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里的趙子龍可以說是家喻戶曉。有詩贊曰:“血染征袍透甲紅,當陽誰敢與爭鋒,古來沖陣扶危主,只有常山趙子龍。”
當年,趙子龍是在常山郡城率兵歸附公孫瓚的,后來他又改投劉備。在單騎救主中回應曹洪:“吾乃常山趙子龍也!”
他所說的常山就是常山郡,那么,這個常山都城現在又在何方呢?
在河北省省會石家莊,順著紅旗大街一直向南行約20公里,穿過元氏的殷村鎮,前行約500米。向西可看見一個村莊,那就是故城村。這個村及其西面、南面的麥田,便是常山郡故城遺址。
我是為配合南水北調的考古發掘工作進駐這個村莊的。剛到此地時,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感覺,因為這個村和其他村莊一樣,極其普通。住戶有300來戶,村民約1300人,村莊不算大,它占據了常山郡故城的東北角,村里一半的民房是建在常山郡故城遺址上面的。
后來在村邊看到了殘留的幾段城墻,使這個村莊在我的心目中多了些許神秘。城墻前文物保護標志上石刻的“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常山郡故城、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等字樣,顯示了它是那樣的不同尋常。
南水北調工程,原來的設計是要穿城而過,后來國家文物局的單霽翔局長在百忙之中親臨現場,和有關部門研究解決方案,最終南水北調的水渠改線繞行。
常山郡故城平面呈正方形,南北、東西都是1200米。上世紀70年代以前,這里的城墻基本完整。城墻現存的高度有6米,坍塌后最寬處達23米,昔日雄姿依稀可辨,城墻上那一層層的夯土仍清晰可見。城墻墻體除了西南角外,其他部分毀壞非常嚴重。南城墻和東城墻僅剩下斷斷續續的幾段,西城墻因平整土地取土,剩下的墻體不足20米,北城墻已蕩然無存,在我們的視線中永遠消失了。
據村里60多歲的老人講,他們小時候還常常在北城墻上玩耍,那時的城墻約有2米多高,70年代修水渠平整土地時把城墻的土都拉走了,現在小學校的教室就坐落在北城墻上,學校北側的大坑,應是當年的護城河。
常山郡故城,除了城墻還裸露在地面,其他全都被麥田覆蓋,殘存的城墻上有的地方還被人們開墾種了地。斷崖上和麥田里散落的陶片和瓦片隨處可見,器型有罐、盆、釜等。陶瓦的造型和紋飾也多樣,內側多為布紋,外側多為繩紋,繩紋粗細有別,有的外側裝飾藍紋,看上去古樸大方。
城中出土的文物大多散失在民間。我們炊事員一一故城村的村民梁師傅告訴我,城內西南麥地里,取土時曾發現過建筑遺址,排水管道上面蓋著方方正正的大石塊,石塊被村民拉回家蓋了房。排水管道的西側地面上還鋪著大方磚,方磚飾有回紋,還出土了許多的陶器,他家里現在還留了一件比較完整的。前些年還有人在地里撿到了“常山長責”字樣的瓦當。
我曾特意到梁師傅家里看他“收藏”的那件陶器。那是一件漢代的陶鈁,殘高約50厘米,器壁較厚,圈足部分殘破,兩個鋪首已不存在,但鋪首處幾道豎向的劃痕十分清晰。那劃痕是在制作這件陶鈁時,為了使鋪首能和器身牢牢的粘接而隨意劃出的。
故域村的梁明聚書記是個文物愛好者,那天他陪我一起到城西南角考察,在距城墻西南角不遠的麥田里,我撿到了一塊殘損較嚴重的漢代云紋瓦當和半個飾滿回紋的灰磚。
梁書記還帶我到村民家里看了一塊近年在城墻東南角出土的一塊鋪地方磚,長寬是41×41厘米,厚有7厘米,素面灰色,應屬漢代。
有意思的是,那天梁書記陪我去西南角的城墻考察時,路過一村民的廁所時,發現里面竟放著一個漢代陶壺。
城東約300米處,是一個大約有30多畝地的取沙場,場內散落有不少陶片、磚塊和井圈殘片。殘存的幾個漢代的水井,頗引人注目。它的直徑約有1.3米,壁厚4厘米,井圈裸露著,外面飾繩紋,里面飾水紋。水紋由四方連續的有凹凸變化同心圓圈組成,圖案極其樸素。那紋飾如同一滴水落到平靜的水面上,這種裝飾紋樣在我們現在生產的水甕內壁上仍在使用。
看著井圈,我忽然想到,漢代的人們在紋飾的設計上也非常用心的,不難想象,古人取水往井下看時,水井內壁上那些水紋,在井水的映襯下是一種怎樣的效果。
