!彼芙^走進婚姻,以其特立獨行的姿態堅守獨立的女性自我,她近乎以“自語式”的詩歌書寫女性“他者”的邊緣身份。“獨自在一個環境中,難以開口/一只蝴蝶經我同意/不停爬行,它比我自在/迅速長大/我覺得我像是過客/匆匆離開?!?1167)它她渴望擁有蝴蝶的自由、振翅高飛。但事實的女性境遇成了她的阻隔,如此的緊張對峙成了她詩歌的張力。“獨自的痛苦在人群中,聽來只是件小事/但是對于那只孤獨的母鹿/一群雄狗正對她垂涎/恐懼流遍全身/如同一支恐怖軍隊/站滿在女主角兩側/群狼蜂擁而上/”(565)在這里狄金森把外力的壓迫渲染得觸目驚心,通過“恐怖軍隊”、“雄狗”、“群狼”意象傳達了她對性政治的反叛。盡管狄金森自稱不是女權主義者,但她在創作中鮮明地表白了她對性別政治的立場。她孤傲拒絕接受詩學章法。用不連貫的詞組、顛倒的句法、變化不一的韻律,似乎在向高高在上的以男性為主導的文化權威宣戰。
再者狄金森其實在用形式的孤獨換來精神的自由。詩人在現實生活中的處境是充滿矛盾的,就如榮格所言:“藝術家的生活不可能不充滿矛盾,因為他身上有兩種力量在相互斗爭:一方面是普通人對于幸福、滿足和安定生活的渴望,另一方面則是殘酷無情的,甚至可能發展到踐踏一切個人欲望的創作激情。”所以女詩人在自己所在的生活圈子里,發生了精神自由的追求與父權社會賦予女性的責任發生了矛盾。女性自我走向分裂?,F實生活里她也必須為家庭成員做事。自己的藝術創作又得不到社會的承認,她只有離群索居用“孤獨”作為自我保護罩。她在日記中寫道:“雖然我必須為家的舒適付出自己的心力,但我仍有自己的自由、自己的孤獨,讓我能真正的努力,這是一個家庭主婦永遠不會了解的?!钡医鹕墓陋毷菢s莉花般的憂郁,艾米莉帶著著幽幽的傷感吟唱在自我之境,雪萊說:“最甜美的詩歌就是那些訴說最憂傷的思想的,最美妙的曲調總不免帶有一些憂郁”。亞里士多德也說:“憂傷的氣質有助于思考”。狄金森的詩做處處散發著憂郁的氣息,帶給我們美的絕唱。
以“孤獨”書寫人類困境
現代文明給人們帶來豐富的物質享受的同時,也給現代人留下了許多的心靈的空虛,“現代社會結構在兩方面同時影響了人。它使人越來越獨立自主,越富有批判精神,同時又使他越來越孤立、孤獨、恐懼?!焙W拥纳姝h境讓他行走在人群的邊緣。他的孤獨更是來自內心深處的,他負荷的是人類的孤獨困境。當許多人順應時代潮流建構新時代的價值的時候,海子堅持著在這浮躁的人群中維護人類的尊嚴。他的孤獨很少有人理解,他只能于無人煙處吟唱,吟唱人類孤獨的靈魂,在孤獨中享受我之為我的幸福。他的孤獨是神圣的,“青海湖上/我的孤獨如天堂的馬匹”(《七月不遠》)。他要拯救人類孤獨的靈魂,他要一個人承擔痛苦。忍受孤獨,“在一場偉大的行動中好兄弟終究會有分手的那一天。必須一個人孤獨地行動。必須一個人的孤獨來面臨所有人類的孤獨。以一個人的盲目來面臨所有人的盲目?!?《太陽·弒》)他要向盲目的人群呼吁,他期待有人應答,可是沒有,“我背負一片不可測量的廢墟/四面是深淵看不見底/我多么期望我的內部有人呼應/又有誰在?”(《太陽·彌賽亞》),他是一個孤獨的王,因人類的孤獨而孤獨,“兩半血紅的月亮抱在一起/那是詩人孤獨的王座”(《黎明和黃昏》)。
他在詩歌中塑造許多孤軍奮戰的形象來影射自己?!洱斖酢分械氖彻陋毜剡^著清貧的生活。把錢布施給別人。他“孤獨地,死氣沉沉地守著這堆無人問津的石頭動物一動不動,像是已經在陽光下僵化了”。他在琢磨一個念頭,關涉到天地、人神和動物。原來石匠閉門五年,一直在塑造一只龜王與洪水斗爭,洪水退去后,石匠也死了。海子在詩歌里用洪水隱喻商品時代泛濫的欲望,種種欲望使人們喪失了信仰與價值,海子想用自己的詩歌阻擋欲望的洪水,拯救人類,捍衛人類的精神家園,就算像石匠一樣孤獨地死去也不后悔?!赌敬分械膹拇媳蝗吮聛淼哪泻?,堅持畫著無人能懂的畫,后來為了生存他放棄了畫畫,最后他創造了一輪血紅的太陽,一只憂傷的船,一群活潑的孩子構成的畫。死后他重又回到了船上。這太陽隱喻著海子的詩歌理想。這船隱喻海子孤獨的吟唱。即便無人理解。他都不放棄對理想的追求,孤獨中堅持為人類尋找理想的家園。
