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詩抄

甘南的雪

比雨水更多的雪

落在甘南

比睡眠更多的淚光

閃在冬夜

薄薄的雙翅上

就這樣又一次

被飛翔托起的村莊

枕著甘南粗糙的手指

逐漸明亮

我如停放在月下

一片潔白的羽毛

我要借助火塘邊

一位母親對女兒的撫愛

這盞慈祥的燈

才能夠看清

寒冷花朵緊握的溫暖

馬眼里深含的草原

只剩下通往心靈的

一條路

抱綠寂寞的樹枝

抱出石頭上長大的河流

甘南歌唱的雪

與春天只有一步之遙

民歌:益西卓瑪

益西卓瑪呀——

黑鷹占居山口

歌舞之門從風中打開

請給我們來領舞

益西卓瑪呀——

草原上盛開的黑牡丹

九月抬著玉米和鑼鼓的芳香

披紅的馬車停在格桑的深處

誰想要娶你為妻

誰想要做你懷中忠實的羔羊?

益西卓瑪呀——

歌中唱到你粗黑的發辮

你早晨汲水的腰

你鞭子揮之不去的愛情

益西卓瑪呀——

馬骨上點亮燈盞

我一張嘴難唱兩支曲

你身旁有個癡心人

紅青稞

是什么在月光下來回走動?

是什么在心靈的陽臺上

挑起足尖

不肯安靜?

一片風霜的葉子

把它稱之為小小的牧場

塵霧中結晶的露珠

把它稱之為穿行于

心隙之間的馬匹

拉開春天長長的小巷

掩懷一笑的美麗

像風吹動的一陣音樂

兩只花朵:歡樂和憂傷

你說你沒有看清

你我促膝而談的這個夜晚

細小的馬匹獨舞

面朝夢香的山坡上

悄悄長滿了紅青稞

我們愛情的紅頭發

初到若爾蓋

臨窗的早晨滴著露水

我陌生的感覺開始潮濕

——把酒店里懸掛的一顆

碩大的牛頭骨留下

那空洞的兩眼叫人神往

里面除了震撼的風

還有千里雪域的蒼茫

——把工藝品店鋪門口散步的陽光留下

拍落經年的灰塵

擦拭一堆精美的器具

讓粗糙的生活發出誘人的光澤

——把路邊馬蹄弛過的清脆留下

讓旅途的心突然被一種溫暖裝滿

這些開在寂寞之中的花朵

綻放著等待、熱愛和飛翔

——把一條粗黑發辮的記憶留下

背草姑娘臉色紅潤

她可以回答你的詢問

但不會告訴你草原愛情的名字

——把草地上夏日帶來的歡樂留下

激情的舞步開始松軟

一夜未眠的是

圍著篝火唱到天明的歌喉

這是留在一張空煙盒背后的愿望

它現在就躺在我貼近胸前的襯衣口袋

三棵大樹

藍墨水和白紙是草原

可以描出牧歌、酒和馬匹

一個人的骨肉是自己一生的帳篷

睜開的眼睛和閉著的嘴巴是愛情

可以看到淚花

但不能說出和花朵一樣盛開的憂傷

窗外窗內的晝夜都叫時光

黑口袋里躺著靈魂和睡眠

白口袋里裝著旅途和操勞

風始終搬不動三棵大樹的陰影

插在大地上的三只翅膀

它們一直扇動著春天想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