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顯鶴的詩學觀及其昭示的近代詩歌新走向

摘要：鄧顯鶴是清代嘉慶道光年間的詩人和詩論家。他的詩學觀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詩歌的本質——性情根植于忠孝；學詩的宗旨——學唐也需宗宋；學詩的途徑——別材還需讀書。他的詩學觀昭示了近代詩歌新走向。

關鍵詞：鄧顯鶴；詩學；性情；宋詩運動

中圖分類號：G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10)02－0040－04

中國的古典詩歌，自唐宋形成了重情和重理的兩種基本范式以后，就沒有了本質的變化，元明清三代的詩歌，一直在學唐或宗宋的爭議中緩慢地、相互否定地行進著。面對著唐宋詩歌兩座豐碑，后來的詩人們都被壓迫得喘不過氣來。從沒有想到過超越，只以嘗一臠為滿足，正如鄧顯鶴所感嘆的：。我境古已歷，我懷古已抒。當其下筆時，焉能與古殊。陳陳踐芻狗，覆瓿空嗟吁。后世有子云，子云計已迂。刪后本無詩，況敢擬典謨。”鄧顯鶴生于清乾隆四十二年(1777)，卒于清咸豐元年(1851)。字子立。號湘皋，晚號南村老人，寶慶府新化縣北鄉梓木沖(今婁底市新化縣娘家鄉梓木沖)人，是清代嘉慶道光年問著名的文獻學家日和詩人。他的理論和創作對當時的宋詩運動和以后的同光體詩歌的產生和繁榮都有很大的影響。在這首詩里，他抒寫了一種面對古人豐富遺產的是一種難以為繼的感受，古人占了時間上的便宜，寫盡了所有的題材，抒盡了所有的感情，正如錢鐘書先生所說，“前代詩歌的造詣，不但是傳給后人的產業，而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向后人挑曩。挑他們來比賽，試試他們能不能后來居上、打破記錄，或者異曲同工、別開生面。”于唐后的宋朝詩人尚且如此，處在中國古典詩歌鏈條末端的清代詩人就更加可憐。由于他們的思維是古典的，運用的形式和意象都是人們熟悉的，在唐宋之外，難以寫出屬于自己和時代風格的新詩。如何在宋人后走出詩歌的新路，是元明清詩人共同的追求。乾嘉時期的主流學術——考據學——對當時和后來的詩壇影響很大，已是學術界所公認的事實，至于它的具體表現，眾說紛紜。筆者認為，它對于詩壇的影響，首先表現在對詩人們心態的改變，其他影響都是心態變化的結果。

整個乾隆朝，漢學是瞧不起宋學的。桐城派代表人物姚鼐要求拜漢學大師戴震為師而遭到拒絕一事就是明證，即使后來姚鼐惱羞成怒，在給親朋的信中，痛詆戴震和考據學，甚至多有人身攻擊，但戴門弟子和朋友都報以沉默。其原因就是“以無言示輕蔑”∞。到了嘉慶道光朝，雖然有相互的攻訐，但正如一些敏銳的研究者所看到的，“通常被整體性地描述的‘乾嘉之學，，其實乾隆與嘉慶時代是相當不同的”“這個時候，知識、思想與信仰世界已經隱隱約約地表現出了后來被稱之為‘現代性’的意味。”噠些得風氣之先的學人既不滿漢學的瑣碎，也不滿宋學的空疏，主張調和漢宋，各取其長而去其短，重新確立社會的思想秩序，如畢沅、阮元和稍后的陳澧、曾國藩等人均是如此。鄧顯鶴本人也是漢宋調和論者，曾說“由訓詁而識義理。由義理而博通乎古先圣王制度、名物及歷象、躔次、河渠、水利、兵刑、名法、民生休戚、時政得失，與夫天人相與、休咎征驗、古今治亂循環之故，洞悉詳究，燦然為體用明備之學。……漢學宋學，一以貫之，門戶之說。又可不存已”m。他認為“理學”和“漢學”并非毫不相干的兩門學問，“訓詁”便是。義理”的基礎。由“訓詁”我們可以得到“義理”的原教旨，在明白“義理”的原教旨以后，我們可以精通先王們的各項規章制度，兩者互為基礎。達到經世致用的目的。這種平實和相互包容的心態，直接導致了對于他們對詩歌方面的唐宋之爭也采取了調和的態度，主張熔唐鑄宋，既取唐詩的神韻，也取宋詩的骨力。

