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社會主義榮辱觀不僅繼承了儒家榮辱現的精華,更多的則是對儒家榮辱觀的發展與超越:社會主義榮辱觀既有內在的自我約束要求,又有外在的制度規范;既是對人類道德共識的肯定,又有社會主義道德特性的闡發;具有廣泛的適用性;修正了儒家榮辱觀的缺陷,更具有時代性。
關鍵詞:社會主義榮辱觀;儒家榮辱觀;繼承與超越
中圖分類號:G41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10)03-0210-04
榮辱觀作為中華民族傳統倫理中最基本的道德規范,既是一種特定的道德觀念,也是一種重要的道德評價手段。作為一種觀念。榮辱是良心中的知恥心、自尊心、自愛心的表現,促使人們好榮惡辱、求榮避辱。并最終外化為追求崇高道德理想的積極行動。作為一種評價手段,榮辱觀以其明確的價值宣示,告誡人們什么是光榮。什么是恥辱,并對相應的行為給予褒獎或貶抑。
以“八榮八恥”為核心的社會主義榮辱觀作為構建和諧社會的道德支撐,正是從辯證的角度對傳統儒家榮辱觀批判性地弘揚和繼承,二者在基本精神上具有很大的契合性。
一、中國儒家傳統榮辱觀的基本特征
在中國的歷史發展進程中,很多先哲都曾以不同的方式闡述過對榮辱的理解。從而形成了獨特的中國傳統榮辱觀。這其中,儒家榮辱觀是最具有代表性和權威性的,它樹立了幾千年來中華民族實現自身發展所必不可少的道德標尺,在道德領域內確立了為社會成員所普遍認知并認同的規則體系。綜合起來看,儒家榮辱觀主要具有以下基本特征:
1.強調“恥感”之于人創造生存價值的根本重要性
儒家榮辱觀首先是以一種“恥感”文化呈現出來的。儒家歷來對恥感予以高度重視。把“知恥”視為個人獲得基本生存價值的前提。孔子要求人們“行己有恥”,對自己的行為要時刻保持羞恥之心,以道德規范約束自己的言行,不斷檢點自身。孟子進而將具有知恥之心、羞惡之心作為人之為人的最基本、最重要的素質,指出“無羞惡之心。非人也”,“人不可無恥,無恥之恥,無恥矣。……恥之于人大矣,為機變之巧者,無所用恥焉。不恥不若人。何若人又?”在儒家創始人看來,“知恥”乃立人之根本。是人們形成正確的是非、善惡觀念,進而自覺追求道德行為、遵循道德規范的始基。至此,“知恥”作為“知榮辱”的起點,成為了儒家榮辱觀的基石。后世各代大儒進一步闡發了先秦儒家的“知恥”觀點。朱熹說:“恥者,吾所固有羞惡之心也。存之則進于圣賢。失之則人于禽獸,故所系為甚大。”時刻保持一顆羞恥之心,就可以逐漸成為道德高尚的人;失卻羞恥之心,則人與禽獸無異。陸九淵指出。“夫人之患莫大乎無恥,人而無恥。果何為人哉?”一個人如果沒有羞恥感,則連做人的資格都沒有。
值得注意的是,儒家不僅把“知恥”作為對個人進行道德教化的起點,而且把“知恥”提高到關系國家治亂興衰的高度。顧炎武指出,“人之不廉而至于悖禮犯義,其原皆生于無恥。”“蓋不廉則無所不取,不恥則無所不為。人而如此,則禍敗亂亡,亦無所不至。況為大臣,而無所不取,無所不為,則天下豈有不亂,國家豈有不亡者乎!”近世康有為則認為“風俗之美,在養民知恥。恥者,治教之大端。”
2.以“仁”“義”作為區分榮辱的價值標準
不知恥無以為人,不求榮無以為尊是儒家榮辱觀的根本出發點,那么如何區分榮辱?儒家認為榮辱之分在于是否符合“仁”、“義”。二者乃評價人的行為是否確當的最核心、最基本的價值標準。
“仁”是儒家君子人格與現實關懷的倫理核心。“仁”即“仁愛之心”。意思是與人交往時要友愛、真誠。積極為社會和他人做貢獻,即所謂“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仁者對大眾要有強烈的愛心,對社會要有至誠的關懷。孟子提出“仁則榮,不仁則辱”,明確地把“仁”作為區分榮譽與恥辱的價值標準。孟子的可貴之處還在于他把“仁”從一種處理人際關系的準則發展為一種政治理念,指出為政者應施行“仁政”,親民、愛民,以天下為己任。如此就可獲得榮譽。反此,則為恥辱。
