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族神話中的靈禽崇拜

摘要：在滿族神話當中，有很多鳥類被視為靈禽神鳥，族人甚為崇拜而加以祭祀供奉。它們之所以被人們尊敬崇拜，或因為有創世之功，或因為被視為氏族部落的祖先，或因為有恩于人類，而被視為人類的保護之神。是禽崇拜源于滿族原始的現實生活需要，同時也是滿族先民原始心理的反映和記述。

(一)滿族神話中之靈禽崇拜現象

滿族神話是原始先民在生產力低下的情況與環境下，借助其想象和幻想，把自然力擬人化的特殊精神產品。它是原始先民思維活動的形象記述和總結，從保留下來的滿族神話中可以窺探出薩滿教的原始崇拜，原始信仰等觀念。在滿族神話當中，有很多鳥類。如鷹、烏鴉、喜鵲、扁嘴鴨、白水鳥、天鵝、淺羅坤雀等，被視為靈禽神鳥。甚為崇拜而加以祭祀供奉。它們之中。有的是水鳥，也有的是陸地森林之鳥。它們之所以被人們尊敬崇拜。有的是因為有創世之功，有的是因為被視為氏族部落的祖先。也有的是因為有恩于人類，被視為人類的保護之神。

1.創世有功神鳥的崇拜。在滿族創世神話《天宮大戰》中，有幾種鳥在幫助創世女神阿布卡赫赫三姐妹戰勝惡魔耶魯里的戰斗中，立下了創世殊功，以故成為滿族先民心中崇拜的靈禽。首先是九色花翅大嘴巨鴨。在《天宮大戰，伍腓凌》中，有這樣的記述：“阿布卡赫赫苦無良策，處處是白森森的，涼瓦瓦的，白茫茫的，危機時候巴那姆赫赫派去了身邊的九色花翅大嘴巨鴨。它翅寬蔽海。鳴如兒啼，把阿布卡赫赫從被囚困的冰天中背上藍天，躲過了災難。可是，冰海蓋住了天穹，辟蓋了大地，大嘴巨鴨，口噴烈火，把冰天給啄個洞，又啄個洞，一連氣兒啄了千千萬萬個洞，從此才又出現了日月星光，才有了光明溫暖。”“大嘴巨鴨的嘴在早也是又尖又寬又厚又長的，象鉆鎬，就因為援救阿布卡赫赫，鑿冰不息。大地有了光明，可鴨嘴卻從此以后讓冰凌巨塊給擠壓成又扁又圓的了，雙爪也給擠壓成三片葉形了。”只要薩滿們講一遍這個神話故事，幾乎不用再做什么分析和渲染，人們便自然從內心對大嘴巨鴨肅然起敬，虔誠膜拜了。這是因為。它不僅救了阿布卡赫赫，而且給人間以“光明溫暖”。拯救了人類。更為可敬的是它奮斗不止、奉獻自己、甘愿獻身的勇敢無私的精神。

其次是喜鵲，在滿族古代神話里，把喜鵲視為神鵲。其“銜石助天”之功。在創世神話《天宮大戰》中。也有生動的記述：“阿布卡赫赫一心打敗狠毒的九頭惡魔耶魯里，就要強壯筋骨，突姆神告訴赫赫要多據有石火，吃石補身，便天天派侍女白腹號鳥、白脖厚嘴號鳥，飛往東海采銜九紋石。吃彩石就能壯力生骨，吃彩石可以身長堅甲，熱照天地。白腹號鳥、白脖厚嘴號鳥勤快辛勞，日夜不停，銜回彩石累了。便在回程時總要在東海九叉神樹上歇腳，察望耶魯里的惡魔動靜。”由于神鵲立下了這特大功勞。故使后人難忘。世代傳頌。

