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陸游和梭羅的“重歸荒野”

摘要：本文將陸游的田園山水詩的審美觀、審美藝術方式和審美趣味意義，與美國著名散文家梭羅重歸荒野的名作《瓦爾登湖》中的藝術表現進行比較，研究了這兩個作家在審美創作中的一些特點及其相似性。

關鍵詞：田園山水詩；審美：相似性

南宋著名詩人陸游與美國作家梭羅，都在重歸荒野后創作出不朽名篇，但在內容和體裁上是完全不相同的。然而，如果從美學的角度來考察兩者之間的審美觀、審美藝術方式、審美趣味，我們可以發現他們在以上三個方面可以超越國界、超越時代和超越文化而呈驚人的相似之處。

歷來不少研究者對陸游的反映歸隱田園，寄情山水的“閑適詩”認識較為簡單化，將復雜豐富的文學藝術創作歸結到了是非鮮明的社會倫理學的范疇，并且評價不高。如朱東潤就認為：“陸游到達山陰以后，欣賞故鄉的生活，詩句也在不斷地變得更圓熟、更平淡……陸游對于國家的前途，思想是積極的，但是在積極的思想后面，依然不斷地受到消極思想的侵襲?！?朱東潤：2003：270)。而筆者認為，陸游的“閑適詩”其實并不是那么閑適的，在對于家鄉的山山水水、人物風情、鳥獸蟲魚的生動詳盡的描繪中，透露出作者一生的理想追求，隱伏著詩人的人格品位。如“老翁短楫去若飛。我欲從之已天際”等。這些生活畫面，實則反映了作者對于一種淳樸的真實生活的向往。又如“簫鼓追隨春社近。衣冠簡樸古風存”：“市橋壓擔莼絲滑，村店堆盤豆莢肥”等鮮明深沉的抒寫，說明了作者在地位發生改變后，依然保持了一種完美的人生境界的追求。所以，“陸游的山水詩，常常以平和樸素的韻味和深永秀逸的意境來感染讀者，使我們在細細地品味涵詠中，感受到詩人的人生情趣和審美情趣。”(趙心憲，曾明：2000：183)。

陸游的這種審美觀照，是與儒家以及道家的思想的影響分不開的。儒家的核心思想是人世，反映在審美上也經常是離不開社會理性和個體感性的關系來進行的。“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這里，孔子不是純粹地在欣賞自然風景，或品味自然風物，而是在借自然的東西寓志，即所謂的“智者樂水，仁者樂山?！苯枳匀坏奈锲罚瑏硭伎?、贊美、弘揚某種屬于生活在社會現實中人的精神品質和道德情操，也就是所謂的人格。

從美學的角度分析，被稱之為散文詩的美國著名散文家梭羅的代表作《瓦爾登湖》也有類似的品質。在梭羅的筆下，湖水格外的清澈透明，山林格外的茂密翠綠，空氣格外的清新宜人。然而，它們正是梭羅的審美的外界投射，體現了自己與污濁的社會截然對立的卓越人格。愛默生曾經在《論美國學者》中闡述了“超驗”生活的三個步驟：第一。繼承過去的智慧；第二，與自然建立直接的和諧的聯系，與自然交流，以期獲得真理，完善自己；第三。自我完善之后，將真理推廣，建造全社會精神完美的境界。如果說《瓦爾登湖》是“這一超驗生活的范例”(史志康：2000：82)，那么，上述第二條不正是從哲理方面揭示了梭羅的完善人格以及嶄新的生活態度嗎。

自宋元以來，陸游的山水閑適詩的藝術表現方式一直受到有關研究者如劉克莊、方回、錢謙益、趙翼、陳衍等人的密切關注和深入研究。而錢鐘書則在《談藝錄》中用了較多的篇幅來分析陸游的審美方式，包括能夠推陳出新，美化已有的詩句，同時還能夠“不耐沉潛，故作詩工于寫景敘事?！?錢鐘書：1980：130)最近國內外的研究成果，如中國陸游研究會的《陸游與越中山水》(2006)、歐陽俊的《陸游研究》(2007)基本上都致力于在這個范圍內進行研究的。