一、詩歌的本質：性情根植于忠孝

詩歌是“言志”，還是“緣情”，這是中國詩歌批評史上相互對立的兩個重要觀點，也是詩人們價值取向的不同表現。尤其是中唐韓愈提出“文以載道”的觀點后，詩歌的倫理價值便遠遠超過了它的審美價值，宋代的二程朱熹等人，更是以“學詩妨事、作文害道”走到了極端。清初，朱彝尊這位寧愿不吃兩廡下的冷豬肉，也要把懷念小姨子的《風懷二百詠》收入詩集的性情中人，有了把“言志”和“緣情”統一起來的想法，但他還是把“言志”和“緣情”視為詩歌的兩途。鄧顯鶴則認為，“言志”和“緣情”是不能截然分開的。他說：

“傳日‘詩以言志’，揚子云‘志莫辨于詩’。志在廊廟者其言華，志在山林者其言質。窮達各殊，皆有皎然不津、較然不欺之故，宣露于吟詠諷嘆間，所謂詩言志也。然志有大小，言有巧拙，茍非本乎性情，極乎風雅。正變源流得失，又加以藻繪雕飾之功，則華近于淺，質傷于直，雖無加損于學行，而合于詩之道則未也。”

“有才人之言，有學人之言。才人之言夸夸近于肆，學人之言質質近于俚。肆則于道渝。俚則于道歉。渝與歉皆不可為道也，有道之盲則于情、彝于性、軌于禮法、充識于學、煉氣于養，而要本之躬行心得。放無言則已。言必衷諸道；不言則已，言必信今而傳后。否則。涂飾為工，彪炳為富，言之無物，猶弗言也，聯綴箋疏，剽拾語類，言之無文，言弗尚也。”

“夫詩以理性情，其要歸于忠孝。孔門之學詩曰“邇之事父，遠之事君”，而其勖伯魚。則日“汝為周南、召南”，又日“不學詩，無以盲”，舍忠孝而為言，則其言浮；舍忠孝而言為，則其為偽，浮與偽均不可以為詩也，然則學此者知必有道矣。”

自元朝以來，程朱理學便成為了官方的主流意識形態，特別是清朝的康熙皇帝，大力表彰“理學名臣”，并認為“理學”的精蘊全在程頤、朱熹等人的闡釋之中，剩下的就是“躬行踐履”，它的主要標準就是對待君王和親人的態度，以及個人的日常行為。后來的雍正和乾隆都實行這樣的政策，乾隆雖然縱容漢學家對理學家的明嘲暗諷，但還是重用理學家即是明證。鄧顯鶴生活在以理學為社會主流意識形態的清中葉，面臨的首要問題就是，如何打破自宋代理學以來關于“理”和“情”的二元對立。在他看來，。情”和“理”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它們都統一于“忠孝”之中，純粹的“才人之言”和“學人之言”都是有所欠缺的。要寫好詩，必須先學會做人，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忠孝。只有個人的道德修養到達了高層次，才能做到“其詞明以麗，其意婉而章；有側艷之句，無鄙倍之語：有跌蕩之思。無叫號之習，蓋庶幾得乎性情之正者矣。”他認為，在詩歌史上，真正有價值的詩歌是根植于忠孝，不得已而形諸筆墨的：“古人于詩非茍作，中有所論形諸言。因事即物成激諷，得已不作作必傳。后世此意漸昏失。去古逾遠言多陳。摻摘花片拾翠微，品評月露嘲風云。有如市儈競涂抹，焉取優孟俳衣冠。長楊羽獵洵環麗。不規而頌毋乃煩。我思哀樂匪得已，倫類痛癢原相關。何況忠孝屬至性，事關君父難默然。古人委曲托男女，淺者或指淫奔。有唐詩史少陵出，激切嗚咽聲悲吞。杜鵑啼血拜古帝，豺狼在邑哀王孫。唐家社稷遂再造，此老文字能回天。帝遣五子相攝取，至今存者其痕。元豐紹圣昧此義，乃以忠愛為譏訕。詩案一起群賢竄，馴至北狩宋社遷。圣人言詩主溫厚，卷阿扳蕩義并存。若使引繩共操切，二雅褊迫皆可刪。……”

