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詩集序跋散文的藝術特點

摘要：唐人詩集的序文。作為一種走向完備的文體，顯示出明確的時代特色和文學價值?？偨Y了唐人詩集序跋的藝術表現手法，概括了審美特征：寫法靈活。各具特色；言真實感受，論真知灼見；知人論世，品書評文；敘議結合。學術性強。

關鍵詞：唐代；詩集序跋；藝術特色

序和跋是記敘文的一種，用以說明著作之旨趣及經過。古代將序置于書后，后世于文后又有增補，乃移序于前。于是文前日序，文后日跋。唐人詩集的序文。作為一種走向完備的文體。顯示出明確的時代特色和文學價值。從寫作藝術上說，繁花似錦，千姿百態，爭奇斗艷，美不勝收。

一、寫法靈活，各具特色

清代學者把序跋視為散文文體的一類。當代學者在此基礎上又作了適當的補充，進而將詩歌以外的散文文體歸納為三類：文學性的、應用性的和兩可性的。序跋介于文學性、應用性之間，于是寫法自由靈活。從唐人詩集序跋作品來看，它們在寫法上也極富創造性、藝術性，可說是品種繁多，體式豐贍，各具特色。

唐人現存有詩集序八十余篇。這些序跋從時間上看，跨整個有唐一代和五代300多年的時間，每一時代有各自時代的特色；從作者情況看，作者眾多，涉及到60多位作者，又多為大家名家。其經營構思。多自出機抒，匠心獨運，迥不猶人；再加上序主面目精神，林林總總各秉個性，各具特色：從寫作的緣起上看，也是各不相同，有請托而作。也有為親屬和自己的詩集寫的序。因而就每一篇序跋而言，都有自己的鮮明特色。從這一角度看，唐人詩集序跋體現出形式多樣。題材內容豐富的特色。

就其形式體裁上來看，唐人詩集序跋，有的近似論說文，有的近似記敘文。篇幅上一般以短小的居多，但是也有短制有長篇，其中篇幅最短的是韓僵的《香奩集序》，全篇內容僅僅100字。篇幅最長的是權德輿的《唐贈兵部尚書宣公陸贄翰苑集序》全篇1800多字。文筆是多種多樣的。或明白曉暢，或樸素平實，或氣度恢宏，或淋漓酣暢?；蜾亸垞P厲，或蘊藉深藏。就其作用來說，或說明書的誕生過程?；蛘f明作者的寫作意愿，或說明書的得失。整體風格上有的嚴肅，有的輕松，有的華麗，有的樸素。隨心所欲。運用自如。至于表現手法，有時夾敘夾議。兼或即景抒情，甚而熔寫景、敘事、議論、抒情于一爐。

就其內容上看，唐人詩集序跋有記敘、有議論、也有抒發感情的。如元稹的《白氏長慶集序》就是以記敘為主，大致勾畫出了白居易的成長經歷，記述了自己和白居易互相贈答“自謂‘元和詩”以及白居易詩歌婦孺皆知，流傳甚廣的情況，是一篇記敘性的散文。而皇甫湜太和三年為顧況所作集序則大不相同。顧況人奇，詩文奇，皇甫湜更以奇文序之。開頭一段，句句奇語：“吳中山泉氣狀，英淑怪麗。太湖異石，洞庭朱實，華亭清唳。于虎丘天竺諸佛寺，均號秀絕，君出其間。翕輕以為性。結泠汰以為質，煦鮮榮以為詞，偏于逸歌長句。駿發焯厲，往往若穿天心，出月脅，意外驚人語，非尋常所能及，最為快也。李白、杜甫已死，非君將誰與哉?”以吳中奇山異水引出對顧況的奇異詩風的認識，語言極為簡潔、準確、傳神，用語奇特、貼切，出人意表。

由于“序跋”的作者不同，及其所要達到的目的不一樣。所以其內容也就各不相同。也有一些序跋文比較特殊，如《碧云集序》中提到：“今睹淦陽宰隴西李中字有中，緣情人妙。麗則可知。出示金編。備多奇句?！庇谑侨攸c輯錄了李中的奇句20多句，并對每一句作了闡釋。再如韋縚《孟浩然集序》。序文沒有對孟浩然作品做出任何評價，卻對曾經為盂浩然詩集作序的王士源進行了高度評價。從而肯定了王士源在搜集整理孟浩然作品，使作品得以流傳方面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二、言真實感受，論真知灼見

作為同一種體裁，唐人詩集序跋有其共同的特點。唐人詩集序的特點之一就是不僅以精練的文字寫出自己的真實感受，表達個人的真知灼見：又往往把為作序的詩集放在大背景下考察，進行評論，從而顯示其言之要，其德之奧，起到評文也評人的作用，

