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人鋼
墨人鋼:男,湖北紅安人,1978年生。中短篇小說散見于《大家》、《山花》、《青年文學》、《紅豆》、《延河》等刊。小說《人體耳環》獲第二屆林語堂文學獎,《墨城之賭》獲香港第36屆青年文學獎首獎。小說《回家》獲第三屆neerbook全球短篇小說獎首獎,成為首個獲得該獎的華人。曾為某小說刊物編輯,詩歌已譯成英、德、日、俄等文字。曾獲得俄羅斯和丹麥詩歌獎金。
中國當代文學的先鋒寫作,曾經肆無忌憚地沖破人們習以為常的審美心理定勢,匯聚成一股炫目的文學潮流,在思想貧困而又“求新若渴”的特定歷史時段里興風作浪。但好景不長,也就是在普通讀者一愣神,專業批評家短暫的失語之后,這股文學“異流”一方面因庸眾頑固審美惰性的漠視,而猶疑不定左顧右盼地放慢了腳步,并最終放棄了繼續下去的信心和勇氣;另一方面又因批評家匆忙、高調的命名與肯定,而麻醉了將越軌進行到底的沖動,在先鋒文學的金字招牌下樂不思蜀。于是,先鋒團體,有的知難而退、改弦更張、皈依傳統;有的功成抽身、投筆從教、樂為人師;有的四處演講、坐享其成,接受紛至沓來的鮮花和掌聲。雖然時間早已將先鋒文學風化為華美而新奇的標本,但依然無法凝固研究者們回望它時油然而起的興奮和激動的眼神。只不過此時的興奮和激動,與先鋒文學的“先鋒精神”擦肩而過,更多地陶醉在其“先鋒修辭”中了。也就是說研究者多半為終于找到了可以津津樂道先鋒文學“怎么寫”的學術話語而如釋重負,為重新把先鋒文學納入自己的學術領地而沾沾自喜了。至于先鋒文學到底“寫什么”,其先鋒精神是什么,或存而不論,或論而不詳,或詳而不當。
在先鋒文學被定格,且被上至學者下至普通讀者如數家珍的時候,我想它實際上已經死亡了,死在我們溫暖的回憶和喋喋不休自以為是的學術話語操練之中。但只要人本身還是一個“局限”,人的存在還是一個“困境”,文學還是人對本身局限和存在困境的一個想象性掙脫的夢的話,先鋒精魂就依然會在先鋒修辭枯死的尸體中化蝶而生。它丟棄掉學者們強加在身上的意識流、荒誕、戲仿、碎片、迷宮、凝視、變形、魔幻、拼貼、互文性、元敘述等一件件華麗而臃腫的衣裳,裸露簡單與繁復、建構與解構的二律悖反,在人的局限和存在困境中,作破繭而出的一躍。它的先鋒性已不是外在的醒目標志,而是內在的暗渡陳倉,已不是直逼眼球的硬刺激,而是潤物細無聲的軟著陸。為了敘述的方便,強為之命名的話,不妨稱之為“軟先鋒”。本文擬從“軟先鋒”寫作的角度,對墨人鋼的“墨世界”系列獲獎小說進行一次嘗試性的解讀。
“簡單”與“繁復”相互挾持
墨人鋼的小說在國內投稿屢屢受挫,在國外卻頻頻獲獎。這一奇怪的現象,引起了筆者對其創作的研究興趣。通過深入的閱讀,筆者感覺墨人鋼的小說有一種內在的先鋒性,筆者將其稱之為“軟先鋒”。這種先鋒寫作的先鋒性,不體現在文本表面的技法上,而是隱含在文本內部的兩對悖反和一個追求中。
墨人鋼本人似乎有意與當下文壇形成一種對話關系。這體現在他對小說中涉及到的地名和人名總喜歡冠以“墨”什么,從而讓自己的小說自成一個“墨世界”。但筆者認為這種“故意”只具有寫作策略上的意義,與本文所要談的“軟先鋒”寫作的先鋒性并無深層的關系。但不容否認的是,“墨”所帶給人的隱喻性想象,依然可以作為筆者探討其小說寫作的一個便捷的入口。
