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書院學規的教學論思想探微

摘要：古代書院學規在論述教學目的與任務、教學過程、教學內容、教學原則、教學方法等方面反映了教學的一般規律，體現了豐富的教學論思想。

關鍵詞：書院學規；教學論思想

中圖分類號：G11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10)03-0117-03

所謂學規，是書院所訂的規程章法，用以規范約束生徒。學規的內容很多，主要包括三個方面：一是確定書院的辦學宗旨，宣示書院的教育目的與培養目標；二是規定生徒修身立德、讀書治學的準則和方法；三是制定日常生活與為人處世的管理通則。學規的名目亦很多，如學約、學則、學箴、規約、訓約、訓規、會規、揭示、堂訓、堂規等等，因時因地因院而有不同。

教學論是關于教學的一般規律的理論。在我國，遠在春秋時期的《論語》中就記載了許多雖不系統但卻相當精辟的教學思想。戰國末期的《學記》被公認為世界上最早的教學論專著。書院是北宋到清代重要的教學組織形式，凡書院一般都訂有學規。古代教育先賢們在總結前人教學理想、智慧與經驗的基礎上，在學規的制定上體現了教學論思想的高度理論自覺，主要體現在教學的目的與任務、教學過程、教學內容、教學原則、教學方法等諸多方面。

一、注重“為人”與“為學’相結合的教學目的觀

書院繼承了歷代儒學“德先學后”的傳統，將“為人”與“為學”相結合，并且將“為人”作為“為學”的目的和歸宿，

以《白鹿洞書院揭示》為例，朱熹明確將“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五倫列為“教之目”，置于首位，指出“學者學此而已”?！栋茁苟磿航沂尽穼懹谀纤未疚趿?1179)，十五年后，朱熹出任潭州太守時，又將揭示寫于岳麓書院的門楣上。再過四十年，宋理宗親筆御書揭示頒給太學施行，自元明兩代到清代中葉各地方書院都將《白鹿洞書院揭示》作為自己的標準學規。

明代萬歷年問顧憲成在東林書院訂立的《東林會約》就是仿照《白鹿洞書院揭示》的精神修訂的?！稌s》道：“古之立教者?！鯚o定法，至其大本大原。大綱大紀，自圣人至于初學，俱有不能越者，亦未嘗無定法也?；盼羯褶竦鋭t秩彝訓。約而有章，詳而有體。其惟朱子白鹿洞規乎。”在此基礎上，顧憲成擬訂了“飭四要”?！八囊敝械牡谝灰恰爸尽?。“知本”就是“盡性”。顧憲成說：“知本云何?本者，性也。學以盡性也。盡性必自識性始。性不識，難以語盡；性不盡，難以語學?！倍@個“性”正是日用倫常的“之所以”，“乃其所以親，所以義、所以別、所以序、所以信”，“乃其所為學、所為問、所為思、所為辨、所為行”的內在根據與可能性。認識了這個內在的本性，人就能達到主體價值的自覺。就能通過“修身”做到“言自能忠信”、“行自能篤敬”、“忿自能懲”、“欲自能窒”、“善自能遷”、“過自能改”。

清代乾隆年間又下詔將《白鹿洞書院揭示》頒行于天下書院。如清乾隆二年(1737年)楊繩武在《鐘山書院規約》的“務立志”中寫道：“近文章，砥礪廉隅。知廉隅不立，未可恃文章為能也?！薄傲纭奔蠢饨?。這里比喻人的品行端方不茍?！栋茁苟磿航沂尽吩跉v史上影響很大，直到近代。梁啟超等人還認為其中大有可取之處。

