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通過岳飛在創作中對語詞選擇的規律性概括,我們可以探明岳飛的生存形態和生存·G理,這不僅為我們真正理解岳飛這一歷史形象,提供了可靠的客觀基礎;也為我們思考個人與社會、歷史、政治、命運等之間的關系,提供了很好的參照。
關鍵詞:岳飛;《岳飛集》;語詞選擇;生存心理
中圖分類號:I1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10)03-0181-04
孟子云:“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孟子·萬章上》)向來是品評歷史人物的一條有效途徑,以孟子“以意逆志”的理論為指導,以郭光《岳飛集輯注》為基本文本,通過郭光所輯注的岳飛詩、詞、文的全面考察,從語詞運用這一角度出發,結合現存的思想資料和相關史料,來解讀岳飛這一歷史人物形象,無疑是評價岳飛這一歷史人物的最佳方式。通過《岳飛集輯注》的文本剖析及語詞運用的規律性總結,我們大致可以歸結出岳飛生存的基本形態和心理特征,它主要表現為三個層面:出身微賤的謙抑自卑感與對高宗知遇之恩的報答之情形成了岳飛生存的底層心理。對“外虜”、“內寇”的切膚痛恨和強力鎮壓構成了岳飛咄咄進取的人生觀和忠君報國的外在表現,同時,忠君報國的強烈歷史使命感是岳飛對自身生存狀態理性思索的結果。并且規約和指導其生存形態的前兩個層面。可以說,岳飛39歲的悲壯人生,正是這三個生存層面的一個終始輪回。
一
通過對岳飛創作的綜合考察,從其語詞選擇的習慣來看,岳飛生存形態的第一個層面主要表現為出身微賤而又迅速崛起為南宋中興名將第一,二者之間的張力和矛盾使得岳飛在處理人情世故時,表現得相當謙謹沖遜。
社會是以家庭為基本組織單位的,因此,生活在社會中的人,每人都有一個家庭出身的問題,而且家庭的出身。往往對一個人的性格、心理、甚至事業上能否取得成功起著十分關鍵的影響。岳飛在他的詩文創作中,不僅對他生長環境提供了相當真實具體的信息,而且往往在謙抑自卑的表達中。對自己的出身微賤毫不諱言。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岳飛對自己這種卑微出身的豐富表達。可謂超軼古今。早在建炎四年28歲時《題宜興張大年家廳事年記》中就說:“余發憤河朔,起自相臺,總發從軍,大小歷兩百余戰。”這里的“起自相臺”。其實就是對自己出身的一種表達。所謂“相臺”,即是指相州的賤人。岳飛原籍相州湯陰,出身農家,嘗為人庸耕,所以自稱相臺。相,相州,在今河南安陽。臺,古代對賤者的稱呼。《左傳,昭公七年》云:“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阜,阜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仆,仆臣臺。”可見“臺”是奴仆中最下等的人。岳飛把自己稱作“臺”,很明顯。于謙抑中帶有一種因出身隨之而來的自卑感。《辭開府札子》云:“伏念臣奮身疏逖。”所謂奮身疏逖,即是指其出身疏遠、寒微。“疏逖”一詞出自《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將博恩廣施,遠撫長駕。使疏逖不閉,阻深闇昧得耀乎光明。”唐司馬貞《索隱》注:“逖,遠。言其疏遠者不被閉絕也。”又,《乞出師札子》云:“臣自國家變故以來,起于白屋。”“白屋”一詞取自《尸子·君治》云“人之言君天下者瑤臺九累,而堯白屋。”又《漢書·吾壽丘王傳》云:“三公有司,或由窮巷,起白屋,裂地而封。”顏師古注曰:“白屋。以白茅覆屋也。”古稱出身貧民者為白屋之士。這些都是從比較文雅的角度,對其出身作了交代。而從下述材料的語詞運用來看,則是從比較通俗的角度對自己的出身作了直接的表白。如:
