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山水畫寫生觀探析

摘要：山水畫寫生在山水畫創作過程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20世紀50至70年代隨著新中國的建立和國內政治文化環境的改變，中國畫的性質和功能也隨之發生了變化。現代山水畫的寫生觀也因之發生了一系列的轉變，在寫生方法、表現形式、文化觀念上都表現出了新的時代特色，折射出在當時政治文化環境下。畫家在處理人、自然和藝術之間的關系時，所采取的審美理念的變化。

關鍵詞：山水畫寫生；現代；多樣性

山水畫寫生是畫家直接面對自然中的山水形象進行描繪的繪畫方法。山水畫寫生在山水畫創作過程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正如林風眠所言：“繪畫上的基本訓練，應采取自然界為對象，繩以科學的方法，使物象正確的重現，以為創造之基礎。”。畫家通過寫生不僅可以積累素材獲得美好的山水畫形象和意境，錘煉自己的表現語言，探索富于個性的繪畫形式，尋找內容和形式的最佳結合點：還可以拓展畫家的知識面，培養新的藝術感覺力和創造力。20世紀50至70年代隨著新中國的建立和國內政治文化環境的改變，藝術界出現了改造中國畫的熱潮，中國畫的性質和功能也隨之發生了變化。此時的畫家擔當起歷史的使命與社會的責任，容納古今、兼收中西、放眼大眾生活、吸收時代新機，以藝術為人生宗旨，以反映時代精神為要求，突破傳統山水畫的題材與表現方式，創造了山水畫的新境界。現代山水畫的寫生觀也因之發生了一系列的轉變，在寫生方法、表現形式、文化觀念上都表現出了新的時代特色，折射出在當時政治文化環境下，畫家在處理人、自然和藝術之間的關系時，所采取的審美理念的變化。對上世紀中葉現代山水畫寫生觀的重新審視于我們今天的山水畫創新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鑒意義。

一、現代山水畫寫生方法的多樣性

寫生是畫家向大自然學習的最好方法之一，是加深對自然規律認識和把握的最直接的途徑。在山水畫寫生過程中，畫家首先完成的是人和客觀世界的對話過程，即認識自然的過程。通過對山石、樹木、云水等自然事物自然現象的深入觀察，運用現代的科學知識深刻理解其物理的特性和變化的規律，為科學靈活地表現它作好基礎。現代山水畫寫生方法因畫家個體寫生觀念、目的、技巧的不同而不同，呈現出一定的多樣性。陸儼少認為：“一般到大自然中去，都要做些記錄，就是勾些稿子，把山川大勢勾下來，或者更仔細一點，帶了筆硯，坐下來對景寫生。這兩者都是必要的，但我覺得兩者的要求不一，必須分別對待。如果只記錄山川的起伏曲折，輪廓位置，以及它的來龍去脈，用鉛筆或鋼筆勾出，也就可以了。……對景寫生，要求不同，不必記錄整個景物的位置結構，其著眼點在探索反映對象的技法。”這是兩種不同目的的實地寫生，前者的目的是收集創作稿、積累創作的構圖，寫生以記錄自然山川的位置輪廓、宏觀起伏和結構轉折為主；后者的目的是記錄山、水、樹、石的具體形象，重在探索用傳統筆墨語言表現具體山水形象的技巧，總體來說陸儼少的寫生觀念注重對素材的搜集，不要求完成完整的作品。張仃則不同：“我堅持寫生并不主張照搬生活，寫生過程就是藝術創作過程，有取舍，有改造，有意匠經營，有意識地使感情移入，以意造境，達到‘情景交融”。這種方法旨在將自然形象直接提純為個性化的程式，在寫生中直接完成自然形態向藝術形態的轉化，其目的在于根據自然中的山水形象直接創作出完整的山水畫作品，還有一種寫生方法如傅抱石所言“最重要的是必須在印象清晰、感受最深時立即將畫稿落墨寫成……我們首先是用感情畫畫，因為失去了當初在景色中豐富的感情是畫不出好畫來的。這一點對于初事山水寫生的人來說，是特別值得重視的。”這種寫生方法要求畫家在當場即景生情的描繪，其偏重于畫家主觀情感的表現。與傅抱石完全不同，李可染的寫生方法重在忠實于客觀對象的描繪，客觀的成分占到百分之七八十之多而主觀的成分只占很少的比例。他認為“寫生時應當每一筆都與生活緊密結合，都是生活本質美的提煉”“寫生，首先必須忠實于對象，但當畫面進行到百分之七八十時，筆下活起來，畫的本身往往提出要求，這就要按照畫面的需要加以補充”。李可染是山水畫寫生的成功典范，他的許多優秀作品都是從寫生中直接獲得的，如：《哥德寫作小屋》、《蘇州虎丘》等。另外還有一種寫生方法如石魯所說：“當地如實描寫，毫無作用。寫生要發現真正生動活潑的東西……要畫得比生活更美、更好……我在埃及寫生時，多是現場把特點記下來，回到旅館才正式整理成些稿子。”這里畫家的寫生只是起到記錄對象主要特點的作用，顯得更加方便快捷。當時提出自己山水畫寫生觀的畫家還有趙望云、關山月、錢松嵒等等，他們的方法都各具特色，如此多樣的山水畫寫生方法反映了上世紀中葉現代畫家在處理人與自然、主觀與客觀、寫實與寫意關系時不同的視角與方法，是現代畫家群體多樣審美取向的集中表現，它對現代繪畫風格面貌的多樣化發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另外隨著科技的發展、技術的進步以及繪畫觀念的轉變，山水畫寫生所用的繪畫材料也越來越多樣化。有直接用毛筆宣紙的寫生；也有用鉛筆、鋼筆、炭筆等硬筆的山水畫速寫：還有毛筆宣紙和水彩或水粉顏料混合運用的山水畫寫生。寫生的觀察方法也靈活多樣，有用西方的定點透視寫生方法，即在一個視點上完成一幅寫生作品：也有用傳統的動點透視寫生方法，即：山形面面移、山形步步觀，把各個視點看到的山水形象組合成一幅寫生作品。總體來說現代山水畫寫生方法在傳統的基礎上取得了長足的進步，真正實現了林風眠所說的“對于繪畫的原料、技巧、方法應有絕對的改進，俾不再因束縛或限制自由描寫的傾向”

