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莫斯的《禮物》是人類學的經典著作之一,閱讀該書,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人類學學科特點和研究方法,同時也有助于理解莫斯以及評價他的學術貢獻。書中,作者對“禮物交換”這種極其廣泛的習俗首次進行了系統性的比較研究,激發了學者與讀者的多重解讀,也引發了人類學及社會科學領域中關于“禮物”的一系列研究。另外,作者對大量資料和文獻的駕馭能力、分析與觀察問題的獨特視角以度通過這些所展示出來的社會學或人類學方法,也充分奠定了此書的重要地位。
關鍵詞:莫斯;禮物;人類學
人類學對于社會和文化的研究具有綜合性:它是研究關于他者的學問;同時強調“跨文化”的比較。這是我在初次接觸“人類學”這門學科時,從課堂上學到的“人類學”與其他研究文化的學科之不同的三個特點。閱讀完法國社會學家、人類學家莫斯的《禮物——古式社會中交換的形式與理由》一書。不僅使我深切地領會到以上特點,而且也感到此書的獨特之處。并引發我進一步的思考。接下來。我將以導論和結論這兩個章節為重點,從該書創作的背景介紹、幾個核心概念的理解、該書所體現的一般性與獨特性特點、由該書引發的思考四個部分來談談自己的體會。
一、創作背景的介紹
馬塞爾·莫斯(Mared Mauss。1872-1950)是“愛彌爾·涂爾干(Emile Durkheim)的外甥和最杰出的學生,是一個能力超群、學養非凡,而且胸懷坦蕩、意志堅定的人物”。1898年涂爾干創辦《社會學年鑒》,莫斯負責該刊物宗教方面的研究與編輯。一戰以后。由于其師長、同事相繼故去,莫斯承擔了延續涂爾干學派的傳統和繼續自己專業研究的雙重任務。后來,因為工作負荷過重,他“只能放棄自己的專業興趣,而去接手亡友們所擅長的種種研究。”至此,莫斯的學術重心從對原始宗教和祭祀的研究轉移到比較社會人類學的研究上來。《禮物——古式社會中交換的形式與理由)就是這一時期的重要著作。
1923-1924年,《禮物》最初發表于《社會學年鑒》,1925年正式出版。“該書是理解莫斯以及評價他的學術貢獻的重要依據。”書中,作者“對‘禮物交換’這種極其廣泛的習俗首次進行的系統性的比較研究”,激發了學者與讀者的多重解讀,也引發了人類學及社會科學領域中關于“禮物”的一系列研究。另外,作者對大量資料和文獻的駕馭能力、分析與觀察問題的獨特視角以及通過這些所展示出來的社會學或人類學方法,也充分奠定了此書的重要地位。
二、幾個核心概念的理解
書中多次出現以下幾個概念,掌握這些概念對于理解和把握作者的寫作意圖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1、古式社會
該版本(《禮物——古式社會中交換的形式與理由》。汲喆譯,陳瑞樺校,上海世界出版集團,2005年9月)書名的譯法比2002年的版本要好(《論饋贈:傳統社會的交換形式極其功能》,《人類學名著譯叢》,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2)。作為一個概念,“古式社會”不同于古代社會、原始社會,也不同于傳統社會。書中曾經提到“它們俗稱原始社會,其實最多只是古式社會”。根據我的理解。它是產生于人類社會早期。但當前依然存在,習俗等迥異于現代社會的一種社會類型。它的基本構成是群體和部落,人口一般不多。它不僅屬于“社會進化中的一個特定時刻”,而且與其他社會進化階段并存。
2、總體(Total)
是這本書的關鍵詞,它總是與其他的語匯連用,構成本書的核心概念。如總體的社會現象,總體的社會事實,總體呈獻體系,總體呈獻制度,競技式的總體呈獻等。
在我看來,“總體”有三種含義。首先,莫斯認為,社會是作為一個總體存在著的。因此,“總體”是指書中“所試圖描述其功能的各種社會體系的全部。”其二,“總體”是一種研究方法。莫斯說:“只有通盤考慮整體,我們才有可能體會其本質、其總體的運動、其活生生的面相,才有可能把握住社會與人對其自身、對其面對他者的情境生成感性意識的那一生動瞬間。”并得出結論:“社會學的原則與宗旨,就是要洞察整個群體及其總體行為。”我覺得,這個結論也同樣適用于人類學。第三。“總體”一詞可能等同于涂爾干理論中的“集體意識”或“集體觀念”以及莫斯自己提出的“集體表象”。只是我對人類學涉入不深,對后面幾個概念還不理解,所以無從比較,僅僅是一個設想。
3、“總體的社會現象(phenomene sociaux total)”
這個概念與“總體的社會事實”意思相近,是指所研究的對象。它們不僅“能夠同時綻然展現出全部各種制度:宗教、法律、道德和經濟。”其中,“前三者同時兼為政治制度和家庭制度”。而且這些現象或事實也展現出美學和形態學的要素。
4、“總體呈獻體系(svsteme des prcstations totales)”
簡單地講。它就是禮物——交換的體系。在這一體系中,個人與群體、群體與群體之間進行全部的交換——“交流的是禮節、宴會、儀式、軍事、婦女、兒童、舞蹈、節日和集市,其中市場只是種種交換的時機之一,市場上的財富的流通不過是遠為廣泛、遠為長久的契約中的一項而已”。這種交換包含三個環節:給予、接受和回報的義務。而導致這些環節得以流動的是hau。對于這一體系,莫斯曾做出以下論斷:“歸根結底便是混融。人們將靈魂融于事物,亦將事物融于靈魂。人們的生活彼此相融,在此其間本來已經被混同的人和物又走出各自的圈子再相互混融:這就是契約與交換”。