墨的意思是“黑”,同時也指一種刑罰,即“墨刑”。“墨世界”是一個“黑”的世界同時也是一個“刑”的世界。《人體耳環》寫盲人的世界,當然是“黑”的,盲人為“黑”所困,無疑是一種“受刑”;《瀆職醫生》寫監獄刑犯,直接是一種“刑”,而為“刑”所縛,也不能不是一種“黑”的生存處境;《搶劫犯》寫大山深處一群被拋出社會常規生存軌道的苦力,《麻將室》寫地下賭博者,《夠猴》寫躲避在墨山里打更而近乎失明的老人,這些人都是生活在日常生活的陰影和角落里的人,他們當然也是“黑”的,并每時每刻都處在有一種“刑”會突然襲來的慌恐和不安之中。
如果就此而簡單地指認其為“底層文學”,是一種社會批判的話,便會滑向將其定性為“模仿論”和“反應論”的東西而漠然視之。事實上墨人鋼的寫作大體也正是這樣的一種命運。筆者耐著性子細讀其小說,才發現一種“軟先鋒”的東西蘊含在作品中,被我們匆忙的閱讀和對先鋒文學嫻熟的知識定式給忽略和屏蔽掉了。
墨人鋼筆下的“墨世界”是黑夜中的現實。相比白天的喧囂和浮華,夜晚是簡單的,但簡單中卻蘊含著叵測的繁復。如果說夜晚是對白天的覆蓋和挾持的話,那么白天也反過來覆蓋、挾持著夜晚。墨人鋼的“墨世界”沒有荒誕的變形,沒有魔幻的迷宮,看似處處寫實,卻又不能視為真的寫實。小說的場景是那樣的簡單,甚至簡單到單調的程度。正是這種單調,讓小說中的墨世界具有了一種隱喻現實存在真相的象征性。或者說,唯其簡單才包容了現實世界的繁復。
看他的《搶劫犯》,這是一個簡單到極致的世界,場景是簡單的,只有一片小小的河灘;生活是簡單的,日復一日的挖沙、淘沙、運沙;人物是簡單的,簡單到沒有名字,沒有身份,好像是從現實世界中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颶風吹揚而散落在此地的幾個印有符號的紙片,而且那些符號是誰也猜不透看不懂的奇怪文字。如果從人物塑造的藝術角度來說,這些人物都是無血無肉的扁平形象,是失敗的寫作。但正是這種所謂的失敗,才使得作者有可能成功揭示和抵達現實世界中人的生存真相。因為這些人物身上,都或多或少殘留著現實社會繁復重壓的痕跡。“墨世界”以它的“簡單”扣留了現實的“繁復”,與超現實的虛無談判,為人類的生存困境爭取出路和希望。而“墨世界”中,這些被現實重壓成扁平符號的人,其實已經在現實的重壓中被植入了現實的基因,而不由自主地重新在“簡單”的“墨世界”中繁衍現實的“繁復”關系,從而形成對“簡單”的反挾持。于是我們看到,“墨世界”的這些被現實鍛壓成扁平的簡單人,一旦蘇醒,有了自我意識和主體追求,就會像現實世界中的人們一樣,重新編織繁復的圈層關系,而把“墨世界”轉變成一個現實世界。“小東西”的出走表征了這一轉變,而“搶劫犯”因良心發現想要行善卻意外喪命的結局,則意味著“墨世界”的徹底破碎。由此昭示了人的一種無法解開的死結,沒有主體意識不成其為人,而有了主體意識又會相互傷害而成“非人”。小說直面了人的這一現實困境,也試著作了一次超越性的突圍,本文下面的第三部分對此會有詳細討論。