二、現代山水畫寫生表現形式的多元化

繪畫是人類表達文化觀念的一種方式，古今中外皆如此，那么具有什么樣的文化觀念就創造與之相適應的繪畫語言和表現形式，20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繪畫藝術的形態變革，是在宏觀的社會政治文化整體變革的依托下，隨著具體的異質藝術語言因素的介入從而推動舊體系的突破。由于對傳統和現代、表現自我和表現生活的理解與切入角度的不同，產生了對待寫生的不同態度以及山水畫寫生不同的表現形式。現代山水畫寫生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對西畫寫生方法、現代藝術構成因素的學習吸收改革了思想觀念，并開始向多元文化開放而不是唯祖訓為尊。在表現自然過程中，現代山水畫寫生可以吸收古典西畫的造型方式來表現對象，將中國畫偏重于主觀表現性特征的意象思維和面對現實生活的視覺直觀體驗相結合：也可以靈活的運用中國傳統“寫心”的意象表現形式，通過對繪畫主體感性世界的深度再現來創造出符合時代的藝術作品：還可以巧妙地把西方現代藝術的表現形式和中國傳統的審美精神融合在一起，創造出現代的實驗水墨寫生。因此當時的畫家既理解了現代繪畫思想所具有的開放性、發散性，又發揮了山水寫生表現形式的吸納性和寬容度。

