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道經語言學

摘要：在道教經典日益受到重視的今天，有必要建立一門專門研究道教經典語言的學科。即道經語言學。本文初步論述了道經語言學的概念。建立道經語言學的可能性與必要性，道經語言學的研究內容、研究方法等問題。

關鍵詞：道教；文獻；語言學

中圖分類號：B2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10)03-0161-03

在這個講求創新的時代，隨著人文學科的展開，逐漸涌現出越來越多的交叉學科，這些交叉學科把相關學科的研究手段加以整合。開辟了學術研究的新路，有效推動了各學科的發展。在道教經典日益受到重視的今天。有必要建立一門專門研究道教經典語言的學科，即道經語言學。

(一)道經、道經語言、道經語言學

《漢語大詞典》“道經”條有三個義項：1.路過；2.遵行的準則；3.道家或道教的經典?！暗澜洝币辉~，最早見于《茍子·解蔽篇》：“故道經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危?！睏铙@注：“今《虞書》有此語而云道經，蓋有道之經也?！敝煸嚼壬赋觯骸胺彩杖搿兜啦亍分械臅蛭?，均被稱為道經。其中一種，依托于神授或天降以及祖師或道士的宣揚道教教義的作品，是本義上的道經。第二種，解釋或發揮第一種道經的作品。是擴大意義上的道經。第三種，道士寫的其他內容的作品，是因人而稱的道經。第四種，既不宣揚道教教義，也非道士所作，是因收于《道藏》而稱的道經。”可見，后代的道經是一個寬泛復雜的概念。人們把道家經典與道教經典混為一談，而道家和道教既有區別又有聯系，同時也包含了不少醫書、占卜、星象、術數等文獻。

這種廣義的“道經”概念外延過大，對于一門學科來講，不利于總結規律，因為外延越大，例外越多，規律的普適性越差。因此，我們對研究對象進行適當的封閉。對建立比較科學的體系是有幫助的。為了研究對象的精確，我們借鑒了葉貴良先生的觀點，本文所說的“道經”是指道教成立以后道士假托天尊、道君、祖師等神仙降授的道經以及與之相關的戒律、愿文、類書、義疏等道教作品，不包括先秦、兩漢的道家著作，也不包括占^書、星象書、醫書以及其他類似道經的雜書。

道經語言，顧名思義，就是上述道經中所使用的語言?！白鳛橐粋€特殊社會團體的用語，既與一般漢語有所區別，又與一般漢語有密切的聯系。它以一般漢語為基礎，在相當程度上反映了一般漢語的面貌；同時。又發展出了具有個性的部分?！?/p>

道經語言學，是以中國道教經典的語言為研究對象，研究中國道教經典中的語言現象和規律。它是一門道教學和語言學相結合的交叉學科，利用既有的文字學、音韻學、訓詁學、詞匯學、語法學等多方面的知識，去讀懂道經，把里面的語言現象搞清楚，發現其中的特點。進而總結道經語言中的規律。

(二)建立道經語言學的可能性

道教經典是道教文化的凝結、中國文化的精髓之一，保存了漢民族大量的思想、歷史、科技、文化等方面的寶貴資料。“在宗教的各種操作機制里，‘語文’當然是其中最為重要的成員之一。社會語言學的研究告訴我們：若是要挑選一項對語文流變具有深遠影響而其本身又同時深受語文影響的社會條件，則該項條件必為宗教無疑。事實上，在人類的各種文化活動里，語言與宗教信仰之間的關系尤其顯得密切，而普遍存在于各種宗教里的‘咒語’與‘符箓’之類的特殊語文現象，則清楚地說明了二者之間的緊密程度。”語言是人類宗教活動的主要操作工具。語言是一個了解民族宗教文化的鑰匙。所以。從語言的角度來研究道教，完全是可以操作的。

一種研究要想成為一門學科，至少應滿足兩個條件：一是研究對象比較大。太小了就無法深入；二是已有相當的研究成果，可以作為參考。道經應該說完全可以滿足這些條件。

首先，道教經典卷帙浩繁。明正統十年(1445)，道經全部刊刻完畢，命名為《正統道藏》，共五千三百余卷。正統十年編纂的《道藏》有些文獻未能收入，于是，明神宗萬歷三十五年(1607)，命人刊刻“續道藏”，共32函，180卷，后代稱為《萬歷續道藏》。1988年，文物出版社、上海書店、天津古籍出版社三家聯手，以涵芬樓本為底本，又借用上海圖書館所藏上海白云觀舊本加以對照補缺，影印出版了36冊的《道藏》，該本實際包括了《萬歷續道藏》，大大方便了讀者。清代至民國期間，又編纂了《道藏輯要》，共輯錄道書297種，其中新增《正統道藏》、《萬歷續道藏》所無的93種。影印出版了《道藏》之后，1994年大陸學界還整理出版了《藏外道書》，共收錄近千種《正統道藏》、《萬歷續道藏》未收的道書。另外，還有敦煌藏經洞出土的五百多件道書。這些都是我們研究所要關注的對象。