二、“死亡”自由的終極書寫
生與死是生命的緣起與終極,是人生的兩個極端,也是人類存在無法逃避的兩大人生終極問題。關于人類的死亡。歷來是哲學家和文學家追問和探索的主題。存在主義哲學家海德格爾認為,生存是接近死亡的過程。生命個體在身處焦慮、恐懼、死亡狀態時,才能切實體會到自我生命的存在?!叭嗽诨钪臅r候就在領會著死,就從自己的所作所為表現了他將如何對待自己的死亡。這便是此在的趨向其終了的存在?!眱r體生命的死與超個體的不死觀念聯結在一起,“在宗法習俗的生命的感覺中,個體自己身體的死,因宗教的來世承諾而變得輕省——個人的身體有一個由另一個世界的宏偉設想來負擔的死后生活,以至于人們覺得,死后的生命更為美好。”狄金森和海子都有強烈的“死亡”情節,同時又是那樣地熱愛生活,在詩行的死亡“體驗”中加深了對生命的感悟。
“死神”不再猙獰
死亡在女性作家的創作中不僅反映女性獨特的生活經驗,而且從哲學角度體現她們對融人其中的生活價值的質問。在女性作家的作品中,死亡不僅表明肉體在消極選擇中的消失,還意味著對生存意義的質問,揭示女性真實的生存境況——有的為了釋放內心的矛盾痛苦:有的是為了向世界發出抗議,作生命的最后一次自由選擇?!八劳龊臀覀冃斡跋嚯S,死亡的神秘不會隨我們的成熟而減少?!眓3l狄金森對“死亡”的獨特感悟與存在主義哲學家海德格爾的的“向死而生”的存在哲學如出一轍。人要獲得自我本真的存在就要直面死亡,在死亡面前她不流露恐懼、憎惡?!拔乙姷轿ㄒ坏墓砘?,衣服鑲著梅克林花邊/……他的笑像風—/起伏如同漣漪一”(《我見過唯一的鬼魂》。在狄金森近600手的死亡詩歌中表達著女性對死亡的實質性本體指認,她從心理、情感等出發對死亡進行思考,改寫了男權文化對死亡的既定模式,“一心一意考慮死的問題,把死亡看成是通向另一生界的大門,她認為死是一種特殊的光榮,有一點像當時在頌詩和傳道中描述的,以及她最喜愛看到的傳統的天堂。”她以夢幻般的話語、擬人化的意象賦予死亡以生命,以審美化的造型淡化死亡的恐懼,在死亡的書寫中實現女性生存困境中的自由離場?!拔业竭^天堂/那時一座小城/……我幾乎可以感到滿意/在這獨一無二的/社會”(《我到過天堂》),詩人在天堂構畫了一個女性能享有自由的和諧世界。在詩歌《她躺著仿佛在做游戲》她擺脫了死亡的悲劇氛圍,人死的過程被她書寫成是游戲的過程;《正是去年此時我死去》里死亡不再是苦難。伴隨死亡的是詩意和美麗;《昨天晚上她還活著》更是強調了死者比生者更自由更悠閑。她詩意地告訴人們死亡是自然的回歸,“就像羊群在夜晚/一定要回到牧羊人的懷抱”。
狄金森在對死亡的抒寫中完成自我現實人生的美麗設計,“造一個草原腰一株苜蓿加一只蜜蜂/……光靠夢也成”,(1755)她孤獨地走來,她覺得有自由的夢就有了一切,她把死看作是未來憧憬的影射,她要為“美”而死?!拔覟槊蓝?,對墳墓/……一個殉真理的烈士,就成了我的近鄰……”(《我為美而死對墳墓》),從這里我們可以感受到狄金森對美和真理的執著追求,有了這樣的信念在她看來存在就有了意義,死亡也不再懼怕?!八劳觥痹谒脑娦欣锸亲鳛橐环N審美意象存在。
“死神”在黑夜