再看《瀆職醫生》,小說似乎寫了兩段情節,前面一段寫墨小飛因疏于對精神病人黃廣的看護,致使其他十幾個病人誤服了黃廣用泥土自制的所謂治病的藥丸而喪命,墨小飛因這次醫療事故而獲刑。后面一段寫墨小飛在牢房里所受的同牢犯人以正義的名義對他的折磨,以及墨小飛欲效仿這一摧殘邏輯而不得,最后離開監獄時依然滿懷失落。但作者寫作的重心明顯是在第二部分,第一部分只具有把墨小飛送進監獄的結構性功能。筆者尊重作者的寫作意圖,將分析的重點放在第二部分。這一部分是寫牢獄情景的,牢獄是一個封閉的結構,強行切斷了獄中人與外面世界的聯系,而自成一個相對獨立的世界。這與《搶劫犯》把一群人趕到墨山深處,遠離現實世界而不得不自成一個世界,具有相同的意象所指功能。這個世界同樣是墨人鋼蓄意劃出的文學“墨世界”,這個世界當然是現實世界的一部分,只不過是被忽略的一部分,墨人鋼對這一部分的聚焦,就使得這一部分在強烈燈光的照射下,具有了一種隱喻象征的獨特意味,只不過我們往往沒有耐心隨著作者打出的燈光對這一世界進行凝視,所以也就感覺不到其中的異樣了。對里面的人來說,這個世界在空間上是簡化到極致的,最大也就是四面墻,最小則只有一個體位,甚至小到一個扭曲變形的體位。時間也是極度簡單的,簡單到日復一日的重復,甚至簡單到沒有時間概念,他們就自己折騰,把時間折騰出來。在這看似簡單的外殼里面,實際上挾持著外部世界的一整套繁復的價值體系。它像一粒種子,在“簡單”中蓬勃生長,最終反過來通過人與人的相互摧殘和折磨將“簡單”挾持。我們可以把這種“簡單”與“繁復”的相互挾持,看作是人的一個死結,就像《射雕英雄傳》中周伯通的左手與右手的搏擊,不管哪只手勝,而受傷的還是人自己。
“建構”與“解構”互為因果
如果說“簡單”與“繁復”的相互挾持是人在現實世界中的一個無可奈何的悖論,是人在劫難逃的宿命的話,那么“建構”與“解構”則是人自己主動手造的一個事與愿違、有意栽花而柳成蔭的悖論。
看《麻將室》,寫“墨城”的地下賭博。這又是一個隱藏在現實世界下面的“墨世界”,相互之間是陌生的。這陌生意味著簡單,簡單到對方的一切是一張空空的白紙。相互之間又是熟悉的,是一種不言自明的熟悉。這熟悉意味著繁復,繁復到對方的一句話,一個隨意的手勢,都可以牽連出一系列社會的、家庭的糾葛。“簡單”與“繁復”的悖論上文已做分析,此處略去不談,把重點放在“建構”與“解構”的互為因果上。也就是說建構的結果卻是意想不到的解構,而解構的同時,卻成就了一種新的建構。這一點最集中地體現在小說的人物關系上。
毛巧巧是墨小飛的舅娘,但兩人起初是非常隔閡的,只是因為有一層親戚關系,他們被勉強聯系在了一起。因為寂寞,毛巧巧對墨小飛的個人生活產生了興趣,讓墨小飛給她講學校里的故事。兩人的關系就在墨小飛的故事所帶來的快樂氛圍中得到了實質性的推進。作者沒有明確寫出毛巧巧突然離開墨城的內在邏輯,這或許可以看作是藝術上的粗疏。但毛巧巧的突然離去,還是帶給我們一種人物關系由“建構”反而“解構”的哲學思考。陌生人之間其實更好相處,一旦成為熟人并進而成為朋友的話,關系反而非常脆弱,一點小事都可能壓碎多年的朋友關系,甚至讓彼此反目成仇。而當關系破碎以后,彼此之間同時又有了另外一種仇恨建構,而這種建構的材料卻是愛,也就是所謂的“愛之深,所以恨之切”。恨只是外殼,里子卻是愛,是愛撐起的恨。恨一個人長達一輩子是很難的事,如果沒有愛的支持,也就不會有這樣的事了。小說結尾寫墨小飛對舅娘日復一日的期盼和等待,完成了人物關系“建構”與“解構”的互為因果循環。