二、注重人文社會知識與科學知識結合的教學內容觀

跟國學和地方儒學一樣，書院學規一般都規定了生徒主要學習儒家經典和某些史書等人文社會知識。所謂“日月不滅，萬古六經，囊括萬有。韜孕經綸”。淳熙八年(1118)朱熹上書朝廷請賜御書石經和監本《九經注疏》、《論語》、《孟子》等書，并將《大學》、《中庸》、《論語》、《孟子》以及《詩》、《書》、《禮》《易》、《樂》、《春秋》合編成《四書》、《五經》，作為教師講解、學生鉆研之本。但因各書院主講者所擅長的經義不同，故也各有側重，或主“六經”，或重“四書”。也有偏于詞章的。至于教學內容安排的順序，各書院都有明確的規定。如明成年間李齡為自鹿洞書院所定的《六戒》中，就曾明文規定：“讀書必循序，不可躐等。先讀《小學》，次讀《四書》、《五經》，御制書，《史》、《鑒》各隨資質高下。”明朝胡居仁在“聚澤堂學約”上也這樣的規定：“一、讀書務以小學為先，次四書以及六經與周、程、張、朱、司馬、邵之書，非理之書不得妄讀”。清康熙五十六年《岳麓書院學規》中規定：“《四書》為六經之精華，讀書之本務。宜將朱子《集注》逐字玩味，然后參之以《或問》，征之以《語類》，有甚不能道者，乃看各家之講書可也。”書院教學強調經史結合，讀史為讀經所用，認為“經學通則經學有本，史學熟則議論有據”。只有讀史通經，才能提高寫作能力。

書院教學在注重儒家經典的同時并不排斥經世致用之學。隨著明清資本主義工商業的萌芽和興起，書院教學越來越更多接受實學內容。如清乾隆二十五年朱一深在“凝秀書院條約”中所謂的“通時務”中寫道：“士子書生明理之外。原期實用，如兵刑、錢谷、禮樂、律歷、河渠、水利、農田等類。必須一一究心”。要求書生明理之外，研求“有體有用之學”。

鴉片戰爭以后，在西學的沖擊下，書院開始設置西學實用課程。又如清光緒二十三年劉光“崇實書院”的課程設置中注重格致、英語、算術、制造。分政事、工藝二齋教學，仿味經書院設時務齋，進行教學改革。他說：“西人之藝……我輩宜各占一門，日夜殫心。若有其器。如法試驗，不過三年，即能貫通。西人汽車、輪船，其分功課，亦不過三年也，但算術、重學，無論自占何門，須先通”。

三、注重智力活動與非智力活動相結合的教學過程觀

一般而言，書院不采取先生講、學生聽的呆板的教學方式，而是以學生個人鉆研為主，強調學生的“悟”與“涵詠”。主張學生認真讀書，自行理會，老師進行有針對性地講解、釋疑。在教學過程中，強調“知、學、思、習、行”各環節的統一，注重內省。始終貫穿智力因素和非智力因素兩條主線，強調對書院學子知、情、意、行的全方位培養，并注意到了學習的反饋。如在《白鹿洞書院揭示》中，朱熹融合孔子的“學、思、習、行”思想、《中庸》中的“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的思想以及《大學》中的“格物、致知、誠心、正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思想，提出了“博學、審問、慎思、明辨、時習、篤行”的教學過程，成為以后歷代書院有關教學過程論述的經典。

同時，歷代書院學規都強調“志”即志向、意志在教學過程中的作用。認為“志”是教學過程中首要而根本的任務，是教學活動的推動力和維持力。如明萬歷年間顧憲成在“飭四要”中認為“志者，心之所之也。莫貴于人。莫靈于心。”清乾隆二年楊繩武在“鐘山書院規約”中也認為“士莫先于立志”，“士君子束發受書。當以此等古人為師法。使志識堅定，氣量宏遠，立朝必能建樹，居鄉必能?？Ｈ袅⒅静桓?，委瑣齷齪之見，纏繞于胸中，他日即造就，亦自卑隘。否則，庸庸碌碌，無當有無之數，豈不辜負一生?！?/p>

