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長去開會

一大早，村長黃勝還在夢中的時候，家里的電話就急急地響起來。黃勝正在做著建設小樓村的美夢，黃勝夢見小樓村紅花綠樹、高樓大廈，家家都買了轎車。就這樣還想把夢繼續做下去時，電話還是沒完沒了地催個不停。電話用的是音樂彩鈴，不停地在重復著那兩句話：“真得好想你，我在夜里呼喚黎明。”

村長沒有把夢做完，就被電話攪醒了，揉了揉帶著眼屎的睡眼，顯然不高興。不由氣急敗壞地罵了句，他奶奶的想你個屁，誰這么一大早就騷擾我，難道出什么大事了。隨后就從床上爬起來，忍著性子披衣下床，準備對電話那頭發一陣子火。村長黃勝拿電話時漲得滿臉通紅，正要對著話筒開起機關炮時，突然卻一下子卡殼了。

這個聲音很熟悉，打電話的是和村長經常聯系的鄉黨政辦的通訊員小郭。小郭在電話那頭說，鄉里早上8點半組織召開全鄉年終總結表彰大會，小樓村獲得了計劃生育的先進獎勵，鄉長要你親自上臺去領獎，會后你可得請我的客喲。黃勝說還有哪個村上臺領獎的?小郭說現在來不及和你啰嗦了，我還得急等著給其他村下通知。鄉長特別吩咐你無論如何得按時趕到鄉里來領獎，來晚了1000元的現金就不獎給你了。村長還想和小郭拉幾句，小郭就在那頭把電話掛斷了。

村長黃勝不再為這個電話生氣了，反而為即將得到的1000元獎金而手舞足蹈起來。小樓村的工作一直是后進，已有好幾年沒有獲得過鄉里的獎勵了，能親自上臺去領獎，這在全鄉的村長中是件很風光的事。黃勝突然變得高大起來，覺得不能在穿戴上像以前一樣窩窩囊囊，就翻箱倒柜把平時不舍得穿的體面衣服找出來。村長首先找到的是黃色的呢子褲子，接著就翻出了灰色的呢子褂子。還特意把胡子刮了一遍又一遍，穿上衣服專門跑到大衣櫥的鏡子前照起來。媳婦還躺在被窩里沒起床，突然看到一身特殊打扮的黃勝，就說黃勝呀黃勝，一大早不在熱被窩里躺著，又要跑到哪里臭美去。看你這身打扮，還有點像村長的熊樣。黃勝笑了，說老婆這身打扮像不像鄉長?媳婦說別做你的美夢了。黃勝又說這會不跟你扯淡了，我還有正經事要去做，代表咱小樓村到鄉里領獎去。媳婦說我起床給你燒完飯吃了再去吧，村長說已經等不及了，去晚了1000元的獎金鄉長就不給我了，現在起身立即就得去開會。

村長黃勝騎的摩托車是老式的幸福125，他用擦得蹭亮的皮鞋蹬蹬蹬幾下就把發動機打起了火。摩托車和黃勝配合得很好，拉著一溜長長的黑煙，載著黃勝駛入了村中的土路上。天氣很冷，黃勝卻絲毫沒有冷的感覺，心中充滿著一股熱情，忍不住騎著摩托車唱起來：“雄赳赳，氣昂昂，你看俺黃勝多風光。”路上不斷遇到早起的村民，看到村長的這身打扮，再看村長的高興樣，都問村長干嗎去?黃勝每遇到一個熟人，總是不斷地提高嗓門自豪地說，俺到鄉里開會領獎去。

邁上一道坎，駛上一道灣，轉眼就到了通往鄉里的大路。通往鄉里的大路依然是土路，黃勝想到將要到手的1000元獎金，不由地加大了油門。十天前剛下過的雪已經融化盡了，冷凍的路面被摩托車軋得嘣嘣響。就在摩托車使著勁往前沖時，后胎卻一下子癟了下來。村長來了個急剎車，還差點把自己摔下來，突然像泄氣的皮球僵在那里。里胎是村長一個月前換的，聽說還是質量很好的名牌，怎么在這個關鍵的時候說沒氣就一下子沒氣了呢?他急急地又上車，又仔細檢查了一下，發現外胎被冰塊割破了一道小口口，導致里胎被扎破。1000元獎金去晚了就領不到手了，這讓村長很急撓。村長不由罵了句，奶奶的，怎么這么倒霉。

推著癟了的摩托車往前走，長長的一段路沒有一個修理鋪，這讓黃勝很失望。在路上左顧右盼希望能看到個熟人，路上稀稀拉拉過去的幾個行人都是陌生的面孔。村長這時出汗了，村長出的汗是急汗，在冷冬的早晨呼呼冒著熱氣。走了好大一會，才遇到了一個在路邊看蘋果園的小屋。看蘋果園的是一個老人，村長喊了好大一會，人家才不情愿地開開門。黃勝慌忙自我介紹，說是小樓村的村長，要到鄉里去開會，摩托車突然扎胎了，要把摩托車寄存在這里。老人先是不同意，黃勝說我是小樓村的村長，要到鄉里領錢去，回來我給你10塊錢行了吧。老人聽了總算答應下來，就讓黃勝把摩托車推進了屋。