5、“競技式的總體呈獻(prestation totale de typeagonistique)”
即“夸富宴”(potlatch),它既是總體呈獻體系的一種“最純粹的類型”,又是一種“總體呈獻制度”。其中。“氏族、婚禮、成年禮、薩滿儀式、大神膜拜、圖騰膜拜、對氏族的集體祖先或個體祖先的膜拜,所有這一切都糾結在一起,形成了一個由儀式、法律呈獻與經濟呈獻等組成的錯綜復雜的網絡,而人群中、部落中、部落同盟中乃至族際間的政治地位也在其間得到了確定。”并且,“競爭與對抗的原則貫穿于所有這些儀軌。”
6、“庫拉(kula)”
“一種大型的夸富宴,是部落間及部落內的整個的貿易制度。”
7、Hau
是事物的靈魂和力量,是使禮物和交換得以流動的靈力。它給禮物——交換的過程賦予了一種宗教的理由,
三、該書所體現的一般性與獨特性特點
莫斯的《禮物》一書至少具有三個一般性特點。
首先是綜合性特點。書中莫斯使用了“總體”這個概念,來表示他所研究的不是社會的某一個方面,而是“總體社會事實”——整個社會及其總體行為。這一點前面已經論述過,在此就不再多說。
其次,它的研究對象是他者。作者在書中明確告知,“我們研究的對象和以往一樣。僅限于所選擇的確定范圍:波利尼西亞、美拉尼西亞、西北美洲和幾項主要的法律”。這一范圍的核心部分屬于包括作者的國家——法國以外的非西方社會。
第三,作者采用了跨文化比較的方法。一開始莫斯就在導論中聲明了“我們采用的是嚴謹的比較方法”,并且書中也多次提到“比較”一詞。另外。他利用大量的篇幅(第一、二、三章)對已有的民族志資料和原始文獻進行梳理、描述和比較,以期發現不同部落、群體、社會中禮物交換行為的共性與差異。從而得出“某種考古學的結論”和“一些道德結論”。再者,在結論部分,作者仍將這些結論與現代社會的某些現象進行比較,進而為現代社會存在的諸多問題提供一個解決的方向。
除上述一般性特點之外,莫斯的《禮物》還具有自身的獨特性。
第一。作為一位社會人類學家,莫斯足不出戶就完成了對古式社會的研究工作。這一點,從書中大量的引文和每個章節后面長長的注釋可見一斑。而實現這一目標的前提是作者嫻熟的語言能力、淵博的學識、敏銳的洞察力和獨到的研究方法。正如牛津大學社會人類學教授埃文斯一普里查德(E·E·Evans-Pritchard)在《禮物》的英文本導言中所說的:“他(莫斯)不僅精通包括俄語在內的多種歐洲現代語言,而且在希臘語、拉丁語、梵文、克爾特文和希伯來文方面的造詣亦不遜于他的社會學”:“他能夠令人驚訝地向梵文專家和羅馬法學家們指出他們在自己文章中都未能察覺到的東西”;“更讓人嘆服的是,他依據馬林諾夫斯基(Malinowski)有關特羅布里恩群島的文獻,就能夠揭示出馬氏本人對自己所考察的制度都沒有理解或理解不夠之處”:“莫斯就象一位深入鄉野的人類學家那樣工作,以訓練有索的心智,投入到那些原始民族的社會生活中去。他不僅觀察他們的生活,同時也經驗了他們的生活”。“藉此,莫斯便能夠通過原始制度的比較研究,做出田野工作者以其個人觀察所無法得出的推斷”。
第二,在篇章結構的安排上,作者采用了由后向前、層層遞進、尾首呼應的論述手法。全書分為導論、第一、二、三、四章五個部分,其中,第四章的內容是結論。這就有了令人疑惑的地方:為什么作者不去掉第四章的序號,直接把“結論”作為章節名稱,而與“導論”首尾呼應呢?細細讀來,我發現,“導論”與“結論”確實是首尾呼應的。但是,“結論”與第一、二、三章一起,又形成了一種內在的聯系。第一、二章所論述的范圍屬于“古式社會”,第三章的論述范圍是“近代社會”,而第四章,即結論部分的論述范圍則是“現代社會”。這無疑形成了一根鏈條。如果根據莫斯的說法,“古式社會”可以被稱為“后進社會”的話,這根鏈條就采用了由后向前的順序,將四個部分緊密聯結起來。
每個章節的結尾處,在對該部分做寥寥幾句總結之后,作者總會寫上一段文字,與前后部分的內容呼應,并展現出遞進的關系,從而引領我們進入下一部分。有時。這種關系會出現在章節的開頭,甚至就是章節名稱本身。例如,第一章的結尾和第二章的名稱、第四章的開頭之間的呼應關系:
“以上資料和評論并不只具有地方民族志的意義,通過比較,它們可以得到擴展與深化……我們還要證明,我們的解釋適用于多種類型的社會”(第一章的結尾);
總體呈獻體系的延伸:慷慨、榮譽與貨幣(第二章的名稱):
“不妨把這種考察擴展到我們自己的社會”(第四章的
開頭)。
另如導論的開頭與結尾,第二章的結尾與第三章的名稱。
四、由該書引發的思考
從莫斯的《禮物》中,我們可以明顯地感受到作者不僅在對考察對象之間進行比較,而且最終的目的卻是利用前者的比較結果和事實,與他當時所處的社會進行對照,以更好地改善當時的制度。誠然,在人類學的研究過程中。我們雖然面對的是他者,是在了解他者,但同時也應該像莫斯一樣反思自身,重新發現自我、重新解釋自我、重新改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