在鄧顯鶴看來，古人的詩都是在情不得已的時候才會形諸詩歌，而這種感情都是根植于忠孝倫理的，古人的詩歌表面上看來是寫男女之情，其實寫表達忠孝。杜甫的詩歌因為“忠君愛民”，所以能夠再造“唐家社稷”。北宋的君王以“忠愛為譏訕”，導致了王朝的滅亡、政權的南遷。

詩歌是否具有如此巨大的實用價值。姑且不論。至少鄧顯鶴是篤信不疑的。自《毛詩序》中強調詩歌“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嗍的倫理價值以來，歷代詩人和詩論家都強調詩歌的“志”“情”價值，但這些概念之問并沒有嚴格區別。在許多時候是可以相通的，由于他們以自己特定的倫理觀念為參照，對它們的理解出現了很大的差異。尤其是清前期幾位皇帝對理學的大力推崇，導致了整個社會對理學和理性的崇拜、對個人情感的壓抑。在他們看來。五倫中最重要的是君臣之間的關系，兒女之情是小情、私情，君臣之情是感情的最高寄托。鄧顯鶴強詞的。性情之正”指的就是對皇帝對社稷感情的忠誠和篤實，在詩歌創作中要表現出溫柔敦厚的風格。

二、學詩的宗旨：學唐也需宗宋

唐宋詩歌是中國詩歌史上的兩座豐碑。各有千秋，隨著雕版印刷的興起及運用于文學傳播，宋人的學問較唐人更為豐富和深邃，導致了他們的詩歌和重風骨神韻的唐詩有著巨大的區別，正如清乾隆年問著名金石學家和詩人翁方綱所說：。宋人精詣。全在刻抉人里，而皆從自各讀書學古中來”，形成了宋詩濃厚的書卷氣和重視理性的時代特色。但宋詩重視學問與骨力的美學特征，受到了宋末著名詩論家嚴羽的強烈批評：“近代諸公乃作奇特解會，遂以文字為詩，以才學為詩，以議論為詩”，沒有唐詩“羚羊掛角，無跡可求”的妙處。他尊唐抑宋觀點導致了宋后詩歌史上宗唐祧宋之爭，元明兩代的詩人們或宗唐或學宋，視唐宋詩判若兩途，從沒想到把兩者結合起來，直到清代康熙乾隆年間依然如此。針對這種情況，鄧顯鶴說：“某言詩頗不喜辨唐宋之界，尤不服門戶宗派之說，以為此事原無古今，惟有真氣骨、真性情、不隨人作計者，能長存于天壤耳。然持是格以繩近人，百無一二，又進求之國初諸老及有明一代，什不二三。竊嘆此事之難，非敢自謂有余于此。乃心之不足于彼也。及讀先生詩，浩然興嘆，以為才思格律，一洗近人纖佻轅縟叫囂粗獷之習，率題一詩以當序跋。詩中語意，歷數江西詩家，亦就某平日服膺宗仰者言之，非謂江西詩之必盡于數君子，亦非謂先生詩之必盡于數家，但詩派之說，仍沿嚴呂之論，是其辭害意之處耳。……然江西詩自彭澤而下，亦斷推數家，不特江西也。有唐一代，杜韓而外，亦幾能方駕數家者，數家之中，某尤篤嗜涪翁，以為唐之杜韓。宋之蘇黃，如日月并麗、江河并流，淺者必區之以宗派，陋矣。且即呂說，所羅列二十五家，亦誰能學百川之至海，乃若秀水目睫之論，直昌黎所云“可笑不自量”者耳。道園之隘，誠不如誠齋之廣，然某寧取道園而不取誠齋，則以雅俗之分，如冰炭水火之不相入，誠如先生所言者，隨園之奉誠齋，與竹姹之詆山谷。其失均也。”