能赤誠相見的序跋文則絕少溢美之辭，而且還能直言不諱地指出別人的不足。唐人詩集序跋的作者做到了這一點。如杜牧為李賀詩集所作的序，作者運用生動、形象、貼切的比喻組成九個并列句，將李賀詩連綿悠邈的情態，和諧明媚的格調。新穎別致的構思，勇冠三軍的豪氣，感仙動鬼的悲愁。虛幻荒誕的美學特征，變幻莫測的表現手法等等，一一加以描繪概括。然而。杜牧在肯定這些優點的同時，指出：“理雖不及，辭或過之”，李賀詩歌在思想的高度和反映現實的深度上，不及《離騷》。杜牧這里對李賀是個缺點的批評切中要害，一針見血。這一段評析，充分肯定了李賀詩歌的突出成就，非常中肯的指出了不足，辨析了詩作源流。可謂言簡意賅，公平執正。杜牧詩集序所論，受到學術界的普遍贊同。

寫序跋貴在有真知灼見。有真知灼見的序跋才有深度、有厚度、有力度。序跋的真知灼見往往表現在作者對某一方面問題的獨到見解上，同時也表現在作者善于從感性上升到理性，從而揭示出某些客觀規律的理論高度上。唐代是詩的王國，也是佛教充分發展的時代。其問，詩僧創作群體和僧詩大量涌現。對于唐代詩僧在時間、空間上的分布獨特性，劉禹錫注意到了這一現象。他在《澈上人文集序》云：“世之言詩僧多出江右，靈一導其源，護國襲之，清江揚其波。法振沿之。如么弦孤韻，瞥人人耳，非大音之樂。獨吳興晝公。能備眾體，澈公承之?！边@里劉禹錫為我們大致梳理了一條盛唐至中唐詩僧的發展脈絡，他們在分布上特征明顯：空間上，這幾位詩僧都出自江南；時間上，除靈一以外，其他詩僧都屬中唐人。這基本上也是整個唐代詩僧的分布特點。劉禹錫在唐代詩僧普遍存在的現象中，用自己敏銳的眼光發現了這一點，找到了規律性的東西，對后世研究唐代僧詩和詩僧提供了一條有力的線索。

唐人的詩集序，不僅寫出自己真實而又深刻的感受，又往往把為作序的詩、文集放在社會的大背景下考察。唐人在為詩集寫的序文中，往往不是一開始就對他們的作品的具體內容、寫作特色作具體的分析，卻先審視了詩歌發展歷史和現實環境，然后將他們的詩集放在這樣一個大環境中進行考察，進行評論。在《禪月集序》中，吳融揭示了當時的社會的局面：“自風雅之道息。為五言七言詩者，皆率拘以句度屬對焉。既有所拘。則演情敘事不盡矣?！币蚨斑儊硐鄬W文學者，靡漫浸淫，困不知變。嗚呼!亦風俗使然。”在這樣的趨勢下，貫休的作品卻沒有流俗。“上人之作，多以理勝，復能創新意，其語往往得景物于混茫之際。然其旨歸，必合於道?！边@種不同尋俗，奮然獨起的精神，充分體現在他的詩集中。因而，吳融對此驚嘆不已，故他在為貫休的詩集寫的序文中熱烈地加以贊頌：“太白樂天既歿，可嗣其美者，非上人而誰?”

三、敘議結合，學術性強

序跋的學術性主要從三方面顯示出來。一方面，有些序跋本身是對作家思想、創作道路的理論概括，因而就成了研究作家作品的重要資料。這種情況往往出現在作家的自序或自跋中。如皇甫浞幼年曾拜見過顧況。顧況灑脫不羈的個性及其怪奇的文風對少年皇甫浞留下深刻印象并產生了重要影響。在《唐故著作佐郎顧況集序》中皇甫浞回憶道：“以童子見君于揚州孝感寺。君披黃衫。自絹韉頭，眸子了然，炯炯清立，望之真如白圭振鷺也。即接歡然，以我為揚雄孟子。顧恨不及見，三十年于茲矣。知音之厚，何嘗忘諸?！睂懗隽祟櫅r對皇甫湜的重要影響，對研究皇甫湜文風的形成有重要的資料價值。又如皮、陸吳中唱和是唐代詩歌史上的一件大事。也是皮、陸后世并稱的主要原因。有關吳中唱和的情形，皮日休曾在為吳中唱集所作的《松陵集序》中做了描述。