其次，道經語言研究在近百年來取得了一些重要成果。道經語言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東漢，第一部道經《太平經》就記載了原始道教的不少訓詁資料。后來，歷代的道經注本記錄了時人對道教語言的訓釋，是對道經語言的最初研究。應該說，這都是傳統小學領域的研究。只是一些零散的字詞解釋，并非真正意義上的語言學研究。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道經語言的重要性逐漸引起了語言學界的高度重視，道經語言的研究進入了自覺的階段。不少人開始從漢語史的角度來研究道經語言。涌現出了俞理明、連登崗、王敏紅、董玉芝、馮利華、葉貴良、周作明等一批專門致力于道經語言研究的學者。

(三)建立道經語言學的必要性

我們常說儒、釋、道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三大支柱，但如今在三大支柱中。道教的研究是最不被重視的，而道經語言的研究則是完全被忽視的。道教作為中國本土宗教。是最能反映中華民族性格特征的宗教。道教典籍中可供發掘的東西非常豐富，其重要性決不次于佛教，甚至更重要。道經語言對漢語的貢獻是不容低估的。如果想要全面認識和了解中華文化，全面認識和描寫漢語史，絕對不能忽視對道經語言的研究。

第一，對于道教研究而言，正確地釋讀道經是研究道教的基礎之一。道經記載了道教的很多教義思想，但其中存在諸多語言文字難題，道經中出現的特殊的，或是口語的詞匯、語法在一般的漢語辭書中很少能查到，這就加大了正確解讀道經的難度，而不弄清其中的字、詞、句義，與之相關的道教研究就很難深入和拓展，此項研究可幫助讀者克服閱讀道經時的語言障礙。

第二。對于漢語史研究來說，從古代道經中可以發現漢語發展演變的歷史。具有上千年歷史的道教，不僅積累了數量驚人的宗教文獻，同時也記錄了千年以來漢語的流變與發展。道經是一個龐大的道教資料庫，也是研究語言演變的一個巨大的語料庫，僅現存的明正、續《道藏》就有36巨冊，512函，5485卷，這還沒有包括《藏外道書》、敦煌道藏、道教金石碑文等資料。道經中保留了相當數量的口語成分，反映了文言與白話分離的重要歷史特征。另外，道教經歷了漫長的歷史階段，道經的詞匯也必然具有各個階段的語言特色，對漢語史的研究有重要意義。

第三，建立道經語言學也是學科布局平衡發展的需要。佛經語言研究早已進行得如火如荼，研究文章不計其數，僅專著已經有好幾部，如朱慶之《佛典與中古漢語詞匯研究》(文津出版社，1992年)、顏洽茂《佛教語言闡釋——中古佛經詞匯研究》(杭州大學出版社，1997年)、萬金川《佛典研究的語言學轉向：佛經語言學論集》(正觀出版社，2005年)等。即使佛經語言的分支——禪宗語言，其研究也已有不少成果，重要專著如袁賓《禪宗著作詞語匯釋》(江蘇古籍出版社，1990年)、張美蘭《禪宗語言概論》(五南圖書出版公司，1998年)等。而我們的道教文獻語言研究呢，至今還沒有一部全面系統的道經語言研究專著，即使簡單介紹道經語言研究概況的通論性著作也沒有出現，這與其地位是極不相稱的。這種現狀要求我們必須盡快建立一門能把道教學與語言學真正融合起來的新興學科——道經語言學，集中力量共同推動道經語言研究。