此外還有居住在太陽河旁高大的神樹上的名叫昆哲勒的九彩神鳥，它不僅扯下自己身上的毛羽，為阿布卡赫赫擦著腰脊上的傷口，還用口銜來金色的太陽河水，給阿布卡赫赫療傷，更為可貴的是“用九彩神光”為阿布卡赫赫編織了新的護腰戰裙，阿布卡赫赫穿上戰裙后最終戰勝了惡魔耶魯里。另外，還有沙烏沙(貓頭鷹)、嘎嘍(雁)、噶哈(烏鴉)，在《天宮大戰》中，此三者是受女神阿布卡赫赫指派。分別負責在夜里、清晨和傍晚號叫，以使天穹有生氣。

2.氏族祖先神鳥之崇拜。以動物為崇拜對象的神話，往往在人類的身上注入動物的血脈，使動物與氏族部落之人群有了血緣關系。該動物便被奉為部族的始祖。這種情況在中國漢族及許多少數民族原始神話中，都不鮮見，滿族亦然。在有關清朝的重要典籍《東華錄》、《滿洲源流考》以及《清史稿》中都記載著一則關于滿族愛新覺羅氏族的神話。其云，神鵲銜來朱果，被正在長白山東庫布里山下的布爾湖泊中淋浴的三仙女佛庫倫吞入腹中。因而懷孕。乃生布庫里雍順，“定號滿洲”。“乃其始祖也”。這則關于滿清皇族愛新覺羅氏族，是仙女佛庫倫吞食神鵲朱果而生的神話，再一次說明滿族先民的靈禽崇拜特盛之習俗。與《天宮大戰》中的神鸛所不同者，是鵲鳥的角色的變化，從助神女創世的功臣，進而轉換為氏族的祖先。加上了血緣關系，雖尊崇之情無大差別，但卻增添血脈親情，神鵲之與愛新覺羅一族的關系更為密切了。

3.種種有恩于人的神鳥之崇拜。滿族神話中很大一部分有關靈禽崇拜的內容是關于鳥類曾經給人們以恩惠，人類危難的時候曾得到過它們幫助的故事。在滿族洪水神話《白云格格》里，群鵲投告天神的三女兒自云格格，投下青枝，拯救和繁衍了地上的生靈萬物。在滿族著名民間史詩《尼山薩滿》中，主人公尼山薩滿，依憑著鷹神指路，為拯救兩個童子的靈魂進入地府，并與依爾猛罕周旋。憑鷹神的助力救出神靈，將其帶回人間。滿族的另一則神話講述這樣的故事，有位巴圖魯，進山尋找鹿妻，被林海困住迷失方向，是啄木鳥幫他攀上神峰，找到被惡魔藏在樹洞里的美麗的鹿格格。在《長白山匯崗志略》一書中。解釋了滿族崇祀天鵝這種宗教觀念產生的原因。書中記載，在松花江上源有條河叫鵝河，此河得名就是因為“有一神鵝飛而能言”，它能卜告水災、旱情，人們“故名鵝河，以示不忘。”滿族的先民們，在漫長的洪荒遠古和氏族社會中，曾經與許多鳥為伴，甚至個人或整個氏族曾經得到過鳥類這樣或那樣的幫助，于是便把它們視為恩神、保護神加以崇拜。