另一方面，序跋的學術性還體現在我們可以從中發現一些與通常觀點相異之處。如現今為止，一些版本的文學史都把李紳說成是新樂府運動的參與者。他在人們印象中，似乎是創作動機的政治功利性很強的元、白詩派的成員。然而，從他的《追昔游集序》對創作動機的自我表白中可見，其感時嘆逝的身世之感和一己之情是非常明顯的：“《追昔游》，蓋嘆逝感時，發于凄恨而作也?；蜷L句，或五言，或雜言，或歌?；驑犯R粱，不一其詞。乃由牽思所屬耳。……詞有所懷，興生于怨，故或隱顯不常其言，冀知者于異時而已。”道出其詩主要是紀寫人生、感時嘆逝，與白居易提倡的“歌詩合為事而作”的新樂府創作之旨迥異。

序跋的學術性還從另一方面顯示出來，即序跋的作者對某一學術問題發表獨到之見，因而使其具有寶貴的學術價值。這一類序跋，或對作家作品做出公允的評價，或對某一文藝現象作出科學的概括，或對某一學術理論專題做出深入的探討等等。如李白飄然不群的詩歌有著難以言說的驚人魅力。始初人們以仙視之，僅僅是一種比喻，意在擺脫難以言說的語言困境，對于李詩風格的現實性尚有一種清醒的意識。這一點李陽冰的《草堂集序》最具代表性：“(白)不讀非圣之書。恥為鄭、衛之作。故其言多似天仙之辭。凡所著述，言多諷興。自三代以來，《風》、《騷》之后，馳驅屈、宋，鞭撻揚、馬，千載獨步，唯公一焉。……唯公文章，橫被六合，可謂力敵造化歟?！崩睢缎颉泛苡蟹执绲刂赋觥捌溲远嗨铺煜芍o”，“可謂力敵造化”。對于李詩風格的現實性及其表現形態，李陽冰的把握是很準確的，

又如在唐詩史上，司空圖是最后一位杰出的理論家，他對唐詩史各個階段的重要詩人涉及頗多，在具體論述中帶有對不同流派、不同風格的創作特色與藝術經驗加以總結概括的意味，其中《題柳柳州集后序》就是其主要詩論文章之一。此段不僅論詩，亦論文，中心論點是不論作詩還是作文?！凹葘t搜研愈至，故能街其功于不朽”，即是說作家才學達到一定程度，就會像打斗中實力強大的一方，不論其使用何種武器，均能克敵制勝。這里所說的“所持之器各異”指不同的文體，此處就是指詩和文。一方面。作家可以因詩風而稱世，也可以因文風而聞名，如：韓詩的險怪，柳詩的深遠，皇甫文的遒逸：另一方面，當作家的才學、情致達到“入神”的境界時，無論是作詩還是作文，都能夠“街其功于不朽”，“不知所以神而自神”。如：杜子美的祭文。李太白的碑贊，皆有其歌詩之“宏拔清厲”，張曲江五言詩之沈郁亦如其文。在這里司空圖表達了他對“入神”境界的推崇，這一從容游弋于天地物我之間的藝術佳境甚至可以打破文體的界限。同時，這篇序文論及范圍包括張九齡、王維、李白、杜甫、韓愈、柳宗元等。從這里可以看出司空圖的詩歌理論以王、韋澄淡詩風為理想范式。這篇序文是司空圖意境、韻味理論闡述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較高的學術性，

以上即本人對唐人詩集序跋散文藝術特色的一點拙見。當然此類散文的藝術特點不僅于此，還包括諸如濃重寫實性和強烈抒情性相統一創造詩性世界等等，不一而足?？傊?，唐人詩集序跋散文具有鮮明的藝術特色，藝術價值頗高。盡管與唐代的詩歌相比，唐人詩集序跋確實沒那么多讀者，也沒有受到世人的更多重視。但如果我們認真解讀，我們會發現，唐人詩集序跋以高度的敏感。運用獨特視角，呈現出了許多令人驚喜的優美散文。我們在很長時間內一直未能正視其在散文史上的地位，對于文學史的研究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故此，進一步深入研究與發掘其散文的價值是很有必要的。唐人詩集序跋應該得到更多的關注。

參考文獻：

[1]皇甫湜：《唐故著作左郎顧況集序》，清·董誥等編《全唐文》卷六百八十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

[2]孟賓于：《碧云集序》，清·董誥等編《全唐文》卷八百七十二，上海古藉出版杜，1990年。

[3]清·董誥等編《全唐文》卷六百五，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

[4]吳融：《禪月集序》見清·董誥等編《全唐文》卷八百二十上海古藉出版社1990年，

[5]清·董誥等編《全唐文》卷六百八十六，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

[6]清·董誥等編《全唐文》卷六百丸十四，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

[7]清，董誥等編《全唐文》卷四百三十七，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