與狄金森一樣,海子深深沉浸在對“死亡”的抒寫中,但由于境遇的不同,狄金森面對死亡的坦然不一樣。海子是一個有自殺情結的詩人,他對死亡的情感、心理體驗有著強烈的悲劇意蘊。黑色是他的“死亡”詩歌的基調,他在黑夜中體驗著死亡。他將黑夜理解為終結的時刻,個體靈魂在此刻得以自由舒展,他就在無邊的黑夜中躲進自我的孤獨中,與“死亡”零距離接觸?!捌岷诘囊估镉幸环N笑聲笑斷我墳墓的木板,你可知道,這是一片埋葬老虎的土地/……”(《死亡之詩(之一)》),海子由無邊的孤獨感引發的死亡詩學,是海子詩行中最令人震撼的黑色風景。黑夜直接與死亡詩學相連,在海子的詩歌里出現了黑暗、窒息、冷酷的色彩,在詩歌《我請求:雨》詩人發出了絕望的呼聲:“我請求熄滅/生鐵的光愛人光和陽光/我請求下雨/我請求/在夜里死去”,海子想以肉體的死亡換得靈魂的自由,讓黑暗熄滅人間之愛。這反映了海子痛苦靈魂掙扎的一面——在詩行中不時流露走向死亡的厭世情緒,在對死亡的臆想中他不可自制地走向黑暗的隕落。他的死亡意識中包含著靈魂回歸解脫的心態。海子最后以自殺終結自己的生命。從這個層面上看,他詩行中的“死亡”已超出了審美范疇,成了“詩人現實生存中厚重的心理情結與生命取向,傾心死亡的詩歌也因此成為了詩人們‘美麗的尸體’并且獲得了特別的藝術生命力和影響力。
誠然,我們應該看到矛盾靈魂的另一面,在黑夜中與“死神”照面的他,同時也在探索生命的曙光,無論他內心有多么痛苦他始終在追求成為“太陽”的一生,“太陽”是孩子內心充滿活力的另一生命極,這也是他用盡心力抒寫長詩《太陽》的原因所在。傾心于“死亡”的海子也充滿了對世俗人生的眷戀,他在猶疑中追逐著曙光。直至在生命最后一首詩——《春天十個海子》這樣的糾結顯然存在“這個黑夜的孩子,沉浸于冬天,傾心死亡,不能自拔,熱愛著空虛而寒冷的鄉村”,他向黑夜發出質疑“大風從東刮到西,從北刮到南,無視黑夜和黎明,你所說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這讓我們看到了他厭倦放棄生命背后的對生的不舍。海子詩歌的悲劇色彩應該說根植于中國悠久的詩歌傳統,長久以來,詩人們困擾與理想與現實的矛盾沖突中,對存在價值的情感積淀,只有在孤獨中自我消解。痛楚的情感體驗不被理解,甚至被邊緣化。久而久之一種潛意識的詩人意識凝結成了詩人創作的內力趨向。成長于斯的海子自然擺脫不了如此的憂郁氣質。
“生存”與“死亡”辯證地存在
雖然由于性別、文化的因素,狄金森和海子的“死亡”情結有所差異,但上升到宏觀的哲學高度。他們的生命哲學又是殊路同歸。人對于關于死亡的思考與話語。構成了一個民族文化系統中的重要要素。而西方文化受基督教的影響比較深遠,人們往往把死亡看成是新生或解脫現世的苦難。在西方的一些墓碑上,經??梢钥吹娇讨鳤和Ω兩個希臘字母,這兩個字母在古希臘文中分別是第一個和最后一個字母,這象征著人的一生有始有終,有生必有死,兩者密不可分,這也折射著人們面對死亡淡定達觀的文化心理。深受基督教文化熏陶的狄金森與深受西方文化影響的海子深諳于此。海子在哲學精神層面也是認同“向死而生”的,他曾表達對死亡的歡欣“雨夜偷牛的人/把我從人類/身體中他偷走……我覺得自己很美成仍在沉睡……”,死是實現靈魂自由釋放的終極,就如黑格爾所言:“主體通過拋舍自我意識。就伸展的最廣闊,擺脫了塵世的有限事,就可以得到自由,結果就達到自己消融在一切高高優美事物中的?;劬辰??!钡医鹕浅搅藢λ劳龅牡蛯哟蔚奈窇郑谒磥硭劳鍪且馕吨松恿鞯慕Y束,而匯入到大海的永生,所以她擁抱“死亡”,“大海對小溪說,‘來啊’川、溪說?!任议L大了’/大海說,‘那時你就成了大海了’……/‘我要的是小溪,現在就來’”(1210),在她生命終結前的最后的最后一封信只有兩個詞構成的“歸”(caUedback),面對生命的寂滅,如同到家的平靜——“視死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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