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畫時代風格的形成,是和當時的政治經濟、生活習慣、物質條件等有密切關聯的。也就是說不能脫離它的時代背景。
如寫字,自古至今就有過許多變化。宋以前人寫字,席地而坐,一手拿簡冊,一手懸肘揮寫,后來用高桌子,手和臂的姿勢以及執筆的方法也隨之而改變。再后來由于科舉制度的盛行,不同時期的考試規定,對書法提出了不同的要求。明代規定要寫小楷,但書畫還未限制。由于寫小楷筆鋒活動的范圍有限,手指握管離開筆毫的距離變近了,手臂也隨之貼著桌案。清代試卷到康熙以后更為嚴格,要求行行整齊,字字勻稱,橫平豎直,又光又圓,于是連手腕都挨著桌面了,形成了所謂館閣體的書風。這固然屬于科舉入仕、主流范圍內的現象,但在野的文人、僧道由于種種關系的影響,也常于無形中反映出那一時期的風氣。若問某時代的書風究竟是怎樣,這便須把各代的字跡擺出來觀摩比較,才能體會。只憑觀摩,不作有意識的比較分析,不會看出差別;而只從理論上講求差別不多接觸實物,也是空談而已。
再以書法為例,從文學方面來看,不論是詩是文,詞匯的運用、事跡的敘述,思想感情的表達,也都能看出它的時代風格。例如陸機《平復帖》的句法語氣,在明朝人的句法中是不可能會有的。再就書札行款格式來說,自晉唐至明清也有很大的變化,連稱呼都不相同。今天我們用“千古”作為對死者的哀悼,明代卻用來對生人表示尊敬。清人書畫題款慣用的“某某仁兄雅屬”,明人是不會這樣寫的。不同時代的字,筆畫也不同。武則天時代新創的字,不可能在南北朝時出現。古代寫本、刻本的書籍可以憑避諱字來斷定朝代,這種鑒別方法對書畫又何嘗不適用?還有作者的生卒年代、作品中所反映的生活制度等等,也都直接或間接有助于判斷時代,區別真偽。
不同時代的繪畫也有不同的風格。古代繪畫創作的操作方式和元明以后文人案頭作畫的方式不同。唐宋以前,壁畫盛行,畫家們是站著畫的,就是在絹上作畫,也多繃在框架上,立著作畫,像今天畫油畫似的。大約從宋代開始,將紙絹平鋪桌上的作畫方式才漸漸興起來。框架繃絹的畫法后來只在民間畫工中還沿用下來。這種立畫的用筆角度和手臂的力量與平畫不同,其效果也就截然兩樣,這與上述的書法效果問題是同一道理。
繪畫自古就是為政治服務的,旨在“成教化,助人倫”“指鑒賢愚,發明治亂”,所以首先發展的是人物畫,而《女史箴》《列女傳》等都是宣揚封建禮教的題材。早期人物的描法,如“春蠶吐絲,始終如一”,繼之而起的有輕重提按近似蘭葉的衣紋,標志著用筆的進一步發展。轉折快利、頓挫折分明的描法要到南宋才開始流行。山水畫初起時不講究比例,“人大于山,水不容泛”是它的時代風格。等到畫家知道只要按照比例就可以將大自然縮寫到畫幅之中,所謂“豎劃三寸,當千仞之高,橫墨數尺,體百里之迥”,又不禁對此”奇跡”大為贊嘆。在這種思想的影響下,早期山水多攝取全形,到南宋李唐、馬遠、夏圭諸家截取山腰、山腳,取景才向另一種趨勢發展。
北宋大家如李成、郭熙所畫樹石是中原景色,南宋才出現水天的一角“剩水殘山”,這和宋室偏安、政治中心南移是分不開的。元代文人畫講求筆情墨韻,不以形似為工,使山水面目又為之一變。
唐宋畫家注重創稿,所以說“十日一山,五日一水”,表現他們刻意的經營。元明以后的某些文人畫家,構圖落墨往往頃刻而成。五代、北宋的花烏畫著重寫生,后來才有寫意的“四君子”畫(梅、蘭、竹、菊)。
以上只是極簡略地提一提時代不同,畫家的思想、生活、工具、方法,都會有所改變以致影響繪畫的風格,而使人看出它的時代特點。
同一朝代的作品,盡管有個人和地區上的差別,如宋代書家蘇、黃、米、蔡,山水郭熙、范寬都各具特點,但其間還是有某些個共同的風格特點,使人一看而知是宋人的字、宋人的畫。前人鑒賞書畫看到同一時代作品的相同點和不同時代作品的相異點,往往說什么“朝代氣象”,實際上他們所感覺到的就是我們所說的時代風格。
(責編:孫 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