寄存好摩托車，黃勝絲毫輕松不下來，他以百米賽跑的姿態沖著往鄉里趕。一邊跑。一邊還不忘環顧路邊的行人。突然后面一陣歡笑聲引起了他的注意。這是附近早起到鄉里中學復習的初三學生，每人都騎著一輛自行車歡呼著往前沖。黃勝這時眼睛一亮，加大嗓門喊了句，同學等等我，有事。孩子們騎著自行車從他身邊沖過時，他又喊了句，我是小樓村的村長黃勝，急等著到鄉里開會去，跟你們的車子一塊走可以嗎?孩子們絲毫沒有停下車的意思。其中有一個同學將要把腿搭下來，卻被另一個同學制止了，說看他跑的那個樣說不定是歹徒呢，誰信他是村長還不是村長，前幾天就在這里出現過搶劫案，我們還是上學去吧，閑事還是少管點。

看著消失在眼前的孩子，黃勝失望到了極點，他真有放棄參加會的念頭。可一想到忙忙碌碌、辛辛苦苦一年，將要到手的1000元獎金，他又信心倍增地往前跑。黃勝跑得很疲勞，這個時候，奇跡突然出現了。他一扭頭看到了后面駛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是紅色的。帶有統一客運標志的，他在進城時還坐過，所以一眼就認了出來。

疲勞的黃勝像找到了救星，一下子來了精神，拼命地在路旁揮著手。就在出租車在他眼前駛過時，黃勝的神經簡直要崩潰，不由雙腳跳起來擺手。司機在開過去5米后，總算來了個急剎車，把冷凍的路面軋出了一道深深的車轍。黃勝很慌，直奔出租車旁，一下子抓住車門把柄，生怕司機把車開走。

司機有40多歲，看到大汗淋漓的黃勝，沒有直接打開車門，而是搖開車窗驚訝地問，你是怎么了?黃勝上氣不接下氣，喘著粗氣急切地把摩托車扎胎，急等趕時間去開會的事講了一遍。司機半信半疑，在黃勝的苦苦哀求下，無可奈何地打開了車門。黃勝像抓住了稻草，一下子鉆進了車里，對司機師傅千恩萬謝。司機這時笑了，說今天還算你走運，我是從市里火車站接送一個從臺灣返鄉的老人的。他剛下火車就急等著往家趕，不是給的車費高，我是不會到這偏僻的地方來的。司機又說，像你這樣敬業的村官已經很少了。

黃勝倚在出租車里，摸著黏乎乎的冷汗，聽著播放的宋祖英演唱的《今天是個好日子》的歌曲，疲勞消失了大半，忽然覺得又找到做村長的感覺了。一想到馬上就要領到手的1000元獎金，頓時又高興起來。

很快，出租車就開到了鄉政府門口。黃勝對司機師傅又是一番千恩萬謝，這才想到付車錢。黃勝問，多少錢?司機說本來是直接進城的，又繞個彎到了鄉里，你就給20塊錢吧。村長覺得沒有耽擱參加會，不必為價格的事而斤斤計較。爽快地答應后，就把手伸進了上衣口袋里去掏。可掏了半天也沒有掏出來，手僵在了那里。

這才想起由于匆忙換衣服，把錢忘在了家里。他想掏出手機給村會計打電話，讓他把錢送過來，這才發現手機也忘在了家里。

給司機一番解釋，問能不能等到領了獎金再付車費。司機很生氣，說我的時間耽擱不起，你去借借吧。六神無主的村長這才想起下車去借錢。

走下車時，已有別的村的村長陸陸續續地往會場走去。他迎面遇到是太平村的村長。黃勝和太平村的村長很熟，有幾次開會還在一起吃過飯。黃勝慌忙走過去，把借錢的想法向太平村的村長說了。太平村的村長聽后笑了，說你開什么玩笑，大清早就向我借錢。是不是中午領了獎金怕請客。黃勝正想再解釋，太平村的村長走開了。

接著又遇到了小康村的村長。小康村的村長他也比較熟，有次在一塊喝酒黃勝還替他多喝了幾杯呢。黃勝向小康村的村長說了。小康村的村長聽后也笑了，他也同樣開玩笑說，你是不是中午領了獎金怕請客。說完。小康村的村長也走開了。

之后，又遇到了大安村的村長、河灣村的村長、柳樹村的村長、東山村的村長，這些村長都開著同樣的玩笑。這讓黃勝很迷茫，借錢怎能和得獎連在一起呢?

黃勝覺得走投無路，黃勝覺得無地自容。這個時候，忽然又看到了給他打電話的黨政辦通訊員小郭。村長到鄉里辦事經常請小郭吃飯，小郭聽到的一些私事也經常向村長透露，兩人算是好朋友了。村長把借錢的事同樣向小郭說了，小郭聽后也笑了，說是不是中午領了獎金怕請客。黃勝指了指停在路邊的出租車，一臉尷尬無奈相。小郭不愧在鄉黨政辦工作，鬼腦子轉得很快。小郭說這樣吧村長，你到鄉政府對面的亨利酒樓預定好中午請客的房間，順便借來20元錢，中午領了獎金再還上，這個難題不就解決了嗎?

村長沒有別的辦法，茫然地走進亨利酒樓。老板娘很熱情，村長把借錢的事向老板娘說了。老板娘說酒樓是從來不對外借錢的，既然你中午預定房間有招待，我就把錢借給你了。黃勝拿著借來的20元錢，走出酒店門時，老板娘還在后面喊著，別忘了中午來吃飯。

大路上，出租車司機急躁地按著喇叭。黃勝飛奔過去，連連道歉。司機接過20元錢說，我怎么就不明白，堂堂一村之長，在鄉里借20塊錢。怎么就這么難呢?

送走司機，黃勝趕到鄉政府會議室時，會議剛剛開始。黃勝戴著紅花，木然地坐在那里。聽到領導的講話聲，頭突然就疼起來。他是在想一件事，這件事讓他很發愁。是在想怎樣去物色中午招待的客人。

整個會議，黃勝沒有聽進幾句，只是這樣一盲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