“臣愚戇之跡,奮身單微。”(《乞侍親疾札子》)”
“伏念臣起身田野,勢援孤單”(《乞宮祠第二札子》)
“伏念臣起自白丁”(《乞宮祠第三札子》)”
“飛一介寒微”(《乞便宜黜贓吏申省札子》)”
“切念臣一介寒賤”(《辭宣撫副使札子》)”
“伏念臣孤賤之跡,幼失所怙,鞠育訓導,皆自臣母”(《乞終制札子》)
“臣自白身。”(《乞以明堂恩奏張所男宗本奏》)
“伏念臣草茅固陋”(《辭開府第四札子》)
“伏念臣受性愚戇,起家寒微”(《乞解軍務札子》)
從上述材料的語詞選擇來看,岳飛在宋高宗面前,對自己卑微出身的表達可謂五花八門。而且對語詞的選擇也頗有講究,既有來自《左傳》、《史記》、《漢書》等傳統經典文本的。也有來自前代詩歌以及本朝俗語的。這一方面表明岳飛不僅不是“區區武弁”的才術凡下之士,反而表明了其學識的淹博和儒雅的氣度:另一方面也是岳飛向高宗陳述自己起身田野、出身寒微而勢援孤單。以消除高宗那顆時刻“痛抑猛士”的猜忌之心。
同時,岳飛在高宗面前不僅對自己的卑微出身念念不忘,而且還對自己的才性和功績也抱著一種相當謹慎的態度,甚至經常對自己的身份、才性和功績作出不合常理的否定和檢討,如《辭鎮南軍承宣使第三奏》說自己“俯從螻蟻之誠,使安愚分。”螻蟻即是螻蛄和螞蟻的合稱,在這里是比喻地位低微、無足輕重的人物。語詞的運用來自司馬遷《報任少卿書》:“假令仆伏法受誅,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蟻何以異。”又說自已是“寒陋無堪,才術凡下,區區武弁。”(《辭建節第三札子》)“區區”一詞,最早見于《左傳,襄公七年》:“宋國區區,而有詛有祝,禍之本也”,又《漢書·楚元王傳》:“豈為區區之禮哉。”顏師古日:“區區謂小也。”形容微不足道。“弁”在《說文》中被解釋為“弁,冕也。”古代武官服皮弁,因稱武官為弁。《辭建節第四札子》則云:“伏念臣猥以不才,幸蒙委使,敢謂涓埃之效,遽叨旄節之榮。”“猥以不才”則來自《抱樸子·百里》“庸猥之徒。器小志近”。《奏乞致仕第四札子》中的“椎鈍之資”,出自《史記·絳侯周勃世家》:“其椎少文如此。”裴駟《集解》:“瓚曰:‘令直言,勿稱經書也。’韋昭曰:‘椎不橈曲,直至如椎。”’《索引》:“大顏曰:俗謂愚為鈍椎。”其他如“行伍賤隸”(《申劉光世乞進兵狀》)、“人微望輕”(《乞罷制置職事狀》)、“愚戇之跡”(《乞侍親疾札子》)舊、“賦資凡下,才不逮人”(《辭建節札子》)、“谫薄之資”(《辭建節第二札子》)、“草芥固陋”(《辭檢校少保第四札子》)、“才術空疏,智識凡下”(《辭招討使第三札子》)、“性資樸魯”(《辭少保第四札子》)、“性識疏藺,昧于事機”(《乞解樞密第二札子》)等等,這樣的自我貶低之詞不勝枚舉,但我想,其用意也不外乎以上兩個層面。不過,應該明白的是,盡管這些表達方式是來自封建王朝臣子向皇上匯報思想時的常用客套,主要是為了表白自己秉性廉慎、執德謙沖的品性,但在岳飛身上,實際上的確包含了其根深蒂固的謙抑自卑心理。而且這種謙抑自卑的心理,在岳飛那里,還往往是其拿來作為辭官拒爵的理由以及表達自己忠君報國的反襯,有意用自己出身之微賤,來表示皇恩之浩蕩,進而表達自己忠君報國之決心,這就是岳飛生存形態的底層心理。