這段話顯然是針對元明以及清初以來的詩歌史而言的。它主要表達了六個方面的內容：第一，詩歌的藝術成就高低、能否長留天地，取決于詩歌是否表現詩人真正的感情，是否形成自己獨特的美學特征，只有“真氣骨、真性情、不隨人作計”的詩歌才能在文學史上留有一席之地。當我們以這個標準來衡量中國詩歌史時，只有唐宋及唐宋以前的詩人們達到了這個高度，明及清初詩人，什不二三”，當代詩人更是“百無一二”。第二，從詩歌史來看，江西詩人，除陶淵明外，其他人如黃庭堅、楊萬里等都有自己的特色。不要因為個人的詩歌愛好而任意貶斥其它風格和流派的詩歌；更不能因為個人喜好以黃庭堅為代表的江西詩派，而貶斥江西或其他地方的詩人和流派。第三，李白、杜甫無疑是唐代偉大的詩人，但當時和后世均有和他們并駕齊驅的詩人，蘇軾和黃庭堅在宋代詩歌史上的地位，就像李白杜甫在唐代詩歌史上的地位一樣，是不可磨滅的。那些淺陋無知的人以宗派和時代區唐劃宋，不能兼收并蓄、轉益多師，是非常可笑的。第四。即便我們劃分宗派，如呂本中在《江西詩派宗派論》中羅列了二十五家，對后學者來說，誰又能把這二十五位詩人的作詩手法和詩歌風格融會貫通如百川歸海呢?至于朱彝尊“江西宗派各別流，吾先無取黃涪翁”之類的論調更是膚淺，他對黃庭堅的否定就像韓愈所說的“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第五，元代虞集的詩歌成就自然比不上宋代楊萬里的詩歌成就，但我為什么寧愿取法虞集而不取法楊萬里呢?是因為楊萬里的詩歌過于俚俗膚淺，不如虞集典雅敦厚。第六，裒牧的詩歌摹仿和取法楊萬里的詼諧機趣，和朱彝尊對黃庭堅詩歌的否定一樣，都汲汲于對某種風格的推崇，這對詩人來說不是好事，取法狹隘，無法觸類旁通。 上面六點集中說明一個問題，對前代詩歌的學習必須保持著一顆平和心態，取法的對象可以根據各人的興趣和性情來選擇，但不能任意貶斥和自己審美觀念不一致的詩歌，宋詩的代表詩人和唐詩的代表詩人一樣，都在詩歌史上留下了光輝的一頁，區唐劃宋或嚴守宗派都是固步自封，都會阻礙自己詩歌成就的進一步提高，因此他高呼“區區界唐宋，一笑可棄捐”。

三、學詩的途徑：別材還需讀書

自嚴羽在《滄浪詩話》里面提出“夫詩有別材。非關書也：詩有別趣，非關理也”的話以來，某些詩人就以為讀書汩沒性靈，沒有了真情實感，主張“束書不觀”“信口信腕”，完全無視他的下一句“然非多讀書，多窮理，則不能極其至，所謂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導致了大量沒有情致的唐腔唐調或俚俗不堪的膚淺庸俗詩歌。這種情況直到明末清初才出現轉機，如錢謙益提出“六經三史諸子別集之書，填塞腹笥，久而有得焉。作為詩文，文從字順，弘肆貫穿，如雨之膏也，如風之光也，如川之壅而決也”的觀點，稍后的朱彝尊也說“詩篇雖小技，其源本經史。必也萬卷儲，始足供驅使。別材非關學，嚴叟不曉事。顧令空疏人，著錄多弟子。開口效楊陸，唐音總不齒。吾觀趙宋來，諸家匪一體。東都導其源，南渡逸其軌。紛紛流派別，往往近粗鄙。”他們均強調了學養對詩歌創作的重要性，認為學詩者必須萬卷經史儲之于心，才能遂心所欲，創作出符合唐音的詩歌，“粗鄙”的宋詩依然是他們所不喜歡的。