“義”是儒家處理個人與社會的關系中所追求的最高道德標準和精神境界。“義”即“正義之氣”,指的是一種美好善良的境界和正直正義的氣節。儒家不僅把“義”作為區分榮辱的根本標準,將逐利忘義視為令人恥辱的行徑,而且把“義”提高到至高無上的地位,代表著人生中的崇高價值、莊嚴境界,這正如孟子所說:“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繼孟子之后,茍子明確地把“義”置于首位,以“義”統領榮辱。強調“榮辱之大分,安危厲害之常體:先義而后利者榮。先利而后義者辱;榮者常通,辱者常窮;通者常制人,窮者常制于人。是榮辱之大分也。”明代的陸九淵也指出,“君子義以為質,得義則重。失義則輕,由義為榮,背義為辱。輕重榮辱,惟義與否。科甲名位,何加損于我,豈足言哉。”
“仁”、“義”成為儒家衡量榮辱的最高標準。“殺身成仁”、“舍生取義”也由此成為儒家求榮的最高境界。
二、社會主義榮辱觀對儒家榮辱觀的繼承
千年以來。儒家榮辱觀經過不斷的發展和完善,為中華民族確立了一個基本的榮辱價值體系,其作為中國古代維系整個社會和國家安定秩序的精神支柱之一,一直保持著持久而廣泛的生命力。在中華民族歷史發展的長河中,中國人雖歷經劫難、飽經憂患,卻始終沒有被摧毀。始終屹立不倒,這與這個社會中的先進分子具有強烈的榮辱觀,社會中的大多數人具有相互認同的基本是非意識有著莫大的關系。社會主義榮辱觀雖然產生于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時期,但從思維方式到理論淵源、從表達方式到文化背景都帶有傳統的特征,是儒家榮辱觀在新時期的繼承和發展。
1.社會主義榮辱觀繼承吸收了儒家榮辱觀的精華
從內容上來說,社會主義榮辱觀是建立在以儒家榮辱觀為主干的中國傳統榮辱觀基礎之上的。產生于春秋戰國時期的儒家榮辱觀經過幾千年的不斷發展演變,證明的是中華民族自強不息、艱苦奮斗、厚德載物的民族精神,闡釋的是以和為貴、以儉為榮、以學為尚、以國為重的優良傳統,告誡的是作為道德境界中的人必須行“仁、義、禮、智、信、忠、孝、廉、恥、勇”等當榮之事。而拒可恥之行。當我們審視這些內容的時候,仍可以發現其具有超越時空、歷久彌新的當代價值。以八榮八恥為主要內容的社會主義榮辱觀,其在倡導愛國、重群體公益,在求知進取,在崇勤儉。在守信義、在持法則等方面都可以在儒家榮辱觀中找到其淵源。實際上任何一個社會共同體都需要建立在一定程度的價值認同基礎上,從而才能維系這個共同體的精神和諧,最終保持該社會的穩定并實現其發展叫。儒家文化作為中華民族實現民族認同與倫理共識的基礎必然要在當代中國現代化建設中占有不可或缺的地位,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建構提供養料和精神食糧。而社會主義榮辱觀之所以能夠和儒家傳統榮辱觀的精華相結合而得以成功地實踐,也正是因為儒家榮辱觀中存在著典型的類似社會主義榮辱觀的觀點,從而為社會主義榮辱觀與儒家榮辱觀精華的結合提供了契機和可能性。
2.社會主義榮辱觀繼承了儒家榮辱觀以知恥為治教行義之大端的基本特征。把羞惡之心、廉恥之心的培養作為樹立社會主義榮辱觀的關鍵點和切人點
儒家榮辱觀的基本特征是強調恥感意識的培養,把知恥作為人之為人、人之異于禽獸的最基本要求。這符合道德建設的規律,即以知恥為道德底線,在此前提下進而塑造理想人格。儒家這種以知恥為做人之底線。不知恥無以為人的榮辱觀為當前進行社會主義榮辱觀教育、牢固樹立社會主義榮辱觀提供了必要的路徑。
自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在經濟發展方面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績,但無可否認,在我們的社會生活中出現了一些道德失范的現象,在道德領域內面臨著恥感意識淡化、底線倫理下滑的威脅。從經濟領域內時有發生的制假造假、坑蒙拐騙到部分公職人員權錢交易、喪失為官根本準則,從學者學術腐敗、玷污神圣的學術殿堂到醫生收受紅包、回扣藥品、中飽私囊,之所以會出現這些現象,究其原因,并不是行為者不知其行為的丑惡,而是其內心深處沒有強烈的恥感意識,缺失了起碼的羞惡之心、廉恥之心。恥感不在。何以為榮?呼喚恥感意識回歸,弘揚恥感文化應是當前加強道德建設、構建和諧社會的當務之急。培養公民的知恥之心也因此成為了踐行社會主義榮辱觀的根本所在。八榮八恥正是在吸取儒家榮辱觀中以知恥為核心的倫理精神的基礎上,結合時代的發展。在熱愛祖國與危害祖國之間,服務人民與背離人民之間,崇尚科學與愚昧無知之間,辛勤勞動與好逸惡勞之間,團結互助與損人利己之間,誠實守信與見利忘義之間,遵紀守法與違法亂紀之間,艱苦奮斗與驕奢淫逸之間樹立了榮辱之分的標尺,體現了做人的道德底線,
