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地咖啡館
我看見崛起的一代在混淆的燈光下
向錢幣和身體示愛
我聽見一個戴毛線帽的男子在午夜的咖啡館
彈唱著對麻將和他媽的埋怨
硬地,就是天籟的歌聲直接降落在
天府之國的地板磚?
像獨自來偷歡的天使醉酒后
與凡夫俗子們,邂逅冰冷的凡間
在那街道默許的警戒線內
他們用自制的樂器、喊叫和調子
玩弄自我救贖的指尖
像少年時代丟失的兄弟,流落到中國上海
像我此時提著空啤酒瓶站在夜色的這邊
既不尖銳也無抱怨
而在壁架上唯一的詩集里,一個叫吳吞的人說:
“在和平的年代里/生活更需要絕活”
硬地咖啡館啊!座落在成都芳沁街
但我習慣把它念作“芳心街”。那晚,我已經走了很遠
還聽見戴毛線帽的男子不停地在喊——
“放心!放心!放心……你去打麻將嘛!”
夢中夢
他說到靈魂出竅,我想起未曾
記錄之夢。聯想的小機器悄然啟動
開始在腦際搜尋虛無的碎片
和清晰的印記,拼寫關于夢的詩句
但隔夜的夢,已如我不時的咳嗽
多么容易忘詞,或讓交談斷斷續續
“怎樣才能讓夢境原路返回
我們患病的身體?”這的確是個
與靈感無關的詩學難題。在他們談論
一部小說或者往事的間隙,我一直在和
手機的按鍵僵持。那曇花一現的
怪夢哦!既無頭緒也無邏輯——
“一個女人飛過我夢中的沉睡如幽靈
或家族的巫師,讓我身體顫栗……”
多年前(比如我們飄逸的少年時代)
我曾依次夢見過山坡、防空洞、S和飛船
干燥是否更容易引發幻覺或臆想?
冬夜的房間里,堆放著太多凌亂的紙頁
醫生并未要求戒煙,但有所告誡
忌看來路不明的書籍。這樣,當一個夢
醒來之時,你就能回到睡前的房間
而不是在另一個夢中:那隔著薄霧的
窗欞內,或童年幽暗的衣櫥
你說:云
——贈叢文
你說:云。它是無跡可尋的信
郵寄給遼闊而謬誤叢生的
我們的日子。像這無星的夜晚
其實并不如我們所見的
不可見,也并不如我們所說的
不可說。此時,它在世界的
另一邊際?正悠悠飄過
麗日徐風的洞天。像精確的數字
穿上形而上的外衣,隱于浩渺
指向密切的交談,和公開的傾聽
多少年了啊!你始終保持對面
斜倚的姿勢,翻閱一本厚的書籍
或一冊薄的雜志,用一種
并不真實的沉默,偽裝著內心
翻騰洶涌的激情。而那云
正是你,寫給遠方或海水的一首
或長或短的詩歌,裹攜著多少
濃烈的雨水、淡泊的熱愛。和往來人生
你愈見清晰的想象,與問詢
飛行詩
在秋天去旅行,適宜輕裝一人
因為飛翔有精密的高度
而清瘦之軀,剛好淡薄如
縹緲云層。當我打開內心的羽翼
像打開刊載乘機安全說明的
DM單,九月的雨水正在途經
飛機橢圓形的側窗,低調、舒緩而密集
帶來遠方宴會的序曲。幸好
我沒有攜帶憂傷,和書籍上路
可以故作瀟灑,伴奏一路的“搖滾”
在九千米高空,我終于聽見
天使的“歌唱”——那金錢般美妙的
女中音,已混雜多少國際化的鄉情?
“快樂的時光總是如此短暫……”
黑夜的旅程啊!此去一千八百里
我還未用上,三太子的風火輪
和美猴王的筋斗云,甚至還沒有
打上一個美美的瞌睡,去夢想一下
那在水一方的“佳人”,就已在那
零點的彩虹之端,如約碰面
客居他鄉的朋友,和素昧平生的詩人
雪一直在下
雪一直在下。在沈家壩
不知情的
夜色,和微暗的晨光中
雪一直在下。像一個有著巨大隱情的
生活的事件
沈家壩北街的凌晨
生活的起點站,也是貧民的集散地
雪一直在下。我全然不知
米粉店前的樹枝上,已壓著一夜的積雪
突然被迎面的巴士車燈照亮
像一群無家可歸的流浪者,暴露
疲倦而慵懶的睡眼
雪一直在下。沈家壩北街的歸途
生活的終點站,也是我七年的蝸居地
它們密集地奔赴,傍晚的街道
低矮的灌木,和房屋
有一些,灌進了單薄衣衫下
年輕人迷惘的驚喜
當啼哭的嬰兒熟睡,異鄉人
掩上臨街的窗簾,和歲末冷清的風景
雪一直在下
它們,多么像一群玩命的使徒
一直在堅持。只為了把這座城市
和所有的人,帶進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