鄧顯鶴則不僅重視學養的積累，對個人才華也不偏廢，認為只有把兩者結合起來，才能寫出具有真正的好詩。在他看來，杜甫之所以成為千古獨享盛名的詩圣。一方面是因為他的“天才獨縱”，同時“學問詣力又足以剮之”。天賦和學問的完美結合成就了杜甫，因此片面強調某一方面都是不合適的。他說：“理衷諸學，世或有為學所溺者；情根于才，世或有為才所累者。能去其溺、祛其累，艱苦之至通于神明，綺麗之余依于典則。詩雖小道，性情見焉，學術寓焉，治術通焉，敢輕育哉?”這幾句話說的是沉浸于學或獨倚天賦都不能寫出好的詩歌，惟一的解決方法就是“去其溺、祛其累”。詩歌雖然是“小道”，但可以表現一個人的性情和學問。對于當時相互攻擊的詩壇，他提出了批評：“當代盛風騷，宗盟遍海內。性靈與博雅，斷斷畫兩派。尊韓未免夸，師島毋乃隘。臂之權門隸，挾冊踞公廨。而欲盜時名，千秋寧聵聵。談詩峻格律，此語仙凡界。真意綿綿存，四大忠不壞。內心道之基，謊語佛所戒。”這段話主要是針對清乾隆以來在詩壇上以翁方綱為代表的。肌理說”和以袁枚為代表的。性靈說”而說的。著名的金石學家翁方綱針對當時詩壇的空疏。提出“肌理”一說，即如何通過具有技巧性的詩歌來表達醇雅的思想。為了達到這一目標，他認為只有博精經史考訂，才能理解儒家的原教旨，才能達到心性的溫柔敦厚。才能使詩歌敦厚醇正。袁枚認為沈德潛、翁方綱等人都沒有找到詩歌的真諦，真正的詩歌應突出性靈，尤其是男女之情。同時創作需要靈感，憑著靈感的突然來臨，脫口而出的詩便是最好的詩，詩材無處不有，只要我們善于尋找和運用，“但肯尋詩便有詩，靈犀一點是吾師。夕陽芳草尋常物，解用都為絕妙詞”便是他的創作態度。鄧顯鶴對或尚性靈或尊學問的詩學傾向是不滿的，僅僅師法某一位詩人或某一個流派都只能盜得一時的名氣，只有思想醇厚的詩歌才能長留天地。要做到思想醇厚，只能是多讀書多習經史，否則“風雨月露，鋪張滿眼，讀者見之直一葉空紙耳。”就如黃庭堅所說“近世少年不肯深治經史，徒取給于詩，故致遠則泥此，最為詩人針砭。”只有把兩者結合起來，根植經史。馳騁才情，才能創造出真正的詩歌。

四、鄧顯鶴詩學觀昭示的近代詩歌新走向

唐詩是中國詩歌的最高峰，這是唐后詩人都無法否認的，清代的詩人同樣如此。翁方綱認為詩歌的虛實二境已經被唐宋詩人占去了，繼起者如果繼續追求詩歌的“虛處”。則比宋人更下一層，明七子就是前車之鑒；只有在宋人的“實處”再下功夫，方有可能造就新的詩歌典范。雖然宋人“觀書日富”“論事日密”，但和乾嘉時的樸學家們相比。還是有很大差距的，這使他們找到了超越前人的方法和信心。

鄧顯鶴詩學觀的價值不在于他對醇正思想的提倡和重視，從《詩大序》以來它就成了詩壇的主流，明清兩代皇帝大力推崇程朱理學，尤其是清朝的康熙皇帝提出理學的精髓已被朱熹闡揚，大家惟一要做的就是在個人思想和行為上符合理學所規范的人倫道德修養以來，“溫柔敦厚”的儒家詩教成為了廣大知識階層自覺遵守的不二規則。鄧氏詩學觀的價值體現在他對唐宋詩歌的兼容并包，既具有唐詩的“真性情”，又注入宋詩所具有的“真氣骨”，所創作的詩歌既根植于傳統，又有自己的新面目，不隨人作計”，才是屬于自己的真正的詩。這既是對清乾隆以袁枚為代表油滑詩風的否定，也是對以翁方綱為代表的肌理派把學問當作詩料的反撥。他的高明之處是在強調讀書積理的同時，尊重藝術規律，強調詩歌的創作需要詩人的才情。加上性情的醇厚和經史的積累。他的主張，對稍后的鄭珍、何紹基等人有著明顯的影響，如鄭珍倡導的“才從學出，情以性熔”，何紹基提出的“文與人一”“臨大節而不可奪，謂之不俗”嗍等，到晚清同光派理論家陳衍提出哈學人詩人二而一之”就說得更為具體和直接了。

由此可知，鄧顯鶴重視人品和兼容唐宋的詩學觀昭示了近代詩歌發展的新方向。