3.社會主義榮辱觀傳承了儒家“修齊治平”的倫理精神,把個人對民族、國家、社會的責任和自我完善有機統一起來形成了當代中國的道德精神
儒家榮辱觀的旨意并不局限于個體的完善,其更為宏遠的旨意在于“治國”“平天下”。
《禮記·大學》中說:“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從個人修身開始,通過實現家庭倫理關系的協調,最終平定天下成為了千百年來無數知識分子尊崇的信條。這樣的信條與孟子“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吲共同構成了儒家“家國同構”的濟世情懷,其以修身為本,倡導公忠為國、以身許國、濟世利民。這種由近及遠、由己及人的道德完善過程對我國的道德建設具有極大的借鑒意義。社會主義榮辱觀中強調愛國為民,把個人對民族、國家、社會的責任和自我完善結合起來正是對儒家所追求的個體的完善寓于社會的完善之中,道德要兼善天下,而不能獨善其身倫理精神的符合我們時代的最佳闡釋。
三、社會主義榮辱觀對儒家榮辱觀的發展和超越
社會主義榮辱觀我國新時期思想道德建設的指導方針是在傳統道德規范的基礎上,批判地繼承了其精要,以先進理論為指導,面向時代、面向未來的嶄新的道德體系,儒家榮辱觀雖然為社會主義榮辱觀提供了思想基礎和文化資源,但社會主義榮辱觀更多則是對儒家榮辱觀的發展和超越。
1.與儒家榮辱觀相比,社會主義榮辱觀既有內在的自我約束要求,又有外在的制度規范。
儒家榮辱觀進行道德教化的一個突出特征是主張修己安人、反省內求、克己慎獨,所以孔子說:“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致矣。”強調自律在道德培養和道德生活中的決定性作用,認為只有建立在道德主體自覺愿望上的行為才是真正的道德行為,否則出于外部強制力量而不得不為的行為,算不上真正的道德行為。這也成為儒家德治思想的源起,既然人本性善,那么通過自尊修己、人格自律就可實現道德教化、社會和諧。外在的制度、法律自然成為多余。但是我們當今時代的榮辱要求已經不僅僅是古代先賢心目中的為仁由己、修身自律。尚榮棄恥應該成為全體社會成員遵循的基本義務。因為在一個通過契約聯接起來以實現公平、正義的社會合作體系中,要保持這個社會合作體系的有效運轉,就必須遵守體系的規則,否則合作的鏈條就必然斷裂。因此諸如守法、誠信就成為了必不可少的東西。既然揚榮惡恥不僅僅是一種主觀意識而實際成為了客觀義務,新時代的榮辱觀除了尋求道德的內在約束外,必然要尋求制度的規范作用,使榮辱標準具體化于各種制度中。形成各種正式的行為規則。使之得到切實的執行。社會主義榮辱觀的提出,其深遠旨意正在于使人們良好的心理狀態與良好的制度環境相互呼應、相互塑造,使其成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建設法治國家的德治前提。
2.社會主義榮辱觀既是對人類道德共識的肯定,又有社會主義道德特性的闡發。
社會主義榮辱觀冠以“社會主義”之名,是因為它既體現了人類道德的普遍準則,而且反映了社會主義社會的基本價值理念,闡發了其道德的社會主義特性。
首先,社會主義榮辱觀作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主要組成部分,它與馬克思主義的指導思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共同理想、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創新為核心的時代精神作為一個體系的構成因子,共同組成了相互聯系、相互貫通、相互促進的有機整體。
