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余華先鋒小說中表現了徹底的對傳統“父親”形象的顛覆姿態,“父親”形象的傳統意義呈現“失落”狀態:對顛覆倫理、浮躁縱欲的“父親”形象進行了格外的關注,在殘忍的關注中可以看出作家對傳統意義的顛覆和暴動;余華對暴力的“心醉神迷”使得“父親”不可避免地要陷入非理性的暴力漩渦中:“父親”作為權威、秩序、價值體系、文化傳統等傳統意義的角色在余華的作品中則大多是缺席的。這種缺席不僅指內體上的缺席。更大的意義是指父親在精神層面上的消失。
關鍵詞:余華;“父親”;傳統意義;“失落”
在余華先鋒時期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常人常景所不及的父親形象:暴力的、殘酷的、被壓榨的、無恥的、非人的……作家以偶然的因索取代理性經驗的必然統治,表現了徹底的對傳統“父親”形象的顛覆姿態。
一、余華的小說對“父親”極為關注,而這種關注則是極為殘忍的。他把“父親”逼到人性的死角,然后再一點點地榨干他們。在余華的作品中,“父親”傳統意義的顛覆可以看作一場場不肖子孫的暴動。
《在細雨中呼喊》中,祖父孫有元在兒子孫廣才面前根本沒有任何尊嚴和地位。孫廣才是一個施虐的、被否定的角色。他將自已的父親孫有元及兒子斥為“兩條蛔蟲”,無端地嫌惡、虐待。在孫有元行將就木之時,孫廣才是“相信父親不久之后就會離世而去,喜形于色的孫廣才毫不掩飾自己的愉快心情”,而孫有元“細水長流的生命,綿綿不決地延續著”,使孫廣才從期待到憤怒到無可奈何。當經過20余天不耐煩的等待終于聽到了父親的死訊時,他不禁“喜形于色”,“如釋重負”。孫廣才竟毫不掩飾地連聲說:“總算死了,我的娘啊,總算死了。’父親(孫廣才)在門前的臺階上坐了下來,笑嘻嘻地看著不遠處幾只走來走去的雞”。孫有元的權威在其個體生命都受到兒子的威脅的情況下顯得是多么卑微而不足道,
傳統的孝道在孫廣才這里蕩然無存。父性在他的身上毫無蹤影。他與大兒子共同出入于寡婦的臥室,甚至調戲兒媳婦,全家人都生活在他的淫威之下。欲望使孫廣才一往無前。去賣菜半月未與老婆相見,性的饑渴使他無法從老婆干活的地里走到自己家里,就在村口羅老頭家敞開的屋內與老婆行使欲望的使命。就是孫廣才這樣一個集無恥、卑劣、陷入欲望深淵的人怎么能夠做一個合格的父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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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華擺脫了傳統對“父親”無條件的、盲目的、非理性的感情依賴與臣服,以理性的眼光審視隱藏于現實世界下的父親,父親不再是意義上的家庭核心,不再是合理的秩序和公正的裁判。相反,父親的存在導致了家庭的混亂,破壞了文明的秩序。
余華對世界秩序的懷疑與重新結構。指出了人的主體性存在的危機與虛無。維系主體之間交往的是非理性和欲望,因此這也使得“父親”這一形象身上充滿物質性的欲望。父親的嘴臉如此可憎可怖、猙獰陰險,其神圣性、權威性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二、余華小說中,暴力字眼和行使暴力的行為俯首皆是,正如他本人所說,“暴力因為其形式充滿激情,它的力量源自于人內心的渴望,所以它使我心醉神迷”,確實,“再沒有比暴力這個詞更能概括中國人的精神和中國人的顯示了。……苦難和權利,恰恰是生產暴力的根源。……而一旦暴力進入人們的日常生活。人們的第一反應一定是試圖用一種更強大的暴力來征服它”。“父親”作為父權制的話語中心,不可避免地要陷入非理性的暴力漩渦中,就拿《現實一種》來說,在山峰的兒子被四歲的皮皮摔死之后,狂怒的山峰首先向妻子施加了暴力,之后山峰、山崗兩兄弟展開了毫無人間溫情的、甚至是有計劃的自相殘殺:
山峰答應了只要皮皮將太陽底下的一攤血“舔干凈”“以后就算了”,可是在皮皮專心致志地伏在地上舔血時,卻“飛起一腳踢進了皮皮的胯里”,導致了皮皮當場斃命。山崗則處心積慮的實施他的陰謀:他買回來一大包肉骨頭、帶回來一條小黃狗,一步步引誘著山峰步入自己早已設計好的圈套中,把山峰綁在樹上,然后將山峰的襪子脫掉后,往山峰腳底心上涂燒爛了的肉骨頭了,讓小狗舔腳心,最后,山峰不堪腳底之癢,竟然活活笑死過去。
“在暴力和混亂面前,文明只是一個口號,秩序成為了裝飾”。而這些“父親”們則伸出拳頭,一拳毀壞了生命,一拳破壞了“存在”的秩序。
三、傳統意義上,“父親”是權威、秩序、價值體系、文化傳統等等的象征,它維系著一個相對穩定的傳統社會,為每一個生活在傳統狀態中的個體提供坐標和方向。而在余華的下列作品中,“父親”的形象作為一個正常的社會角色則大多是缺席的,或者是以非常態的方式,總是難以與下一代共存,當然我們所談的父親的缺席不僅指其在肉體上的缺席,更大的意義是指父親在精神層面上的消失。
《鮮血梅花》中缺席的父親對兒子精神上的引導表現得更加明顯,阮海闊滿懷對逝去的英雄父親阮進武的緬懷,遵從父親的遺囑,在江湖中漫無目的尋找殺父仇人,毫無目的,毫無頭緒,他自己也沒有任何計劃和打算。最后仇人是殺掉了,但是殺掉仇人的卻是別人。江湖還是那個江湖,但是隨著報仇計劃實際意義的落空,父親也隨之消失了,父親身上的那種精氣神似乎也隨之消失了。
《在細雨中呼喊》中“父親”表現出徹底缺席的狀態。兒子孫光林非常害怕黑夜,期望在黑暗中能有一個聲音的到來,一個出來回答女人的呼喊。能平息她哭泣的聲音,可是沒有出現。“在沒有比孤獨的無依無靠的呼喊能更讓人驚栗了。在細雨中空曠的黑夜里。”在這里,父親徹底的消失了。這種對無父的恐懼來源于孫光林被生父生母的拋棄,而被王立強夫婦領養。在其養父死后,重又回到“親生”父母身邊。可他感受到的卻是背離,他仿佛又開始了被領養的生活,似乎那一對不能生養的夫婦才是他的真正父母。孫光林在尋父/失父的畸形關系中成長。被遺棄、被拒絕,好像永遠都不是“家”的一員,長大成年后才得以逃避——遠走他鄉竟是最好的歸宿。
孫光林用自己的經歷證明了無父與有父的不同。親生父親一出場,就被派定為失敗者的角色,以致孫光林經常懷念死去的養父:這是一個知冷知暖、有情有義的父親,“比起孫廣才(親生父親)來,王立強在很多地方都更像父親”,“王立強的死,已經構成了我冗長持久的憂傷”。父親首先應該是精神上的,而并不僅僅是名分上的。精神上的“父親”“失落”了。
在作品中,相對兒子來說,父親不是缺席,就是以某種非理性(瘋狂)的形式存在。這一存在性質似乎也構成了兒子們生存悲劇的潛在原因之一,
在余華看來,“父親”作為一種權威性控制力量已經喪失了存在合法性,它的隱退將導致不可收拾的大混亂和不可預知的秩序崩潰。而這樣的無序(混亂和崩潰)正是余華所樂見的。他(父親)不可能具備強大的現實介入與控制力量來調節現實中家庭成員之間的惡性沖突。于是,失去制約的子民便惟有聽任自己的本性引導,從而導致了暴烈的相互毀滅與無序的死亡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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