附帶說明的是,岳飛生存形態的這種底層心理,是可以從心理學的角度加以解釋的,一般而言,卑微家庭出身的人,很容易形成兩類極端的人格,一類主要表現為受時機、家庭及自身等條件的制約,絕大部分人變得隨波逐流,得過且過,最終也就成了蕓蕓眾生中的凡夫俗子;另一類則表現為不斷超越自我,超越出身,迎接和創造機會,積極進取,從而形成咄咄進取的人生觀。不過。這類人格也往往存在某些天生而來的缺陷,把握好了,往往能在事業上取得好的成就:把握不好,往往會導致悲劇的發生。而且,好與不好兩者之間,經常會體現在同一主體身上。很明顯,岳飛就是這樣一個鮮活的例子。
二
通過《岳飛集》語詞運用的考察,我們發現,岳飛為了回報宋高宗及南宋王朝為實現其自我抱負提供的人生舞臺。在“士為知己者死”的傳統信條下。岳飛生存形態的第二層面主要表現在對“外虜”、“內寇”的切膚痛恨和強力打壓上。
岳飛對“外虜”切膚痛恨主要表現在他的抗金事業中,細分起來,又有兩個方面,其一是對金國、金人的蔑稱和鄙夷;其二是在交戰對壘中對其毫不留情。大有趕盡殺絕之念。關于岳飛對金國、金人的蔑稱。成書于乾隆年間的《四庫全書》所收的《金佗粹編》及《金佗續編》,由于清代統治者與金國的特殊關系。凡是涉及到對金國、金人有污蔑性質的稱呼,基本上作了技術性的處理。因此,如果僅僅以它作為研究資料,那么宋、金之間的不共戴天之仇,顯然被消解了大半。可以說,在宋、金進入對抗之后,由于靖康之恥導致的徽、欽二帝北狩這一奇恥大辱,使宋舉國上下對金國的切齒之恨,都是行之于言語,痛之于心里的。因而在對金國、金人的蔑稱中,尤為表現得露骨和直白,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稍微發泄自己心中沉重的積郁。這一點,郭光的《岳飛集輯注》作了很大限度的恢復和還原。通過這一文本的考察,我們發現,岳飛對金國、金人的痛憤也是首先形之于言語的。如在《五岳祠盟記》這樣短短的一篇誓詞當中,幾乎就罵盡金國所有的一切。把金人的貶稱“夷狄”、“夷種”,稱金人國土為“夷荒”,金國的首都為“巢穴”。金人的朝廷為“虜廷”等,而且表明自己畢生的志愿就是“蹀血虜廷,盡屠夷種”。于《申劉光世乞兵馬糧食狀》中更是把金人稱之為“犬羊”。其他如“金賊”、“北虜”、“番賊”、“賊兵”、“賊眾”、“賊馬”、“戎索”、“夷虜”、“殘虜”這樣明顯帶有貶損性質的語詞,在其文中俯拾皆是。至于直抒胸臆的詩、詞當中,那對金的切膚之痛更是表達得淋漓盡致,如“行復三關膺二圣,金酋席卷盡擒歸”(《題翠巖寺》)、“斬除頑惡還車駕,不問登壇萬,蘆侯”(《題新淦蕭寺壁》)、“馬蹀閼氏血,旗梟可汗頭”(《送紫巖張先生北伐》)、“男兒立志扶王室,圣主專師滅虜酋”(《寄浮圖慧海》)等。岳飛對金的痛恨表達得最為切齒的,當然還是要算其詞作《滿江紅》的下闕“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了。盡管這首詞的歸屬權迄今還沒有完全確認,不過,依詞作的精神和岳飛對語詞選擇的習慣來看。基本上可以認為是岳飛的作品。或者說至少可以從精神上歸屬于岳飛的作品。同時,作為攻無不克的長勝將軍岳飛,在他與金國交戰的一系列捷奏中。也表達了對金的一貫痛恨。如《漫獨化捷奏》云:“殺死敵兵不知數目”。