現代人有著比古人遠為豐富復雜的內心世界和更為強烈的創新欲求，現代畫家對自然山水必然具有現代人的思考和感受，只有當他們獲得自己的感受時，才能探索新的山水畫藝術語言，創造出獨特的表現形式。李可染非常重視寫生，他強調素描的潛在作用和對景寫生的嚴謹性，“學中國畫、山水畫學點素描是可以的，或者說是必要的。素描是研究形象的科學，它概括了繪畫語言的基本法測和規律，素描的唯一目的。就是準確的反映客觀形象。形象描繪的準確性，體面、明暗、光線的科學道理，對中國畫的發展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因此李可染的山水畫注重對象特定環境下的明暗、光感、色彩的表現，如《杏花春雨江南》、《萬山紅遍》等。郎紹君認為“李可染的山水畫由線性結構轉換成團塊結構，由書法性意態變為雕塑性意態。由清疏俊逸的灰色調變為渾厚濃重的黑色調正是運用‘從無到有，從有到無’的方法，以‘重新發現自然’為旨歸的寫生過程完成的。”李可染將西方傳統的素描寫生融入山水畫，運用幾何透視的方法，通過對逆光、倒影的表現。創造了中國畫新的表現形式，他通過深入觀察寫生將對傳統筆墨的理解繼承與對自然的主觀感受的表達統一起來，以直觀的視覺經驗統帥筆墨，并在自然美與筆墨趣味的融合中升華出個性的符合時代特征的山水畫表現語言。石魯也重視寫生，他以黃土高原和陜北風情為描繪對象，注重特定地區的山水造型、地貌的表現，畫出了一系列優秀的作品，如《轉戰陜北》、《南泥灣途中》等。他強調藝術主觀想象的作用。注重畫面氣勢和立意的表達，形成了獨具個人特色的表現形式，創造了山水畫的新境界。關山月秉承乃師高劍父的思想，強調藝術社會功能的發揮，將現代的一些新的繪畫題材引入山水畫，運用西方的寫實性技巧努力營造三維的畫面空間，創造了屬于自己的繪畫形式。陸儼少通過在師造化過程中的觀察和體味，在消化前人經驗的基礎上豐富自己的表現技巧，他講究點線的書法變化、筆墨的相互生發，從而形成了高巖深谷行云流水的個人化圖式。20世紀50至70年代，通過寫生形成自己個人風格的畫家還有羅銘、張仃、錢松嵒等等，他們使山水畫的現代演進顯的更加豐富多彩，體現出對美的價值的全新理解。多元發展的現代山水畫寫生表現形式反映出畫家多樣的藝術追求，進一步豐富和發展了現代藝術的審美精神。

三、現代山水畫寫生對社會人生的積極介入

傳統山水畫以老莊哲學和魏晉玄學為精神源頭，從審美取向上它排斥社會性的功利目的：從精神層面上它是古代知識分子表現個體精神在大自然中逍遙的媒介。在20世紀中葉那樣一個特殊的社會環境里，中國山水畫的文化觀念逐步轉變為人類對客觀自然的主宰，偏重于表現社會的人在自然環境中的主觀能動性，謳歌偉大的祖國和頂天立地的民族魂魄。因此現代山水畫寫生在功能上注重找回傳統中那份失落的現實，從而使現代山水畫藝術煥發新的生機。

現代山水畫寫生對藝術精神意義的追求和語言表達方式的探索離不開對傳統審美精神和民族繪畫形式的繼承和發展，只是隨著社會意識形態和文化情境的改變，現代畫家對自然、人生的感悟已從古典的生命經驗的個人化陳述轉向人世情懷的積極表達。鮮活的當代體驗使現代中國畫家對傳統的研究不再以對古代繪畫法則的謹守和繪畫樣式的傳摹為唯一途徑，而在于對傳統思維方式的理解，在于對自然人生的真切體悟中尋找現代精神與個人體驗的有效對接。古典筆墨的嚴格范式已不再是現代畫家傾其一生苦心研磨的藝術法門，畫家緊緊抓住生活這個根基。從實際生活出發抒發自己對時代的感受，擯棄一切脫離自然、脫離社會大眾憑空捏造的作品。從而使山水畫寫生成為連接人生、藝術、自然之間的紐帶。成為表現人生和表現時代文化審美內核的媒介。現代山水畫寫生已從文人畫遁世逍遙的形而上詠嘆轉入到對現實社會人生的真切表達，由此為我們提供了處在農業文明向都市文明轉型期的中國人情感深處的萬般滋味。因此在現代畫家筆下無論是對逝去的懷戀，或是對現世詠唱，還是對未來的希冀，均是現代人義無反顧的尋找美好理想的集中反映，而不是去幻想缺乏人間煙火的世外桃源。

總之現代山水畫寫生站在繼承傳統又發展傳統，借鑒外來文化又不同于外來文化的藝術交匯點上。現代畫家深深的植根于生活，寫生生活。長期保持和自然的膠溶狀態，在寫生中消化傳統、研究自然規律，在寫生中融貫其它藝術之長，從而孕育了富有民族個性的藝術形式。從中國繪畫藝術發展規律和社會要求看，我們既需要潘天壽的中西繪畫“拉開距離”的立場，也需要魯迅先生“拿來主義”的勇氣。當今的21世紀是一個以創新為本質的知識經濟時代，中國的山水畫置身于這樣一個具有強烈時代特征的當代文化環境中，就需要在更高層次上理解研究現代傳統的同時，加緊探索符合當代審美意識的表現形式，從而構筑中國山水畫寫生的當代價值體系，因此對20世紀中葉現代山水畫寫生觀的研究和深入理解就具有非常重要的現實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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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西安美術學院在讀博士，工作單位為西安石油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