筆者認為，陸游的審美方式如果從更加細膩完整的角度來勾勒，可以從視覺、聽覺、味覺，嗅覺、感覺這五個方面來考察。視覺方面著名的例子有：“猩紅帶露海棠濕，鴨綠平堤湖水明”。聽覺方面著名的例子有：“細雨僧歸云外寺，疏燈人語酒家樓”。味覺方面著名的例子有：“秋夜漸長饑作祟，一杯山藥進瓊糜”。嗅覺方面著名的例子有：“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感覺方面著名的例子有：“清與梅花同不睡，悶尋鸚鵡說無聊”等等。正如陳衍所評價的：“劍南最攻七言律，七言絕句，略分三種，雄健者不空，雋異者不澀，新穎者不纖。古體詩次之，五言律又次之。七言律斷句，美不勝收，略摘如左?！?陳衍：1999：473)

梭羅也在色、香、味等方面對于瓦爾登湖區的景色作了動人的描繪，將五官感覺的美展示得淋漓盡致。梭羅獨具慧眼，居然發現了湖區有“紅色的雪”和“綠色的太陽”。采集野果，從而品嘗其鮮味，像品味一種圣餐一樣高雅宜人。而在冰天雪地的寒冬，梭羅會在瓦爾登湖上鑿一個孔，品嘗一口冰涼的湖水，就像甘露一般甜蜜。對于大自然的天籟之聲，梭羅就像一根非凡的天線那樣進行巧妙的接受。這在“聲”的一章中有卓越的表現。梭羅的觸覺也具有非凡的特質。有一次他在夜晚中摸黑行走，雖然在旁人看來簡直不可思議，但對他來說卻非常地輕松自如。因為他經常步行去看他的那些。松柏兄弟”，對于森林的環境早就爛熟于心。地形復雜，草深樹茂，光線不足都不是困難，而是一種愉快美好的體驗。“愛默生在梭羅的悼詞中稱：梭羅放棄了常人眼中的志向和職業追求，一生旨在完成一種更為實質性的天職——獲得更好的藝術。比爾則視《瓦爾登湖》為·圣約·和‘給人以靈感的文學經典”。(程虹：200l：115)

陸游和梭羅在上述的審美觀照和審美表達形式上的超俗脫凡，而就藝術成就而論，兩人均在自己的國度中達到了繼往開來的高度。事實證明，只有到了陸游手中，中國的山水田園詩才發展得如此的全面豐腴。謝靈運、陶淵明、王維的各種對大自然的各具特點的審美方式、精湛的表現藝術，在陸游的詩中得到更加圓熟的匯總：“山水詩發展到宋代，思想、藝術更加成熟，風格、體裁也更加多樣，基本上找到歸宿，完成了中國古代山水詩走向心靈的美學歷程，其代表人物是南宋時期的四大詩人之一的陸游?！?趙心憲。曾明：2000：186)，這一點在明清時代對于陸游的山水的美學接受史中可得到充分證明。

在梭羅之前，有愛德華茲、巴特姆等人將自然文學賦予“壯美”、“優美”之說，使自然文學形成了一種特殊的文體：但到了愛默生、梭羅、惠特曼的手中，自然文學才真正形成藝術流派，其中梭羅則是“美國最有影響的自然主義文學家”(程虹：2001：13)。他開啟了20世紀美國自然文學的先河。啟發了像約翰·繆爾、約翰·巴特勒、瑪麗，奧斯汀、安妮，迪拉德、特里·威廉斯、愛德華，艾比、司各特，桑德斯等人的創作靈感，“以某一特定地點為視角。來透視外面的大自然。”(程虹：2001：122)

參考文獻：

[1]朱東潤：《陸游傳》，百花文藝出版社，2003。

[2]趙心憲，曾明：《中國古代山水詩論》[M]四川文藝出版社。2000。

[3]史志康：《美國文學背景概觀》[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

[4]錢鐘書：《宋詩選注》，[M]人民文學出版社，1989。

[5]錢鐘書：《談藝錄》，[M]中華書局。1989。

[6]中國陸游研究會的《陸游與越中山水》[A]人民出版社，2006。

[7]歐陽俊的《陸游研究》[M]上海書店出版社，2007。

[8]蔡義江、李夢生：《宋詩精華錄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9]程虹：《尋歸荒野》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