四、“學”與“用”相結合的教學原則觀

書院學規中本沒有“教學原則”這一概念，但卻豐富蘊藏著豐富的“學”、“用”結合的教學原則思想。

學規重視知行結合原則在教學中的運用。有的主張在知識基礎上的結合，有的主張在實踐基礎上的結合，有的主張知行合一，有的主張知行并進。從朱熹在《自鹿洞書院揭示》中有關教學的過程的論述中，他認識到。實踐必須以理論知識學習為基礎。而理論知識學習又必須以實踐為目的。如果知識的學習而不付諸實施就失去了知識本身的價值：實踐不以知識的學習為基礎并以知識為指導就會陷入漫無目的的境地。朱熹這種對知行關系的認識是符合教學過程中學生知識學習與實踐訓練的特點的。后來書院繼承和發展了這一思想，如清道光五年陳壽祺的“鰲峰崇正講堂規約八則”中就要求“儒者究經，將以致用?！?/p>

除了知識的學習與實踐訓練之外，將書院所學與社會生活緊密結合使書院有別于培養封建統治“接班人”的官學。例如。我們熟知的明朝東林書院之訓“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曾激勵書院同志聯系實際，指陳時弊，銳意圖新，使書院繼承和發展以一個教育學術中心而兼具政治輿論中心之職。以后書院光大了這一傳統，如清光緒二十一年的“味經書院時務齋學規”中寫道，中國面對日益被外侮瓜分的民族危機，認為這是“士之辱”，“欲救此患，必自士子奮于學始”，“人才輩出。不臻富強者，無是理也”。

五、“自學”與“問疑’相結合的教學方法

書院在長期的教學實踐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加上一大批著名的教育家、思想家加盟書院教學，將先進的教學思想和教學觀念引入書院。從而使得書院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教學方式。

書院的教學精神主要是自學。自學的精神是，一方面與共同研習疑，另一方面與教師的質疑解難相結合。前者如清代王文清在《岳麓書院學規》中規定的“舉一反三、觸類旁通；由近及遠，由淺入深；借題發揮，學以致用；切磋砥礪。共勉于成”；后者如章學誠在“清漳書院條約”中規定的“正義、通義、余義、疑義、異義、辨義”?！坝浭聦崱⑼鏁?、原治亂、考時勢、論心術、取議論”。

對于大多數書院來說，會講是采用較多的也是特色的一種教學方式。會講時師生集聚一堂，共同講辯，共同親征講學的心得。有就學術上的共同發現相互印證的，亦有就不同疑難問題相互辯解的。質疑問難可發生在會前也可發生在會后?？梢允强陬^的也可以書面的。如東林“會約議式”中就規定。“每會推一人為主。說四書一章。此外有問則問，有商量則商量，凡在會中，各虛懷以聽。即有所見，須俟兩下講論已畢，更端呈請，不必攙亂?！庇秩纾螒c年間鄭廷鵠在“示自鹿洞主帖”的公文中，對書院的教學方法也進行了規定：“主洞教官，務宜正身修德，以倡率諸生，以次升問。日晡夜分，不必大會。有問，止命直學引對”。也就是說，會講中具體由教官主講、學生復講和質疑答問三個環節構成。

書院還注意將師生感情揉進教學方法之中。明代心學大師王陽明微州書院講學時，認為兒童一般都愛唱、愛動、愛游戲。教育應當符合他們的興趣，發展其個性，教以唱歌、舞蹈和習禮，使其視書院為樂園。視師長如父母，樂于來學。樂于受教。身心不知不覺潛滋暗長起來。以后王陽明的學生鄒守益、王龍溪承襲老師的教學方法。將課程分為詩歌、習禮、讀書三大類。每天課程分為考德、背書誦書、習禮、誦書讀書、詩歌五節，既注重書本知識的傳授，又重視教學方法的改進。這種輕松活潑的教學方式可謂寓教于樂，適合書院學子的情趣，成效頗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