取沙場離古城村很近,所以,梁書記常到沙坑里轉悠,他說:沙坑里的水井不下60口,井與井之間相距僅一兩米,有的緊緊地挨在一起,沙坑與東城墻之間的麥田里到底還有多少口水井,目前還是個謎。
在城外分布這么密集的水井,究竟是用來干什么的呢?看著這些水井,我忽然覺得,這些水井當初并非人們日常生活所使用,而是為了專門蓄水。
一些資料表明,儲水防火在漢代已成為生活常識。遼寧省博物館的藏品中,就有一件東漢時期的井欄陶器,上有滅火圖。陶器前壁圖案為人物,其健步疾進,左手執水罐,右手持旗,旗上寫有“滅火”二字。可見,早在漢代便有專業的救火隊伍,這些水井或許就是為消防用水而挖掘的。
站在故城向西北望,便可看到封龍山。據資料顯示,封龍山并不算高,主峰也就8Do米出頭,但在這一馬平川的平原上,看上去仍覺得氣勢雄偉。
封龍山和常山郡故城關系很不尋常。從五帝開始,歷代帝王及諸侯王都有祭祀名山大川的傳統,當時祭祀北岳的活動就在封龍山進行的。
現在的北岳恒山是在山西渾源,那是清順治以后才改祭的。原來的北岳恒山,是曲陽縣西北部的大茂山,屬恒山郡管轄。
但在古時,太行山山高林密,在北岳改祭渾源之前,朝廷對北岳的祭祀始終沒有走到大茂山下。漢宣帝神爵元年(公元前61年)才規定,祭祀北岳在曲陽進行。而在此之前,都是把封龍山當作北岳的“代理人”而進行祭祀的。東漢桓帝延熹七年(公元164年)立“封龍山頌”碑一通,碑文說得很明確。碑文的第一句就是:“唯封龍山者,北岳之英。”這個“英”的含義是“兩山相重”。也就是說,封龍山和北岳恒山相重,是第二個北岳恒山。這碑文絕不是當時元氏地方上的自我吹噓,而是由朝廷人撰寫的,這通漢碑也是經過東漢朝廷嚴格審批才允許修建的。
不能到恒山之下祭祀,自然可以由封龍山代享。由于祭祀北岳在封龍山進行,所以在一段相當長的時間里,人們視封龍山為北岳。宋代歐陽修在<集古錄》中,也把封龍山的小三公碑稱為北岳碑。
這座故城初興于戰國,秦代元氏并未置郡,或許就是隨著祭祀恒山活動的頻繁,為了方便祭祀,西漢高帝三年(公元前204年)才在封龍山南麓設立恒山郡。漢文帝元年(公元前179年)為避劉恒名諱而改為常山郡(古時常、恒通義)。
元氏的幾通漢碑,《祀三公山碑》《三公山碑》《白石神君碑》等,都記錄了祭祀的盛典。尤其是到了東漢時期,郡縣兩級行政機構都設在常山郡城,政治地位更加顯赫,是常山郡歷史上的鼎盛期。
它的興盛還與漢武帝劉秀及其兒子漢明帝劉莊有關。那是公元25年,當時依附更始帝的蕭王劉秀,在諸將的勸說下,于常山郡鄗縣南千秋亭做了皇帝,改元建武,建立了東漢政權,延續了近200年的劉氏基業。為了紀念,鄗字一分為二,改名高邑,并作為冀州刺史的所在地。
建武四年,劉秀為了平定漁陽太守彭寵和涿郡太守張豐的叛亂,又一次來到元氏,駐扎在故城郊外的萬年村。皇后陰麗華(當時尚為貴人)從行,她的兒子,賢明而又有建樹的漢明帝劉莊就出生在這個村莊。后人在這個村莊,還建立了漢明帝的始生堂和陰皇后的梳妝樓以示紀念。劉莊作了皇帝后,多次減免當地錢糧稅收。劉秀的孫子漢章帝元和三年北巡,還到常山郡元氏縣舍正堂祭祀劉秀,又到萬年村始生堂祭祀劉莊,再次免去元氏7年的徭役。
這里曾是漢魏時期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西漢時期又是恒山郡和常山國的首府。兩漢時期,先后有13位皇子皇親被封為這座古城的常山王。西漢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出使西域歸來的張騫曾到這座古城巡視。漢獻帝初平二年(公元191年),趙云就是在這座故城率兵出去的,成為了一代蓋世英雄。
西晉時,常山郡的治所移至真定(今石家莊市東古城一帶),元氏縣的治所仍然在這里。到了隋開皇六年(586年),元氏縣的治所移到了現在的元氏縣城。隋朝末年,竇建德、劉黑闥領導農民起義,該城被劉黑闥所破,毀于兵亂。
為郡為國,興盛了數百年的常山郡故城從此逐漸廢棄了,現在我們看到的只是幾段殘破的城墻和一望無際的麥田,當時的街道和建筑已深埋在這麥田之下。
和它一起輝煌過又一起沉寂下來的封龍山,現在也只是人們旅游觀光的地方,沒有多少人知道它的過去。它們相距僅10公里,多少年來,一直在相依相伴,彼此深情地遙望著。
(責編:孫 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