《龍虎等軍捷奏》云:“鏖戰數十合,殺死賊兵滿野,不計其數”,《河北諸捷奏》云:“與敵血戰,自辰時及午時,其軍大敗,殺死金賊一十余里。橫尸遍野”等,可見,岳飛與金軍交戰是絲毫不留情面的,大有趕盡殺絕而后快的心理。而《乞乘機進兵札子》‘‘臣契勘金人近累敗朗。其將帥四太子等皆令老小渡河,惟是敵眾尚徘徊于京城南壁一帶,近卻發八千人過河北,此正是陛下中興之機,乃金國必亡之日,若不乘勢殄滅,恐貽后患。伏望速降指揮,令諸路之兵,火急并進,庶幾早見成功。”則是其直搗黃龍、誓滅金國志愿的直白。這里有必要說明的是,岳飛對金國及金人這種刻骨銘心的痛憤和仇恨心理是當時冰與火的歷史造成的,不能苛責岳飛,相反地,這正是岳飛作為一個效忠于南宋王朝的軍事統帥最真實最本質的一面,沒有必要故意為之修飾。
此外,作為統治階級一員的岳飛,對“內寇”的處理,基本上則體現了南宋統治者的意志。在南宋統治者看來,金人是外患,游寇和農民起義則是內患,在大多數場合下,后兩者還是有所區別的,如紹興元年(1131)二月,江西安撫大使朱勝非就說:“方今兵患有三:曰金人。曰土賊,曰游寇。金人自冬涉春,不聞南渡;所謂游寇者,皆江北巨賊,自去秋以來,聚于東南;所謂土賊者,二年以來,為害日大,原其實情,而似有可矜。”這里的“土賊”即是指農民起義,統治者認為有“可矜”之處,這就承認農民起義與“游寇”是有區別的。對“游寇”的界定。當代學者何忠禮認為,據不完全統計,自建炎初年到紹興五年,在南宋境內。規模較大的游寇集團有近二十個之多。主要包括李成、張用、曹成、李宏、馬友、張遇、王善……劉忠、雷進、韓京、吳錫等集團,他們“跨據州縣,遞相屠掠,自余盜賊,千百為群,不可勝計”,他們對社會生產和廣大人民的生命財產造成了嚴重摧殘。因此,南宋統治者對“游寇”和“土賊”的處理方式也就有所不同,對待“游寇”,因為它不僅不利于抗金,而且直接威脅自己的政權基礎,所以必須首先蕩除干凈。而對于“土賊”。南宋統治者基本上盡量奉行“招安”。“招安”不行才動之以武。對待“游寇”和“土賊”。岳飛作為一名帶兵打仗的將領,基本上就是執行了上級的方針政策。盡管當時的形勢,金和偽齊是最主要的敵人,但本著“先平內寇,然后可以御外侮”的方針。“游寇”和“土賊”也就成了必須首先剿滅或招安的對象。對“游寇”,岳飛是毫不留情的;對待“土賊”即農民起義,則基本上是先行“招安”,然后才行之以軍事手段。所以。建炎四年,岳飛在籌備平定李成領導的這股“游寇”時就說:“俟他日殄滅盜賊,凱旋回歸,復得至此,即當聊結善緣,以慰庵僧。”(《東林寺題記》)紹興二年,岳飛對李宏、劉忠、曹成領導的“游寇”集團更是憤怒地稱之“今盜賊嘯聚,動以數萬”,因此。為了執行上級任務,其首要措施就是“措置剿殺”(《申審招安申省狀》),作戰步驟就是“節次殺戮”(《追趕曹成捷報申省狀》),從而達到“務速除蕩”(《招曹成不服乞進兵札子》)的效果。與之同時,岳飛的主張“內寇不除,何以攘外?近郊多壘,何以服遠?”(《招曹成不服乞進兵札子》),也是與當時朝野論調相一致的。
正是在這樣的思想指導下。岳飛對其他“內寇”如紹興三年的彭鐵大、李動天領導的農民斗爭,建炎四年爆發且抗爭長達五年之久的鐘相、楊幺等領導的農民斗爭,都被岳飛在“招安”未果的情況下一舉破滅,其中不少義軍被岳飛收為己用,成為其抗金力量的一部分。由此可見,岳飛在南宋初年殄滅“內寇”,為南宋王朝得以自立,的確是立下了汗馬功勞。不過,總的來說,由于歷史和階級的局限,岳飛對“內寇”也是存在輕視心理的,有時甚至把他們當成“小丑”一類的角色加以看待。這是因為,岳飛心中的事業,是要在“安內”的基礎上達到“攘外”的目的,進而實現其理想中的“中興基業”,所以其眼光也就主要是關注“外虜”金國和“偽齊”劉豫的動向。因此,岳飛對待“外虜”、“內寇”的態度,基本上是建立在“南服只今殲小丑,北轅何日返神州”(《題驟馬岡》)這樣的感情基調上的。