如果說毛巧巧與墨小飛之間“建構”與“解構”的互為因果性,作者沒有給出明確的表現,還只是我們的一種曖昧和一廂情愿的想象與推測的話,那么墨小飛與幾個賭博的商客之間的關系,是可以坐實這種分析和理解的。起初他們之間是陌生和疏遠的,這反讓他們彼此產生了交往的興趣和沖動,他們不但相互以禮相待,而且刻意制造很多拉近彼此關系的虛假熱情。這種主動的“建構”,經過河邊散步的詩意滋養,而得到極大的推動。但結果卻是麻將桌上的大打出手不歡而散。而這一“解構”的同時,卻促成了一種新的“建構”,那就是墨小飛與劉老師的相依為命、抱團取暖,小說結尾寫到:“他們現在越來越像奶奶和孫子倆。”
如果把“建構”看作是個人意識覺醒后的主體自建的話,那么小說就為我們揭示了人的另一個悖論或者說是困境:沒有主體建構,就象沒有名字的那些商客的話,人會感到無法承受的寂寞和無聊;如果建構主體,讓每個人的個性得到充分張揚的話,那么人們又會彼此傷害,從而打碎原來的建構。雖然此時的解構也可以促成另外一種建構,但畢竟是一種傷痕累累的建構。這不光是人與人之間的困境,也是人與自然之間的困境。人類的主體性如果不建立起來的話,就會受制于自然,而建立起強大的主體性,看似一步一步反制了自然,其實不過是在一點一點累積自然對人類報復的等級和強度。人類的每一次對自然的優勝,都必然會遭到自然更大程度的打擊。
如果說《麻將室》是寫人因為無聊而主動建構彼此的交往關系,結果卻走向了關系的破碎和解構的話,那么《夠猴》則表現了人因為善良而主動建構仁愛關系,最終也走向了破碎和解構。只不過此中的建構更多地緣自一廂情愿和對他人意愿的誤讀,而這種愛的誤讀不是偶然性的,甚至可以看作人與人之間的一個無法逾越的溝壑,認識自己已經很難,洞察他人則幾乎是不可能的。唯其如此,那個體生命的盲目破碎才更讓人覺得不值和揪心。
小說的情節異常簡單,甚至簡單到枯瘦的程度。作者的意圖不是想寫一個飽滿好看的故事,以滿足讀者慣常的審美需求,而是要通過一個特寫在更高的哲學層面上審視人的一種困境。可以說小說是通過犧牲通常意義上的藝術性,而達到一種智性,反過來成就另外一種意義上的藝術性,從而體現出一種寫作上的先鋒性。
因為語言不通,打更老人錯把小孩“go home”的哭鬧聲聽成“夠猴”,以為小孩想讓他夠樹上的猴子。又因為嚴重白內障近乎失明,錯把樹上的樹枝看成猴子,結果在爬上樹夠猴時失足掉下懸崖而死。這樣一個簡單的情節,其實是對人與人之間溝通困境的哲學思考。不同國家的人之間因為語言障礙存在溝通的困難,是不言而喻的,就是講同一種語言的人之間真的就能彼此完全理解嗎?更進一步說,語言真的能成全理解嗎?古人多在“表意”上思考語言的局限性,所謂“言有盡而意無窮”,“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實而難巧。”“恒患意不稱物,言不逮意。”西方現代哲人則進一步看到了語言的“反語言”性,也就是說語言不但不能促進彼此的溝通,反而會成為溝通的障礙,甚至是牢籠。多少事非因語言而起,多少慘劇因語言而生,夸張一點來說,整個人類史就是一部語言惹是生非的歷史。語言是存在的家園,也是存在的牢籠。小說讓小孩“go homego home”的哭聲在文本中反復響起,藝術地展示了語言怎樣一步一步將個體生命送上死亡的不歸之路。同時也揭示了個體在語言的召喚下,由建構仁愛關系起卻越來越遠離這種建構,最終因生命的破碎而解構了這種關系的悖論。
于無所希望中得救
如果只是為了揭示人的存在悖論和困境的話,哲學就夠了,文學就不是一種必需,頂多是一種精神上的奢侈,雖然它可以更藝術地達到這種揭示。我們之所以還需要文學,或者說不能沒有文學,是因為文學除了可以藝術地揭示這種悖論和困境之外,它還能給我們一個解脫的“夢”,讓我們“于無所希望中得救”。墨人鋼的很多小說都有這樣一個“夢”。