其次,社會主義榮辱觀集中地體現了以“為人民服務”為核心、以集體主義為原則的社會主義道德規范。社會主義社會以公有制為主體的基本經濟制度和人民當家作主的基本政治制度決定了為人民服務的精神和集體主義原則,是社會主義內在的本質要求,是社會主義經濟政治制度的倫理反映。就八榮八恥的內容來看,其中“熱愛祖國、服務人民、崇尚科學、辛勤勞動、艱苦奮斗”承襲了社會主義“五愛”的道德規范,生動地體現了為人民服務的人生觀價值觀。而“團結互助、誠實守信、遵紀守法”則體現了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如何實現尊重個人合法權益與承擔社會責任相統一的集體主義價值取向。
3.與儒家榮辱觀相比,社會主義榮辱觀具有廣泛的適用性。
儒家倫理具有十分確定的適用性,從早期儒家對君子(精英)和小人(大眾)之別的思維定勢到董仲舒性三品的論說無不體現出它的主體定位是一種精英定位,旨在培養與實現士人的理想人格。這種與大眾文化相脫節的精英文化帶來的一個必然后果就是會對道德倫理在大眾層面的普及與實施產生消極的影響。而社會主義榮辱觀的道德主體不是儒家所指的少數精英,而是現實生活中最廣大的社會群體。從“八榮八恥”的語言表達上看:簡捷、通俗、明了;從其內容上看:切近每個人的日常生活,每個人的言談舉止、思想行動:它體現的是一個社會共同體中的每一個個體在家庭生活、職業生活、社會公共生活中所當為、樂于為之事。因而具有廣泛的適用性和群眾性。
4.社會主義榮辱觀修正了儒家榮辱觀的缺陷,更具有時代性。
儒家榮辱觀是古代先賢對我國封建社會時期社會生活的經驗總結。不可避免地帶有歷史和階級局限性。社會主義榮辱觀摒棄了儒家榮辱觀中與我們時代脫節的不合理成分,使其具有可操作性并符合時代特征。這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其一。澄清了榮辱觀中的義利關系這一倫理前提。
重義輕利、恥言功利是儒家榮辱觀價值取向的重要特征。從孔子的“罕言利”,孟子的“何必日利”,荀子的“羞利”到董仲舒提出“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再到宋明理學的“存理滅欲”。儒家確立了貶利崇義、唯義為榮、求利可恥的泛道德主義榮辱觀。這種把“喻于義”和“喻于利”作為區別個人道德高尚和卑下的標準不僅抹殺了人們對物質利益的正當追求,抑制了人性的正常發展,而且容易滋生巧偽,招致相反的社會后果。誕生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新時期的社會主義榮辱觀在義利統一的價值導向下,提倡以義致利,以義導利,義利并舉,義利互濟,使道德不僅成為經濟活動的守護神,更成為經濟發展的內在驅動力。在八榮八恥中,愛祖國、愛人民闡釋的是“大義”與“大利”的統一;辛勤勞動、崇尚科學、艱苦奮斗體現的是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追求利益的必由之路:團結互助、誠實守信、遵紀守法表達的是作為社會共同體的成員在追求利益的過程中所應遵循的基本準則。
其二,否定了儒家重德輕智、重德輕才,忽視科學知識的傾向。
儒家雖然也講“智”,但儒家的“智”重在探索人倫關系,探索天人之間的倫理關系,是用于區別善與惡的心智能力,因而儒家的“智”是一種道德理性。這樣一種以人為中心、“天人合一”的道德絕對主義,使得儒家有意無意地忽視乃至輕視科學知識、特別是自然知識,從而造成了重德輕智、重德輕才的失衡。帶來的必然結果就是使得彼時中國科技落后,在走出農業時代之后,便遠遠落后于西方。社會主義榮辱觀則體現了以人為本、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的根本理念,即一個全面發展的人必然是一個包括其思想道德素質、身體與心理素質、科學知識和技能素質、價值觀念和思維方式都實現綜合發展、綜合提高了的人的個體。“以崇尚科學為榮,以愚昧無知為恥”不僅是我們社會對科學思想和科學精神的時代呼喚,也是作為個體的人實現自我發展的必然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