三
通過《岳飛集》語詞運用的綜合考察,可以看出,與以上兩個層面相關但更為理性的是岳飛生存形態的第三個層面。這主要表現為忠君報國的強烈歷史使命感。
如果剔除歷史資料和文本的考察,岳飛停留在日常倫理中的形象,也許僅僅只是一個“忠君報國”的抽象文化符號。但從本質上而言,恰恰是“忠君報國”這一強烈的使命意識、卓勛功績以及欲“忠君報國”而不能。卻最終弄得身死子亡、“進無以效成勞于國,而退不自保其身”的悲劇結果,才真正造就了岳飛之所以成為岳飛的最深層動因。可以說,岳飛以上生存形態的兩個層面,還是具體的、感性的。只是分別構成了岳飛忠君報國的底層心理和外在表現。但是。岳飛“忠君報國”的強烈歷史使命感。卻構成了岳飛之所以成為岳飛的本質內核,因為它已經超越了以上兩個感性的層面而上升到了理性的高度。不過,即便如此,岳飛這種強烈的歷史使命感。也只有回落到其現存的思想資料中,才能讓人有血肉飽滿的信服感。的確,岳飛對忠君報國這種強烈歷史使命感的陳述,措詞之激烈,語言之精警。感情之濃烈,都達到了讓人難以企及的高度,并且這樣的陳述也是舉不勝舉的。既有為了取得高宗賞識和信任而對時政的深刻批判以及對時局動態的準確把握,如早在建炎元年六月作的《南京上高宗書略》云:“李綱、黃潛善、汪伯彥輩。不能承陛下之意。恢復故疆,迎還二圣。奉車駕日益南。又令長安、維揚、襄陽準備巡幸。有茍安之漸,無遠大之略,恐不足以系中原之望。雖使將帥之臣,戮力于外,終亡成功。”接著又說:“為今之計,莫若請車駕還京,罷三州巡幸之詔,乘二圣蒙塵未久,敵勢未固之際,親帥六軍,迤邐北渡,則天威所臨,將帥一心,士卒作氣,中原之地,指期可復。”這里,既明確表示了自己戮力王室的赤膽忠心,更體現了其內心時刻奔騰的那股強烈的歷史使命意識。而后,于建炎四年又多次強化了這種使命意識,如“立奇功,殄丑虜,復三關,迎二圣,使宋朝再振,中國安強”(《廣德軍金沙寺壁題記》)、“建康之城,一鼓敗虜。恨未能使匹馬不回耳。故且養兵休卒,蓄銳待敵,嗣當激厲士卒,攻期再戰,北踰沙漠,蹀血虜廷,盡屠夷種。迎二圣歸京闕,取故地上版圖,朝廷無虞,主上奠枕,余之愿也”(《五岳祠盟記》)等,可以說,以上這些對其歷史使命意識的表達,是經過岳飛理性思考和精加抉擇的。這與前面所引岳飛詩、詞中直抒胸臆的精煉表達是如此的一致,因此不可能只是一種簡單的巧合。而且,此后的岳飛。基本上就是生活在這種強烈的歷史使命意識當中,有時甚至達到沉迷的狀態,也可以依此得到反證。同時,當岳飛功勛卓著、兵精將廣時。卻屢屢推辭高宗對自己的封贈,而且每次都不失時機地向高宗信誓旦旦地表白自己的這種心跡,這樣的例子在文本中更是比比皆是,不必贅敘。對此,就連高宗也不得不表示:“卿每拜官必力懇避,誠知卿懷沖遜之實,非但為禮文之虛也。”并且還不時褒譽其“忠義許國”、“天資忠義。乃心王室”等,這些話雖有玩弄權術的一面,但也說明了岳飛的功績。是連高宗也回避不了的。這也可以另一個角度證明岳飛“忠君報國”的強烈歷史使命感,以及在這種歷史使命感指導和規約下所取得的非常成就,的確構成了岳飛生存形態的最高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