第四，就辭書編纂而言，《漢語大詞典》等辭書在引證方面對于宗教文獻利用不多，此項研究可以為《漢語大詞典》中某些相關詞條提供補正，為以后的訂補提供一些參考。

第五，對于其它相關學科來說，古道經是研究中國思想史和宗教史的重要資料。做好道經語言學研究可為探索古代哲學、社會意識、風俗習慣等提供可靠的參考，這是很有價值的。

(四)道經語言學的研究內容

對于龐大的道教經籍，可以按照傳統語言文字學分科，有針對性地從文字、音韻、訓詁、詞匯、語法五個大的角度著手展開研究。

“道經語言學”的研究內容極其豐富，主要有：道經文字學，包括道經中的古今字、俗體字、假借字、避諱字、形誤字、音誤字、合文、拆字。等等；道經音韻學，包括道經中的詩文用韻、方音、俗音，在此基礎上可通過用韻來考察一些道經的成書年代：道經訓詁學。發現古道經中保存的訓詁材料。諸如對某些名物詞的來歷、用途、形制等的分析，研究古人注疏道經的體例，等等；道經詞匯學，包括道經中的新詞新義、古語詞、俗語詞、文言詞、復音詞、同義詞、反義詞、常用詞、熟語、構詞理據、詞義的演變方式，等等：道經語法學。包括道經中的代詞、數詞、量詞、副詞、介詞、連詞、助詞、動補結構、雙賓語結構、處置式、判斷句、被動句、疑問句。等等。

當前研究道經語言。面臨一個困境，我們的《道藏》是沒有句讀的，整理得比較好的單行本道經很少，所以一個重要的基礎性工作就是要做好道教經典的?？闭怼盗烤薮蟮牡澜浀恼Z料價值進行梳理，大致整理出一份口語性較強、研究價值較大的道經文獻目錄，然后對這些重要道經進行標點、注釋(或校注、校釋、訓詁)、翻譯(或譯注)。這是一個看似簡單，其實很復雜的工作，需要大家一起努力，做好這個工作可以說功德無量。

在數字化大潮沖擊下的今天，據筆者目力所及，《道藏》至今好像還沒有電子版可供學者進行全文檢索。互聯網上雖有部分道經的電子本。但錯誤百出。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制約了道經語言研究的深入。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佛典電子檢索早巳成為現實。如眾所周知的臺灣中華電子佛典協會CBETA電子數據庫，它是以《大正新修大藏經》第一卷至第五十五卷及第八十五卷為底本，正式取得了該底本版權所有者大藏出版株式會社公開授權，校對精審，這些檢索工具極大推動了佛經語言的研究。所以，為了促進道經語言學的發展，同時也是順應時代潮流。一定要聯合各方面力量加快《道藏》全文檢索系統的開發。

(五)道經語言學的研究方法

對于一門學問來說。除了有內容，還要有方法。道經語言學作為交叉學科，大凡其所涉及的各學科的研究方法，都可拿來使用。道經語言學與一般的語言文字學相比，既有其共性，又有其特性。這里只是強調以下一些需要注意的方面：

第一、要掌握有關道經研究的重要工具書的使用。比如任繼愈先生主編《道藏提要》，該書對1473種道經的內，容、作者、成書年代進行了辨析；朱越利先生的《道經總論》、《道藏分類解題》，對一些道書的年代及作者提出了自己的見解：還要學會使用法國學者施舟人先生主編的《道藏通檢》、《道藏索引和提要》、《道藏通考》等。

第二、要學會辨偽，知道怎么樣判定一部道經的作者與成書年代。漢語史研究所依據的資料必須年代明確，文本可靠。由于道教千百年來深受“道不輕傳”的陳規影響。比較重視“口傳心受”，刻意仿古，或偽托天人神授，許多典籍作者及成書年代不得而知，對于這種情況，一定要根據文獻著錄、語言文字、文體風格、思想內容、時代背景等，從多角度人手來進行考辨。

第三。語言是一種文化。離開文化談語言沒有意義，離開語言談文化也不可行。研究道經語言，一定要注意聯系道教文化。作為一種宗教語言，離開了道教語境去孤立地研究語言。是絕對不可以的。要加強對道教歷史、思想、文化的學習，對道教有一個比較全面的認識。

第四，研究方法和研究手段需要更為綜合，諸如共時與歷時相結合，定性與定量相結合，歷史方言和現代方言的結合，傳世文獻和出土文獻的“二重證據”等方法，以及利用中文檢索系統、漢語語料庫來提高研究效率與質量。

道經包羅萬象，博大精深，可以多角度進行研究，語言研究當然是其中一個重要的方面。道經語言研究不僅對讀懂道經有直接幫助，而且也是漢語史學科不可或缺的一個分支。道經語言學是未來道教學研究。及中國語言學研究的新趨勢，具有相當的發展潛力及廣闊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