(二)靈禽崇拜原因探析

1.靈禽崇拜是滿族先民現實生活的產物。滿族先民在白山黑水之間，長期生活在林海之中，與大森林中的百鳥為鄰，朝夕相處。在當時生產力極為低下的情況下，他們主要依靠漁獵為生。在與自然環境以及各種危及人類生存的力量進行搏斗中，人們從鳥類那里直接和問接地得到這樣那樣的幫助和有益的啟示。比如說，人類為了躲避猛獸和洪水而最早的巢居。就是由于受到鳥在樹上筑巢得到啟發而建造的。在滿族古民俗中，獵人如果在林中遇到白鳥屎，便視為吉祥物，意味著此次出獵不會被囚困在林中，因為森林中的白鳥屎被稱之為“雀書”。它和樹上砍出的白色標記都被視為“路標”，是神鳥給人寫下的防止迷路的標記。由是觀之，鳥也是人類的導引者。而候鳥類為覓食和育子，必按季南來北往，相當準確，滿族先民憑據鳥來判斷季節：鳥類出于天然的本能，有適應大自然生存規律的能力，這給先民提供了可循的規則，按照鳥的到來，安排生產生活。使先民的生活方式變得既方便又有規律。鳥類還可以測災異，比如麻雀平日靜飛，主宅院吉利；若麻雀舌鬧喧天，必有隱火、毒蛇、瘟疫等異兆。烏鴉遇兵、野獸、僵尸、煙火時。群鳴報警。往昔，氏族在決定遷徙某處前，由薩滿親自捕捉此地禽鳥，割開嗦子，通過嗉內的蟲類、草籽的飽癟，判斷此處地氣的優劣、有無瘟災等，然后方能決定遷徙與否。這對于一路遷移的北方滿族先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2.滿族先民的原始心理是其產生靈禽崇拜的重要因素。首先，“原始人的知覺根本上是神秘的。這是因為構成原始人的任何知覺的必不可缺的因素的集體表象具有神秘的性質”。由于先民周圍的一切實在都使其感到神秘，這種神秘感便使其對鳥類的展翅飛翔感到更加神奇。因此，能夠象鳥一樣振翅高飛，便成為遠古先民美妙的夢想。如果能夠飛翔，便可躲避讓人無奈的猛獸攻擊，可以象鳥一樣飛到遠處覓食，那樣就不必為周圍沒有食物而在饑餓里煎熬。總之，對于禽鳥飛翔能力的羨慕及隨之而產生的神秘感是原始先民產生鳥類崇拜的最初的心理原因。其次，原始先民對鳥類的崇拜的產生，是基于一種復雜而矛盾的心理。先民對于自然現象的崇拜，大都基于這樣的心理：一為畏懼，一為熱愛，或二者兼而有之。他們對所敬畏的事物進行崇拜，是希望能通過供奉、祭祀儀式等活動，獲得該事物的神力，并祈求崇拜事物能庇佑本氏族的成員。比如對一些猛禽鷙鳥，如鷹、雕等鳥的供奉祭祀就是如此。由于鷹雕其性喜寒冷，能夠叱咤風云，英武無比，遠在千米的馳兔、狐、鹿、蛇等均難逃其利爪。鷹、雕的威武、勇猛的天然本性及其不畏嚴寒的堅毅品格，使滿族先民產生了無限敬畏的心理。于是便為鷹、雕舉行盛大隆重的祭祀儀式，以求通過祭祀能夠得到鷹神的捕獵能力，并且祈求在狩獵的過程中，鷹神能保佑部族人免受傷害。對烏鴉的崇拜，則是出于更為復雜的心理。薩滿教觀念認為，黑色為靈魂的顏色，是魔鬼耶魯里的膚色，烏鴉是天狼；另外滿族和其它北方諸民族一樣，尚白懼黑。所以滿族先民之崇拜烏鴉是其對黑色由恐懼厭惡而生敬畏的復雜心理觀念的反映。美國學者菲利普，惠爾賴特曾認為：當人類遇上陌生的事物會產生兩種傾向，即令人恐慌與令人人迷。這兩個方面可能同時起作用，從而產生一種雙重的情感——恐懼加上贊嘆——于是產生了敬畏。而象喜鵲、天鵝等禽類，外表秀美，對人畜有益無害者。則是人們熱愛的對象。在滿族的薩滿祭祀中，天鵝神備受崇祀。天鵝高翔在天，潔羽若雪，其聲苦嚦，群棲互愛，富有犧牲精神，每當遇敵時，母天鵝總是讓幼子吸凈己之鮮血。高飛逃生，滿語稱天鵝“嗄嘍媽媽”，天鵝神是吉祥的守護神，深受滿族先民的愛慕。

參考文獻：

[1]富育光：《薩滿教與神話》[M]，遼寧大學出版社，1990。

[2][法]列維·布留爾：《原始思維》[M]，丁由譯，商務印書館，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