先看《人體耳環》。墨山里的一家四口有三個是盲人,“盲”是一張無邊無際的黑幕,將現實的形象世界一絲不漏地擋在了盲人視野之外。對先天性盲人來說,這是一個先天性的無法逾越的存在困境。小說就在這樣一個無法更改的困境中,通過藝術的想象為盲人兄弟開辟了一個突圍的夢之路。小說對盲人兄弟超常嗅覺、聽覺和觸覺的描寫是一種突圍,而更大的突圍是墨明通過觸覺和豐富的想象,在一半是親情一半是性意識的萌發的驅動下,為母親親手打磨出的裸體女人形狀的耳環。墨明為此耗盡心力勞累過度而死,他的死其實意味著一種生,因為他的死是對作為盲人的墨明的生命的否定,這種否定是對“盲”的生理超越,從而在心理和精神上達到了“于無所希望中得救”的升華。
再看《瀆職醫生》。牢房里以“正義”之名相互無休無止的摧殘邏輯,因老大和老二周而復始的仇人似的惡斗,兄弟似的親昵、朋友似的瘋鬧而被擱淺。“看著他倆這種不可理解的瘋狂的行為,大家只能流淚,流淚之后是惘然若失,是空落落的發呆,是一連好幾天無法排遣的憂郁。每個人都再沒人提起自己的“正義”感。”此時的相互摧殘與仇恨無關,與正義無關,與現實世界的一切邏輯都無關,只與時間有關。他們通過這種方式建立了自己的時間,也就建立了自己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這群被現實世界扣壓的刑犯獲得了暫時的解救。
最后看《搶劫犯》。在無休無止的苦力的折磨下,淘沙人心中的善良被一點一點榨干,怨毒卻在人與人之間漫延。而當他們看到河灘上劃字的人劃出的一個長相非常普通的女人身體時,一種柔軟而溫暖的東西在所有人的心里蕩漾開來。“河浪終于把整個女人全部沖不見了,河灘上只留下一道道的沙痕,長長的,像蛇一樣的蜿蜒著。大家就都站在水里了。月亮把他們的濕鞋和濕褲子也照出一道一道的亮光。這時候,有人俯下身去撫摩那些曾經畫過女人的沙子,沙子很細膩濕潤,河灘是冷的,水是冰冰的,他撫摩著嘆息著,其他人也嘆起氣來。嘆了一陣,不知道是誰突然就哭了,他一哭,接著就有個人傷心了,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接著就所有的人都哭了。”由河灘女人畫像而引發的集體無意識想象,建構起了一個超越現實之上的溫情世界,在這個世界中,這些被現實世界拋棄的心靈扭曲的人們得到了一種柔情的滋養與呵護。雖然短暫,但作者畢竟讓我們看到了一種“于無所希望中得救”的可能。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文學不能改變現實,但能讓我們看到在現實之上的一種可能性,這或許正是文學的魅力所在吧。
綜上所述,墨人鋼的“墨世界”系列小說,不具有通常的先鋒修辭特征,但卻有一種對人的終極存在局限及困境的智性叩問,有對現實的一種悲憫情懷的藝術超越。筆者將此看作是先鋒精神,那么墨人鋼的寫作就是一種先鋒寫作,只不過與通常意義的先鋒寫作的張揚不同,是一種內在的先鋒,是“軟先鋒”。在一個唯新是趨的浮躁時代,這種隱而不顯的智性寫作注定是要被冷落的,筆者的這篇小文當然不敢奢望改變這一現狀,唯愿與作者的被冷落相陪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